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碧笑著說:“海哥這句嫁雞隨雞,讓我那些招兒都沒法兒施展了,那要不就這樣吧……我們倆就一人幹這一海。可說下啊,就這一海!”
“你們先喝!”佟金戈在一邊壞笑。
“爸爸,我也要喝!”冷不丁的鑽出來一個小毛頭,抻著頭對著淩志海說。
“別搗亂。”淩志海摩挲著兒子的頭,那小家夥蹦著爬到椅子上,才到他爸爸肩膀兒呢。父子倆一樣的大眼睛高鼻梁,一個模子磕出來似的精神。
這小家夥就是剛剛那個花童,轉眼間他就看到屹湘,立刻忘了要喝酒的茬兒,簡直要撲過來,在椅子上蹦著就叫“阿姨阿姨阿姨抱抱”!唬的屹湘急忙抱住他,他轉過頭來對著淩志海說:“我就說還能找著她吧?”
“找我幹嘛?”屹湘問。這小家夥沉的很。
“娶回家做媳婦兒啊,找你幹嘛?”志海媳婦兒在旁邊撲哧一樂,接口便說道,“剛還鬧著呢,好容易消停了。”
“你問問他,為什麽不挑這位?”志海笑著,一指崇碧。
崇碧靠近一下屹湘,問:“是啊,為什麽?阿姨不如這位阿姨好看麽?”
“那倒也不是……你不是邱叔叔的新娘子嗎?”小家夥一本正經的,攀著屹湘,“我媽說,第三者都是不道德的。”
大人們靜了一下,忽然間又都笑出來。淩志海哭笑不得的,彈了兒子一個榧子,說:“你說現在這小孩兒,哪兒有他說不出來的話?得嘞,兒子,別給你爸我丟人了,咱邊兒去玩兒行嗎?”
屹湘看著小男孩,問:“那你告訴阿姨,你叫什麽名字?”
“淩大壯——媽媽說了,每天都要好好吃飯,才能長的壯壯的、高高的……我會長的很高哦。”
“為什麽要長的很高?”
“媽媽說,女孩子都喜歡男孩子高高的……阿姨,我保證每天好好吃飯。會長的比……”他眼睛碌碌轉,“比董叔叔還高!”他直盯著離他最近的董亞寧。董亞寧眉頭一皺。他一點兒也不怕董亞寧板著的臉,反而對著他做了個鬼臉。
“你怎麽不說比葉伯伯還高?媽媽不是每天都給你舉葉伯伯做目標?葉伯伯學習好、葉伯伯個子高、葉伯伯十項全能!”淩志海拍了兒子後腦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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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伯伯太高了……那我會吃的很撐,不舒服。”淩大壯抓抓頭頂,很為難的說。
“出息!”淩志海咂咂嘴。葉崇磬先就笑了。
屹湘看著這個五歲的小男孩,隻覺得他可愛無比。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淩大壯還耍賴,箍著屹湘,不出聲的看著她。這時候董亞寧從後面伸過一雙手來,拎著大壯身上的背帶就將他拎了過來,夾在脅下,說:“臭小子,跟你爹一樣的混蛋。不是想喝酒,來,這一海就歸你!”說著當真從桌上拿起那一大海碗就要交到大壯手上。
第十八章 寞寞傾頹的殘垣(八)
第十八章 寞寞傾頹的殘垣(八)
大壯伸出小手來就要接,董亞寧就晃著大壯,海碗中便起了大風浪——被這一大一小混鬧著,酒也撒了、人也都笑了。
淩志海將大壯接過來,指著董亞寧說:“你小子給我等著的!”
董亞寧笑著,閃到旁邊去。
大夥兒不肯就這麽放過新人,剩下的那一碗非逼著瀟瀟喝掉,崇碧便將碗中酒一分為二,兩人當著大夥兒的面兒喝了,熱熱鬧鬧的,這個湊過來說句話、那個走過去攀個肩,一團喜氣的……已經有賓客要離開,瀟瀟被叫去送客了。
屹湘一回身看到正在跟葉崇磬說話的人,那人看到她,招了招手。屹湘過去老老實實的叫了聲“大哥”。來的人是佟鋼川。鋼川二話沒說倒了一杯酒給她,說:“小丫頭翅膀兒越發硬了,回來這麽久都不見哥哥,尋思著沒見面一日是吧?嗯?!”
