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蘭去找那個女人,不停的找,各種方式。那個女人,做賊心虛,就是做賊心虛……她換住所、不去公司辦公、報警……素蘭被法庭判決禁止接近那個女人;因為精神有問題,她又必須接受治療。那個時候,我們的父母先後離世,臨終前都擔心他們的小女兒,交代給我千萬照顧好她……我和陳先生帶素蘭母子回臺灣。我以為回到熟悉的環境能讓她的病情有所好轉,可是沒有用,不到半年,她就……”
哽咽終於變成了啜泣。
聽起來,這啜泣聲有些遠。
屹湘摸了一下臉,臉上涼涼的。心裏也發冷。
沙發邊的臺燈被關掉了,那一處都成了濃濃的黑影……屹湘閉上了眼睛。
良久,她聽到一聲嘆息,深深的嘆息。
“……我怎麽能夠不恨她……那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花了多少時間去忘記……好好兒的,怎麽又遇上……”
夢囈一般的重複著這些話。
屹湘想說句什麽,但沒有能夠說出口。
原本就黑乎乎的眼前,完全黑了下來……
屹湘慢慢的動了一下。身上蓋著毯子了。手腳都有些麻。她還沒有睜開眼,就聽到電話鈴聲響,她腦中的意識有些混沌——電話鈴響……有人接電話……講話聲……她挪了下身子。
“……你怎麽可以瞞我這麽多年……我不想聽你說……”
電話是掛斷了。
屹湘繼續閉著眼睛。
有腳步聲,似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其實不過是從沙發那裏。
一隻微涼的手放在她額頭上,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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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兒,那隻手才搖她。
“屹湘?”陳太看著沉睡未醒的屹湘——她那令自己心神巨耗的述說終於告一段落的時候,人似被掏空了一般的,既覺得清醒,也覺得痛快,這個孩子始終沒有一句話的打岔……她才發現這孩子已經累極而眠。她沒有移動屹湘。固然是已經沒有半分力氣了,也是不忍心再打擾她的睡眠。已經給她添了很多的麻煩了……這些日子,屹湘的辛苦,她最該知道。
屹湘睜開惺忪的睡眼,先看到了陳太那蒼白憔悴的面孔。
“早。”她說。
“早……我叫了早點。”陳太和緩的說。說了幾乎是一整宿的話,她嗓子啞了。“洗洗臉,吃過東西上床睡一覺吧。”她伸手過來,似乎是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的挽住屹湘的手臂扶起她。
似是忽然之間,她們變的生疏。
屹湘看出來,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說:“又累又餓又困,我們在這裏大睡三天吧。”
“可我們下午的飛機……”陳太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屹湘這是想緩和氣氛的話。
“說的是啊。”屹湘的腿幾乎不會打彎了,尾骨處也疼,她攀著陳太的手臂,姿勢別扭的站著,嘟哝著說:“我不管啊,你害我現在這樣的,這次旅行的費用你給我出……所有的花銷我都一筆一筆記的很清楚,放心我不會訛你的錢……”
“屹湘……”陳太紅腫的眼裏,淚光在打轉。
“少羅嗦啦,我去洗臉——是不是叫了店裏的吃食?還沒送就退掉吧,昨晚上回來的時候我發現對街有家小店,東西一準兒不錯。等我洗好了咱倆去吃……馬上是離開長沙倒計時,合著還沒正經吃頓貨真價實、滋味十足的早餐呢,太虧了……”她是往自己房間裏去了。
陳太倒站在那裏,從心裏往外的,覺得安慰、又有些難過。
屹湘進了衛生間,放了大半盆的冷水,一下子把臉埋了進去……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來,抓住叫囂著的手機,也不管臉上是不是還有水,就按到了腮上。
水珠子順著下巴往下滴淌,流進頸子裏。
她聽著電話,眯了下眼,一滴水珠滾進眼中,眼睛有點兒疼。手指順著眉毛拂了一下,彈開水滴。
直到聽筒裏沒了動靜,她才說:“知道了。”
手機被她“啪”的一下按在了大理石臺面上,看了一眼鏡子中那個睜大眼睛的自己,她再次將臉埋進了冷水中。
第十四章 悄悄別離的笙簫(一)
第十四章 悄悄別離的笙簫(一)
葉崇碧把郗屹湘面前冷了的咖啡杯換走,親自給她斟了一杯熱可可回來,見屹湘還是那副板著面孔的沉默模樣,便問:“還生氣呢?”
