屹湘怔了一下,才意識到母親說的是誰。
“她早託人傳話,希望借這次機會跟我見見。我也正好有這個意思。”郗廣舒溫和的說,“我知道你不會同意,事先也就沒有跟你商議。”
“媽……”
“時間有些倉促,隻是略一坐。不過畢竟是見了面,我這心裏就算踏實了。”郗廣舒平撫著手裏這個錦囊,“以後無論有什麽事,無論你在哪裏,除了我們,你畢竟還有人可依靠。”
“媽!”屹湘也顧不得身上疼,她翻身從床上起來,“媽您幹嘛說這些?我不是早說了,我就您一個媽媽,您這是幹嘛……幹嘛啊?您這是不要我了?”
“怎麽跟小孩兒一樣。湘湘,我是個母親,我能體會她的心情。在合適的時間,跟她見見,哪怕是謝謝她帶你到這世上來,也是應該的。”
屹湘哽住了。
“我知道你不是不想認她。是怕我傷心和難過。你有這份兒心,媽媽就很知足了。”郗廣舒握了女兒的手,“你記住了,我有兩個孩子。一個叫瀟瀟,一個叫湘湘。他們走到哪兒,都在我心裏。”
屹湘手被母親握著,動不得,她點頭。
“對她來說,也是一樣的。找不到你,你在她心裏;找到你,你更在她心裏。她尊重你,你也要替她想想,知道嗎?”郗廣舒輕聲勸慰,“聽話,這次回去,等姑姑那邊安頓好以後,哪怕隻是去喝杯茶呢,也去看看她。去的時候,帶上多多。”
屹湘什麽都不說。
“倔死了。”郗廣舒戳了一下屹湘的額頭,“來,拿著這個。”
“這是什麽?”屹湘見母親打開了手裏的錦囊。
“在我手上這麽多年,沒拿給你瞧過。”郗廣舒將錦囊裏的東西取出來。是個很陳舊的東西。她把這東西放在屹湘手心裏,說:“姑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身上帶著玉佩,包袱裏還有這個祈願符。現在你知道這是什麽了吧?”
屹湘點頭。
汪瓷生她們見面的時候曾經拿出來相似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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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祈願符已經有很多年了。原本是白色棉布的,現在近乎灰。
“我早前通過老同學老同事多方查對過,隻大概的能確定是瑞嚴寺的東西。我想你或許會跟那裏有淵源。所以那年你說要去日本找資料做論文,還說計劃的是周遊日本列島,我特別的跟你說,讓你去那裏看看。你總是很回避這些,我就沒有把話挑明。但是我想,如果你真的跟那裏有淵源,說不定會在那裏遇到什麽。”郗廣舒看著屹湘,“我知道你沒去。”
是的沒有去。
將近三個月的時間花在那裏,待論文定稿的時候,已近櫻花季,她還在京都。距離她的假期結束隻餘下一點點時間,正是一年中春光最好的時節,浪漫寧靜的古城美的不可思議,她想看櫻花絢爛開放、直至花落如雪飛揚,何況良人在側,隻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安寧美好。他卻最怕的就是花開的季節,等不及要早些離開,她怎麽還有那心思去個根本不想去的地方呢……
她心裏刺痛。
“現在這個交給你保管。”郗廣舒合攏女兒的手,“我算是完成階段性任務。”
“媽……”
“湘湘,你在這裏日子過的很辛苦。盼你回來,是想好好的照顧你,總不能如願。”郗廣舒用力的握著女兒的手,“媽媽還是沒有辦法給你萬全的保證。”
“媽,我不需要您保證什麽了。”屹湘看著母親的白發,心痛不已。
也曾負氣逼問過母親,雖然是明白千難萬難中,母親已經盡力。
“要的。”郗廣舒摸著屹湘的下巴,柔柔的。她知道這是她們心裏的傷,於是便換了話題,問:“聽爸爸說,你想去拜祭外公?”