屹湘舒了口氣,也二話沒說,拿起鋼川遞過來的酒杯就喝了,說:“是尋思著總有見面一日。”
鋼川這才伸出手臂,擁抱她片刻,再看看她,沒有多說話,隻說:“有空出來坐坐。我們家那幾位,都挺想你。”
屹湘杯酒下肚,就覺得臉上越發燙了。聽了鋼川的話,眼睛重又變的水霧蒙蒙,可笑的也更燦爛,說:“一定。”
“晚幾日,我來安排。家裏前日新添了長孫,樂的都大發了……”鋼川笑呵呵的,很高興的模樣。
葉崇磬替屹湘拉開了椅子,三個人坐下來,說了會兒閑話。此時宴席以至尾聲,樂隊悄悄的換了音樂。他們回頭看著,崇碧走到她父親那邊去。樂隊演奏的是那首經典的《Daddy’sLilltleGirl》——大家靜靜的看著葉氏父女溫馨的共舞……一曲舞畢,賓客們才三三兩兩捉對起舞。
鋼川不知何時走開了,葉崇磬給屹湘倒了一杯香檳酒。
“伊蓋姆古堡的古典香檳酒。據說當年戴安娜王妃嫁給查爾斯王子,那世紀婚禮上選用的就是這種香檳……至真至純的美酒。”屹湘拿起酒杯。香檳中的陳釀老酒了,沾在杯上有時光凝滯的感覺。她將一杯香檳喝光,對著葉崇磬搖了搖酒杯,說,“謝謝。”
“還要嗎?”葉崇磬問。
“一杯足夠。”她搖了搖頭,反問:“你怎麽知道我想喝?”
“你臉上寫著呢。”他說。
屹湘皺了下鼻子,回頭,靠在椅背上,望著跳舞的人們……
“而且你還想跳舞。”
屹湘轉過頭來,說:“你想請我跳舞就直說嘛。”水汪汪的眼睛望了他。
葉崇磬無聲的笑了下,說:“你現在的樣子,簡直就是醉了。”她的臉色,因為喝了點酒而滿是潋滟春光,很有點兒想要放縱一下的意思。他明明知道也許不該縱容她的些微酒意。但也再清楚不過,如果他不縱容,會有很多人搶著縱容……於是他站了起來,做了一個輕緩而標準的邀舞動作,“可以嗎?”
屹湘倒不料葉崇磬真的會邀舞,這一來反而躊躇。但見他端正的站在面前,衆目睽睽之下,讓他站的久了,委實不好意思,於將手搭在他的手心,說:“我舞跳的不好……跳這樣斯斯文文的舞,恐怕會露醜。”
葉崇磬眉一挑。握了屹湘的手,說:“就跳這樣斯斯文文的舞。”
此時瀟瀟正請了葉夫人、崇碧正同邱亞非在舞池中,看到他們,崇碧笑著說:“難得大哥肯跳舞。”她笑容滿面的,沒留神因為她這句話,多少眼神跟過來。
葉崇磬倒沒在意,屹湘則看看崇碧——她同父親正笑著交談——小聲說:“有崇碧在,家裏就很熱鬧。”
葉崇磬看看妹妹,說:“你的舞步很流暢。”
“謝謝。是你在適應我。”她微笑著說。真的。再難找葉崇磬這樣的舞伴了,無論她怎麽錯,他都能從容不迫的替她遮掩了,並且往正確的方向帶。所以她放松下來,也就越舞越好。“我有很久沒有正經跳過舞了。從前,是很喜歡的。”
“有一兩樣嗜好,才不會常常覺得無聊。隻要不是過分沉迷。”
屹湘擡擡臉,她正看到葉崇磬那方方的、顯得剛毅的下巴,默不作聲。
“今天這個日子,你索性好好頑一下,也就是了。”葉崇磬略低下頭。她正在出神。又出神了……手握的緊一點,將她拉的靠近一點自己,小聲的說:“暫時忘了那些讓你會不開心的事情。”
“好。”她說。輕輕的,轉了一個角度。裙擺蕩在腿上,涼涼的……她瞥見正拿了一杯酒看向他們的董亞寧。那目光,也是涼涼的。但也隻是一瞥,他轉開了臉。不知他身邊的女子說了什麽,他嘴角是有一絲的笑意。
“那你準備好了?”葉崇磬問。帶著她,又轉了一個角度。