屹湘從她手裏接過熱可可。正是燙手的溫度,她轉了下杯子。崇碧問她,她搖了下頭。並不是生氣。隻是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下午剛剛送走了陳太。從長沙回京,陳太隻做了短暫休整。若不是邱亞非夫婦的邀請她於情於禮都不便拒絕,按照她的心意,她該立即返回紐約的。
屹湘能體諒陳太的心情。她原本是想打消父母親在家中招待陳太的念頭,怎奈父母親尤其是父親執意要請,她隻好從命。
她難得的動用了下關系,一路將陳太送進去。
兩人互道保重。陳太擁抱她,良久。直到有人催促,陳太才松開她,轉身進了通道……
從機場返回的途中,鄔家本特地致電感謝她照顧姨母。她聽了,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
恰好崇碧找她說有重要的事情,她便直接來了崇碧的事務所。
她站在辦公室那窗前先看著對面的建築,說單看你選的辦公地點,就知道你在這一行野心有多大。
崇碧笑笑,開門見山的跟她談公事。
順理成章的,LW依舊是她的大客戶。交給她處理的第一宗事務,就是跟滕洛爾的解約。
假期結束回公司的當天,屹湘已得知此事。
得知滕洛爾不能擔任環保主題秀的模特之後,安德烈對公司決定不滿,大鬧Josephina辦公室……Josephina並沒有對此特別做出解釋,但順水推舟的,她把事情交給了屹湘。
屹湘自然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該怎麽做。她沉默的將責任攬下。一邊安撫安德烈,一邊還要保證時裝周的發布會不受此影響——昨晚發布會的順利圓滿、反應良好,安德烈等人被成功的發布會沖的暫時忘了其他,她也總算能夠稍稍的松口氣。
此時崇碧跟她交代了解約的細節。
屹湘聽著,說:“處理的很周到。”對崇碧,她沒什麽情緒。也知道崇碧這麽跟她細致的交代,在崇碧的工作來說,是多此一舉。隻因為,崇碧必是已知道內情,也知道她因此不痛快。
果然崇碧就說:“Jose倒跟我說的坦白。到如今,滕洛爾用是錯,不用也是錯,不如索性不用,一時麻煩些,省了日後瑣碎——照我看,她的決定不可謂不聰明;你也是知道的,沖著亞寧和芳菲,也該早些撂下。我的意見,你就坡兒打滾兒,下來算了。他們兄妹,也不是糊塗人。”
屹湘看她一眼,崇碧會意的笑笑,說:“瀟瀟說你左性,我總不信。領教你幾回,我不信也得信了——從此我可也得看著你些。我倒要看看,你還能怎樣?”
屹湘哼了一聲。
“這還有幾天就舉行婚禮啊,你倒是越忙越來勁了。”她說。
崇碧笑笑,說:“越到最後,越沒我們什麽事兒了——橫豎那一大堆人等著,不給他們事情做,還抱怨呢。”
屹湘把手裏的熱可可喝光。心想可不是,一邊一個婚禮籌備小組,中間還有個夠級別的聯絡員隨時保持信息暢通以便協調。辦個婚禮,跟辦場國際會議似的,沒的讓人在一旁看著都覺得累。
“哪天彩排?”屹湘問。她早已把禮服準備好。單等著派上用場。
“提早兩天通知你的。”崇碧看到她臉上還有殘留的瘀痕,問:“你們這次出差的出差、度假的度假,怎麽都不消停呢?我哥也帶著傷回來的——你去看了他那茶場?不是茶場、是角鬥場吧?”
銀把玻璃杯底有一點點殘留的液體,屹湘看著,“嗯”了一聲,說:“貨真價實的茶場,貨真價實的原始森林……”
她說著,語氣緩緩的,有點兒飄。
心頭卻重重的一頓。
“也貨真價實的勾魂吧?”崇碧笑了,說:“我哥總說那兒多好多好。每次去了回來,都神清氣爽的,這次尤其心情好。”
屹湘放下杯子。
“你晚上怎麽安排的?一起吃飯吧?”崇碧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往保險櫃裏塞著。
“晚上慶功宴,不能不去。你也一起吧?”屹湘說。
“得了,那我就不湊熱鬧了。等會兒我讓人送餐吧……這兒一堆事情呢,我做差不多再家去。”崇碧笑著說。
屹湘走之前倒是又囑咐了崇碧幾句,在她看來,崇碧也許是忙的,這陣子竟見了消瘦。出了崇碧的辦公室,屹湘略站了一會兒——崇碧斜倚在辦公桌上,擡眼見她還沒有走,不禁揚起兩道黑而亮的秀眉,那眉眼間的神態,頗有幾分像葉崇磬……屹湘擺了擺手,迅速的走開了。
崇碧聳了下肩,不知道為什麽屹湘看著自己會出了神。她翻著手裏的文件,沉吟片刻,心裏一動,再擡眼,望著屹湘剛剛站立的位置,笑了一下。
她也是太敏感了吧。什麽事兒都往多了複雜了想。職業病。
……
屹湘雖然有心理準備,今晚這場慶功宴必然是連軸轉,也沒想到這幫年輕設計師們玩兒的是這麽瘋。正經的吃完了大餐之後,硬是拉著她去一早定好的酒吧——安德烈說是個老牌的酒吧,Vanessa你是老北京,不可能不知道這裏。
她問,哪裏?
Josephina今晚沒有來,她無論如何得奉陪到底。
馮程程就說,是SusieSu啦。
屹湘聽到這個名字,說,那還真是老牌的酒吧了。她說這話的時候人已經上了車,其他人早迫不及待的發動了車子。馮程程看看她的臉色,問怎麽了,是不是地方選的不好?可是那兒場地大,而且氣氛好酒水棒,很適合這種規模的party……屹湘說沒什麽地方選的挺合適的。
她這麽說著,握著方向盤的手,就有點兒發滑。
第十四章 悄悄別離的笙簫(二)
第十四章 悄悄別離的笙簫(二)
等他們大隊人馬到達SusieSu的,各色的車子就將原本還空落落的巷子塞了個滿滿當當。屹湘開車慢,待她到了,隻剩下最裏面的車位是給她的。屹湘看出他們都是故意的,下了車也不先進去,等著看她將那輛小奇瑞緩慢的一寸一寸的挪進狹小的空擋裏。一大幫人都笑嘻嘻的,待她從車裏出來,起哄著給她鼓掌,誇她停車的技術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