“嗯。”
“明天我有時間,一起去。”郗廣舒說著站起來,“現在老老實實的躺著,不叫你起來吃東西,不準動。”
“我得出門。”屹湘說。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
郗廣舒皺著眉。
“師父的事情。跟秦先生約好了的,最好能盡快找到合適的買家,我也好在走之前處理妥當。”
郗廣舒嘆了口氣,再摸摸屹湘的臉,說:“我現在也恨不能有三頭六臂,能讓你乖乖的聽話。”她站起來。
“您放心啦。”屹湘說。
“出門小心些。”
“媽。”屹湘從床上下來,叫住母親。“我還想去看看洪阿姨。”
郗廣舒眉頭一皺,想了又想,才說:“讓小高陪你去。”
屹湘原本想堅持自己前去,但見母親神色,便同意了。她看著母親走到庭院中去,在樹蔭下攏了攏鬢角……似乎是想回身,但沒有,於是加快腳步,不料被從房中出來的崇碧叫住,婆媳二人就立在那廂房前的薔薇架下說著話,隻一會兒,便聽著是笑語盈盈的……屹湘將紗簾合攏,轉身將護頸取下,換上了出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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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先生拿著折扇,慢慢的扇著。
屹湘將手裏的幾頁清單放在秦先生的桌案上。
秦先生收了扇子,細看著。
“師父的意思是盡量低調。我事先做了甄別分類。如果肯有人照著這清單收了是最好,交割清楚。”屹湘輕聲的說。
秦先生點頭,先將第一張清單拿到一邊,再將最底下的那張拿到一邊,留了中間這兩頁,先說:“若是我有這個能力,全都收了是最好不過的。眼下我自己,有心留著這些。其他的,我尋訪買主。”他說著,拿起毛筆來,蘸了點墨,寫了一個數字。
屹湘看著,也拿了筆,在那個數字旁邊,也寫了一個數。
秦先生沉吟片刻,無聲的笑了,說:“成交。”
屹湘便將這張紙收了。
秦先生說:“你稍等,我打個電話去。然後給你寫支票。”
“好。”屹湘略一欠身。
“你自便嘍。這屋子裏的東西喜歡什麽就消遣什麽。”秦先生微笑著囑咐。然後也欠了欠身,出去了。
屹湘坐在椅子上。
屋子裏燃著龍涎香。她恍惚記得上次在這裏的時候,仿佛也是燃著這種香的。淡淡的味道,讓人心神安定,也讓人較為容易的卸下一些防備。於是她就在這間屋子裏,有了難得的安一場安然小憩……
她側臉望向窗外。一排雕花窗扇敞開疊著,外面一絲風都沒有,竹林安靜。
有個淡藍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在翠色的背景下。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十)
第二十二章 重重初敞的錦帳(十)
她以為自己眼花。
不料那影子閃過去,又回來,就在窗前,立住了。
在這看到她,似乎也是意外的,輕聲的喚她一聲“屹湘”,帶著疑問。
她怔忡片刻,望向那微微有笑意的眼睛,嚅嚅不能語。
“你怎麽在這裏?”葉崇磬隨後敲門進來,見屋子裏隻有她在,又問:“秦先生呢?”
屹湘站了起來,說:“有點事情離開了。”
“我才從家裏過來。陪奶奶去看崇碧,還跟多多玩兒了一會兒。崇碧說我欺負多多。就因為我下棋沒讓多多子兒,還贏了他。”他說著微笑。
屹湘聽他悄然的對Allen換了叫法兒。
葉崇磬過來,在她旁邊那張圈椅裏坐下,細看她一會兒。隻有數日不見她,卻仿佛已經過了很久。
他問:“你過來有事情?”
“我請秦先生看看幾樣東西。”她輕聲細語的說。手揉著腕間的表帶。她想,葉崇磬最近大約是因為崇碧身體抱恙,來家裏的次數明顯的多了些。想想時間,跟她不過是前後腳。就這麽巧。可見該遇到的,始終會遇到。
“難怪呢。”葉崇磬說。他沒有解釋說什麽是“難怪”。“是什麽,能給我看看嗎?”
屹湘便從桌上拿起了那幾頁清單,遞給他,說:“這兩張單子上的秦先生已經要了。”
“艾老的藏品嗎?”葉崇磬逐一的看過,又看她一眼,問:“老人家真舍得?”
“他還是希望它們仍然落到懂得珍惜的人手裏去。”屹湘說。
“不知道我是不是有這個幸運?”他將剩下的那兩張掂在手裏。
屹湘沉默片刻,說:“已經拜託了秦先生呢。”葉崇磬眼神裏有看到珍寶的光彩,非常的明顯。她能了解這份兒心情,這是志在必得的沖動。她曾經在他眼中不止一次的看到過,印象深刻。
葉崇磬微笑著,問:“你還記得我們那次見面?你見我猶豫著要不要買那胸針,說,我可要橫刀奪愛了。”
“記得呢。”她說。小小的激將法。他早已看穿了她的小伎倆,也並不揭穿。
“剛拿給秦先生吧?不知他是不是聯系別的買家,聯系了也沒關系。價高者得,我也要做一回橫刀奪愛的事來了。”他將清單一齊放在桌上,大手一扣,仿佛那些東西,都已經是他的了。
屹湘緩緩的說:“早知道倒賣字畫古董是這麽的容易,我早該入了這一行。”
葉崇磬說:“你看看這些東西,誰見了舍得放過?”
他語氣那麽篤定,倒讓屹湘有些動容。
“其實有幾樣,師父也拿不準是不是真品。”屹湘老實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