屹湘還沒有來得及問什麽準備好了,葉崇磬已經將她帶到了邱瀟瀟的旁邊,又很迅速的,跟瀟瀟交換了舞伴……於是屹湘被交到哥哥手上、又從哥哥手上被交到父親手上,開心的跳完這一曲舞的時候,她以為可以跟父親一起下去休息,不料等著跟她邀舞的男士已經有好幾位。
邱亞非微笑的示意屹湘繼續跳舞,他在一邊看著翩然起舞的女兒。他知道看向女兒的目光有很多而且含義多重,但對他來說,此刻,便是剛剛好……
屹湘跳了一支又一支舞,在跳到第六支的時候已經香汗淋漓。
她客氣的對舞伴說謝謝、對邀舞的男士說抱歉,剛剛站下來就有人送上來一杯香檳,她接過來,卻沒有喝,隻是拿著,冰冰的香檳酒讓杯外掛了一層水珠,握著手裏舒服的很。她轉過臉來對那人說:“謝謝”。
“不客氣。”董亞寧說著,將手裏的酒喝光。空酒杯被他放回侍應生的託盤裏,面對著她。
他們正站在角落裏,身邊的人不知何時都悄悄離的遠了。
他看著她的目光,讓她覺得剛剛跳舞出的一身熱汗,在迅速的變冷。
屹湘看了看杯中酒,喝了一小口,停了下,將整杯酒都倒進了嘴裏。空杯子被她吊在手指間,轉身便要走。
他冷不丁的將她的小臂攥住。
“可以嗎?”他問。
第十八章 寞寞傾頹的殘垣(九)
第十八章 寞寞傾頹的殘垣(九)
聲音輕的就像她酒杯裏剩下的那滴酒液,落在地上那麽微不足道,她幾乎是靠著辨認他的唇形判斷出他究竟在說什麽。
她轉了下身,對著他,嘴角竟瞬間掛了笑,說:“對不起。我跳累了,不想再跳了。”說完她便抽手。
許是轉身轉的急了,總覺得身體裏猛然間一浪的血液往心髒裏沖進去,心房是有些不堪重負。她便站住沒動——不遠處的笑聲傳過來,是脆響的童音。葉崇磬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拉住了……
董亞寧走到她身後,輕輕俯身,在她耳邊說:“老葉……不是你能隨便對待的男人。”
他聽到她笑了一聲。
她轉回身來,輕輕的,靠近他一些,叫他:“董亞寧。”
她的喉音,竟帶著深深的誘惑似的。
靠的近了,沒有近到讓人看了會有曖昧猜測的距離,可隨著她的呼吸傳過來的淡淡酒氣,卻像暗夜裏盛開的玫瑰花……
“你這倒教我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輕笑著,“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以什麽身份提醒我。如果是作為葉大哥的朋友,為他著想,別誤認了人……我尊重你的意見。謝謝你。不過我想你不該跟我說,你該去跟葉大哥說。我……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你清楚,對不對?至於其他的身份,呵,我們還真無話可說。”
她頸子上青色的血管顫動著……董亞寧看到,又有種想掐住她頸子的沖動。
她清楚的看出他的意圖來。
那黑黑的眼睛,是森冷的深潭,足以將她的靈魂和肉體浸豬籠的深潭。
他克制的隱忍不發,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是更深的惱怒和鄙夷?
她仍是笑著的。
“覺得我特沒良心、特冷血、特不要臉是吧?對,很對。”她點著頭,“很對,就這麽告訴葉大哥……要是你真是他朋友。坦白的告訴他,我跟你,有什麽過去;你對我,有什麽看法。”
“我說不出口。”董亞寧平平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