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吸著鼻子。
“如果她能好起來,我以後都不跟她吵架了。”
“好。”
“她會好起來的。”Allen自言自語的說。
“會的。”
“可是,不跟她吵架……好難。”
屹湘心酸的,又想笑出來,隻是點點頭,說:“是很難。”
Allen看了她一會兒,說:“我累了,要睡覺。”
屹湘將他的床頭燈調的暗一些。
“Vanessa?”Allen縮在被窩裏。
“嗯?”
“她是最好的Mummy……我用不用跟她說?”話有些含糊,似乎讓他承認,真要拿出萬分的力氣來。
屹湘雙手緊握,才克制住鼻尖酸麻帶來的沖力。
“你可以跟她說。不過我想,她早知道你的想法。”屹湘說完,等著Allen說話,但是Allen沒有再開口。
屋子裏靜靜的,隻聽的到外面的風雨聲。
屹湘確定Allen又睡著了,才起來,慢慢活動著出來。走到外面的時候,發現姑姑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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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幾上放著好幾個保溫壺。猜都猜的到,肯定都是給Allen的補品。她坐過去,故意抽了抽鼻子,問:“有沒有我的份兒?”
邱亞拉打開其中一個,說:“這個粥是你的。Allen嘴刁,我單獨給他做的、給他單獨放著。”
“他打了針一個勁兒的犯迷糊。剛醒了等你好久也不來,又跟我說了好些話,累了……已經睡了,等醒過來給他吃吧。”屹湘拿了碗和勺子盛粥。“是不是因為用了藥,他今天話格外的多。”
邱亞拉“嗯”了一聲。
屹湘見姑姑在出神,問:“都聽到了?”
邱亞拉手指挑著眼梢,使勁兒的揉著,說:“聽到……P話連篇的,以後都不跟我吵架了……我要不給這小子氣死,那才叫怪。”
屹湘口裏含著粥,慢慢的吃著東西,說:“您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裏就好。”
“這兒床不夠?多一個人怕什麽。崇碧要來,我沒讓,她不知道怎麽也感冒了。”邱亞拉說。
屹湘點點頭,說:“我出去一下。多多說,想喝可樂。”
邱亞拉擡了擡手,說:“出去透口氣吧。”
屹湘在樓下的走廊裏來回的走了很多遍。雨絲撲進來,她的襯衫都沾濕了。似乎要多走幾遍,才能讓心情平靜下來……她終於撐開傘,走進雨裏去。
小路上淺淺的積了一層雨水,前方有車子進來,車燈照的路面更亮。屹湘往旁邊閃避一下,站住了。那車子開的並不快,可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濺起的水花,仍濺到她身上。
第二十章 流光溢彩的明月(十五)
第二十章 流光溢彩的明月(十五)
她倒是並不在意這點水漬。
車窗都是深色玻璃,又是晚上,院子裏的路燈照在車上,也讓人挖不出車窗後的身影。屹湘待車子過去,繼續走她的路,透過樹枝落下來的雨滴更大,噗噗的打在傘上。她想起什麽,回頭看了眼車牌——那車子在前面花壇處輕輕擺尾轉彎,車牌號隻露了半邊,她已經知道那是誰的車。
她陡然間覺得冷雨都灌進了衣領似的,手中的傘都跟著抖了下。已經走到了院門邊,門衛從傘底看清楚她,給她開了門。
她的車子並沒有開過來,要想出去,得走很長一段路。她抓著傘柄的手有些僵,掏出手機來打給姑姑……
董其昌和夫人在車子停穩後,靜默的坐了一會兒。
剛剛兩人都看到了花徑旁立著的屹湘,傘低垂,身形單薄,風雨當中,沉穩寧靜。不約而同的,兩人都在瞥了一眼之後,吸口涼氣,心裏是咯噔的一下。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遇到她。
車門開了,董其昌先下車。
地面潮濕,他回身扶了一下妻子。
董夫人挽了條薄紗披肩,被風吹起來,正整理著,丈夫這個動作,雖是習慣性的也是禮節性的,也讓她微微一怔——董其昌本是好意,見妻子愣了,他倒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下,垂了手走在前面。
“爸爸、媽媽!”
董其昌一擡頭看見是芳菲,點了點頭。
芳菲過來挽了母親,一家三口一同上去。董夫人關心的問芳菲她外祖父怎麽樣了。
芳菲說沒事您別擔心,我哥還說別告訴你們呢,可巧你們知道了就來了。
董其昌便問:“亞寧呢?”
