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看到,說:“畫了一晚上,這是多大的一件成就,真該慶祝一下——小葉看到要合不攏嘴了!隻是你辛苦了。”
屹湘搖了下頭。
“我總覺得你這個丫頭神奇。沒想到更神奇的還在後頭……你還有什麽沒露的,再給我露一手兒?”秦先生開玩笑倒也一副認真的神氣。
屹湘笑,說:“我習慣留一手。”
秦先生哈哈大笑。笑的天棚上都要掉下來鈎鈎灰塵和錢串子了似的。
此刻屹湘覺得手臂上的酸麻感輕了很多,她站起來,跟秦先生一起鋪著畫紙,拼成一整幅……聽著秦先生評點畫面,她不時點頭,偶爾說兩句,倒是跟她的畫沒有太大關系。秦先生博學,古往今來的書畫家,他不止是略知一二,見識是比她強多了。說起當今的某些畫家,這半大老頭兒也不客氣,聊著八卦,批評幾句,她就笑。想起師父來,便說:“您二位若是不熟,改日替您二位引見。師父年事已高,卻是極好客的。隻要客是佳客。”
秦先生又仰著臉看了會兒天棚,才笑道:“極好。”
“老板,咱能開始辦正事兒嘛?”馮程程始終站在這倆人身後,插不進話去,幹著急,隻聽著終於話題搞一段落,急忙說。
屹湘“哎喲”一聲,說:“怎樣了?”
第十一章 懸崖搖曳的花朵(六)
第十一章 懸崖搖曳的花朵(六)
隻顧著說畫,把正事兒都給忘了。在她也是奇事。
秦先生笑,幫忙把畫紙放在一處,說是得仔細些收好。說著已經將畫紙小心翼翼的卷起來。
“已經完工快半小時了。都在等著您呢。”馮程程從心裏愛看著郗屹湘這副樣子。在這畫室裏,仿佛比在辦公室、設計室更隨意且自在些似的,談笑風生的,瀟灑也是極了。她幾乎以為這是錯覺,因為之前她認定了的,郗屹湘就是為了成為頂級設計師而生的……
輪到屹湘催著程程往外走,聽著程程跟她說下面的日程,她心裏有點兒發急。擡腕子看表,跟程程交代著等下收好了禮服,由程程帶人送至發布會現場去,她還得回公司一下。說著話她們已經到了前面。
工作間裏歡聲笑語的,屹湘在門口一站,聽出來是那些巧手大姐們在聊天。心裏一寬,臉上就掛了笑,於是出現在衆人面前的她是滿面笑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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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現身,屋子裏就靜了。
她笑著邊說各位辛苦了,邊走過去查看這件趕制出來的禮服。
細碎的柳葉狀翡翠片在象牙白色的絲綢禮服上,像是風吹過,便會碰撞出聲。真正是初春的嫩綠色芽兒的色澤和意思,有種柔和安寧的美麗;而這美麗之下,就是蓬勃生長的春天的情愫。
她忍不住笑,拍手說OK我們馬上把她送去該去的地方。
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是英文。見大家看著她愣了一下,竟又都笑起來。她也不知道到底怎麽了,茫然的看著大家,臉上就有點兒發紅——這些巧手大姐們都是新近從南方挖過來的,說起話來是柔柔細細的腔調,可是笑起來也是利利落落的爽脆。
馮程程見她這樣,也笑不可扼。今日真是有些認不得這位老板了似的。又忙給她解圍,說:“您可是忙糊塗了,穿越回紐約了吧。”
屹湘這才明白過來,跟她們一起笑。
招呼她們一起動手從模特身上小心的將禮服除下來,十幾隻手擡著,放進特制的盒子裏去。
不知道誰說了句:這好像是睡美人哦,在等著王子的一個吻喚醒她。
本是平平無奇的一個比喻,在這一刻停在耳朵裏,屹湘真真切切的覺得心尖兒上有一點點被觸動了似的。
程程帶著人安排往外走,屹湘留下來收拾下自己的東西。桌子上盛翡翠片的盒子裏,還有幾片。她拈了一片在手裏看著,透明的看得到她的指紋……
秦先生在外面喊她,親手將她的畫交給她。又跟她說,翡翠項鏈在早上的時候已經派人送去了LW。
屹湘看著這位可親的半大老頭兒,微笑著說:“要不是不大合規矩,我真是想擁抱你一下,秦叔。”
秦先生笑呵呵的,雙手揮著,像母雞趕小雞似的攆她上車,“鬼丫頭。快去吧。晚上見。”
屹湘上了車,還看到秦先生站在門前的臺階上,筒著手,笑呵呵的。
她坐回座椅上。如釋半程重負。
膝上放著盛畫的紙盒子。墨綠色的,金色蟒紋。她看著看著,額頭上有一處,似乎在發著熱。她擡手按住。揉了下。那位置,隔了一層發,其實辯不出什麽來。時間很久了,那道傷口在漸漸的平複。但怎麽會那麽巧,他的手伸過來,手心恰恰的,就是覆在了這裏……
她被嚇住了似的,一動不動的看著他。那個過程隻有幾秒鐘,卻好像極漫長。反應過來,她下意識的要去扯開他的手腕子——若是換了別人,她早就連踢帶踹的拳腳相加了——他卻在她行動之前便移開了手掌,似是若無其事的,看著她的眼睛,說:“晚安,屹湘。”