“在上面看著姥爺吃飯。剛做完全身檢查,說是渾身沒勁兒,怎麽也不肯張口吃東西。也就是我哥,忒耐心煩兒,來了就坐在那裏跟姥爺磨,磨了好久,才吃了半碗粥……姥爺這兩天脾氣特別不好。醫生說身體沒什麽毛病,可能就是有點兒心情不好,渾身不帶勁了。”芳菲解釋著,“專家組昨天、今天兩次會診,結果都是說沒什麽特別的問題。張醫生私下說,小心照顧著,活過一百歲沒問題。還說很多老幹部,八十歲身體都沒姥爺好。”
“那是他們沒見著你爺爺。”董夫人說。語氣淡淡的。
芳菲咳了一下,看看默不做聲的父親,說:“對啊,對啊,一樣是老人家,爺爺還沒費這麽多醫療資源。”
“什麽話,那能一樣嘛?什麽叫費醫療資源?”董夫人斜了女兒一眼。
芳菲拽了拽母親。她敲過門,讓父母親先進,對父親做了個鬼臉,董其昌淡淡一笑,進門問候過,便坐的稍遠一些,隻聽著妻子女兒跟嶽父噓寒問暖、順帶著撒撒嬌……站在他身後倚著窗臺的兒子,從他們進來便悄然立在一邊。
董其昌有幾分故意的看亞寧:平時對這飛揚跋扈的兒子頗有些看不順眼,今天看著他安靜的站在那裏,比往日多了幾分深沉和穩重不說,竟格外的清秀些。
他略沉吟片刻,這些日子來因為亞寧生出的那些心思不禁都淡了。
董亞寧見父親就是有話要說的樣子,猜測大概是當著外祖父,不好直接發話呵斥。即便不說,他也知道都會是為了什麽,於是找了個機會,說自己另外有事情,就要躲著走。
資景行揮揮手,示意他們一家一起走,說:“我不要人陪著。”
董夫人執意要多陪父親一會兒。資景行便同意他們夫婦多留一會兒,攆著芳菲和亞寧快走,理由是:“明兒一早給我送點兒好吃的來,醫院裏的飯沒滋沒味的。”
亞寧笑了,說:“是夠沒滋沒味的,連點兒鹽都舍不得加。”
“你小子自小兒跟爺爺吃鹹魚吃的,攬鹹。”資景行點著亞寧,老的都有些透明的皮膚松松的掛在手指上,白皙的很。很難想象,這隻手當年也因為拿槍磨了厚厚的繭子。他笑著,一口牙倒是還算不錯,露出白白的牙齒,說:“去吧。明兒一早給我弄點能吃的來……不管什麽,你琢磨著我能下口的就好。”
資景行笑眯眯的看著外孫。無論如何,這是他跟前第一得意的,看著亞寧他心裏就舒坦。
“回去早點兒歇著。”
弄的芳菲這會兒輕輕的哼了一聲,半真半假的吃了會兒醋,說正經在這兒陪了好幾天的都沒得著這句話呢,逗外祖父和父母笑了一陣子,才跟亞寧出來——出了房門兩人的臉都掉了下來。在大人面前裝出來的和氣,蕩然無存。芳菲固然是對著哥哥一肚子說不出的無名火;亞寧臉色也並不好。
“亞寧。”身後傳來父親一聲呼喚,芳菲和亞寧一起停下腳步,芳菲站著不動,亞寧立刻轉身回去。董其昌背著手站在走廊上,等亞寧走到跟前來,細端詳了他一會兒,問:“你臉上的傷又是怎麽回事?”
董亞寧不言語。
額頭上傷痕猶在。他才不去掩飾。雖然時常會疼,而且被人問到,總覺得像在傷口那裏,又重重的被砸了一下……
“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董其昌罵道。
“您這又打哪兒說起啊?”董亞寧被父親這樣一說,脾氣也有些上來了。原本就煩躁,強壓著。
董其昌被兒子頂撞,頓時臉上掛不住。
亞寧看到父親動氣,又是在病房外,隻好說:“最近我是有些不太講究的地方,您放心,我都會處理好的……絕不留後手、絕不給您添堵,成嗎?”
父子倆面對面的站著,你盯我、我盯你,眼神裏都有幾分絕不退讓的意味,隻是也都控制著,不讓氣氛更差。至少在這裏,此刻,是不行的。
還是芳菲打破了這個僵局,笑著跟父親說:“爸,我好幾天都沒睡個囫囵覺了,快赦免我們,我好回去洗個澡。”
董其昌臉色和緩了些。芳菲趁機過來拉走了亞寧。
董亞寧跟芳菲出來,雨已經停了。
芳菲還是不想理亞寧,兩個人分別上了車。
亞寧等了一下芳菲,還是開車在前。經過前面的小岔路口,從這個路口往裏,那邊的一棟小樓,隱在一片花木中,更顯得僻靜清幽。他的車子特意放慢速度。其實除了小樓裏依稀透出的燈光,什麽也看不到……忽然間一個淡淡的影子晃過,他心裏像鑽進了什麽,一刺。車子便停了下裏。
芳菲的車子跟在亞寧車後,這時候下意識的按了下喇叭。
花木蔥茏間的那個影子便晃了一下,消失了……
董亞寧握著方向盤。
那影子隻消失了半秒,又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回了一下頭,往響聲發出的位置。
她手中的傘恰在此刻往下一落,模糊的面容便被隔離在了黑綢傘後。
可是她,再不會錯。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一)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