這四個字沉沉的,像他手掌的溫度,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然後,就那麽走了……
屹湘轉了下身,額頭抵在座椅靠背上,蹭著。就像在牆角蹭癢癢的貓似的,蹭完了又撞了兩下,不動了。
小李看出屹湘有些不妥當,也沒打擾她。直到到了公司,催她下車,才發現,她原來是已經睡了過去,睡著了還抱著她膝上的長紙盒。
****************
葉崇磬被一個緊急會議絆住了,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七點。會議的議題並不令人愉快,且他與身為董事長的大伯父意見向左。
他回到自己辦公室裏,進了隔間換衣服。從公司直接去宴會的時候多了,Sophie就會經常替他輪換掛放各種適合的禮服。今天的禮服是淺灰色的,穿常了深色衣服的他覺得有些別扭。對著鏡子看了半晌,沒打領帶。今天這個場合,他還是不要那麽拘謹的好。
拘謹……接近20個小時了,她那拘謹而有些驚慌失措的眼神常不打招呼的闖進他的腦海裏。就想她不打招呼的闖進了他平靜的生活裏一樣。那眼神是很容易讓人産生挫敗感的。
葉崇磬倒微笑了下。不知不覺的,衣服換了,心情也換了似的。
走的時候他隨手拿起桌上的一串算盤珠,坐車去的路上,便在指間掐著,緩緩的,心情漸漸的平穩……
他到達會場的時候,已經算是最晚的了。隻覺得偌大的空間裏滿坑滿谷的都是人,雖然沒有人聲鼎沸,可攢動的影子無端的令人有一種壓力感。
他看著被巨大空間和衆多來賓“擠壓”的似乎成了微型的T臺,心想這會兒,她想必是在壓力最大的時候了。他已經看到了在最靠近T臺出口的前排位置,屹湘最親的家人都到了……此時引導員要替他引位,請他移步,他擺手,朝著已經對他招手半晌的粟茂茂方向走去——粟茂茂“恰巧”坐在了他兩位姑媽、兩位嬸嬸一位伯母以及親愛的母親身邊,而她旁邊的空位,顯然是留給他的。
葉崇磬一一的打過招呼,並不理會這些難得湊在一處的女性長輩們含義分明的眼神。坐下來,端端正正的,隻一擡頭,看到隔了T臺他正對的位置,坐著一位優雅的老太太,他心裏一動,略擡了擡身子,致意。心裏有種莫名的情緒,沒想到陳太也會來。
粟茂茂問他:“那是誰?”
他微笑了一下,說:“在紐約認識的老朋友。”
茂茂遠遠的看著陳太,又問:“咦,大姑姑說你今天會來,我還不信。Sophie真是討厭,嘴巴跟蚌殼似的,我怎麽問她都說你私人行程無可奉告。”
那邊崇碧恰在這時轉過頭來,隔著粟茂茂對葉崇磬笑著說:“茂茂念了一晚上了,你倒是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呀?”崇碧的手扣著她身邊坐著的瀟瀟的手,笑微微的說。
葉崇磬眉一展,轉頭看向T臺盡頭。
郗屹湘正站在T臺出口處最後查看下場內的狀況,兩人的目光就這樣不期而遇了。
第十一章 懸崖搖曳的花朵(七)
第十一章 懸崖搖曳的花朵(七)
葉崇磬一點兒也不意外,他能在這一刻看到屹湘。
似乎有某種預感,他應該就能在那裏看到她。
跟T臺上的明亮不同,她所在的位置,很暗。隻露出半邊身子的她,卻像個在巡視國土的國王——葉崇磬就有這種感覺。自然而然的。
屹湘的目光沒有在葉崇磬那裏停留超過半秒。就是這半秒,她恰好看到坐在他身邊的粟茂茂,有意無意的向他傾斜了身子,那姿態……起碼在粟茂茂,是親昵的。
“Vanessa?”安德烈在叫她。
她答應一聲。並沒有即刻走開。
看到場務人員已經在關大門。場內座無虛席。這是她在開場前最後一次巡視。盡管從下午到達這裏後,裏裏外外的,她已經巡視過好幾遍,還是想在最後一刻,讓自己的心更踏實。
跟LW通常的發布會沒有太大的區別。一切依循慣例。隻在媒體邀請環節上,按照她堅持的,將採訪權獨家簽出去了。起先Josephina並不同意。這與LW以及業內的習慣做法是相違背的。因此她甚至一度想要放棄讓家人親臨現場的想法。但在上次51Woo的發布會後,Josephina同意了。她並不奇怪Jose態度的轉變。不願意跟Josephina提前說明一些情況,並不意味著她有意隱瞞;但Josephina確實是精明人——Josephina甚至在後來簽出獨家採訪權的時候,特地對圖片拍攝和發布的範圍條款進行了備注……她心裏一頓。
Josephina是個精明人。Josephina怎麽會完全不知道滕洛爾的事情?
她看向坐在T臺邊正陪著從香港特地趕過來的幾位重要客人的Josephina……
“Vanessa!”安德烈又叫了她一聲。
“馬上!”她說。
母親在、哥哥在、嫂子在……哦,秦先生也來了,還有玉石工場的師傅們,今天是穿上了他們最幹淨整潔的衣服吧……陳太也在。
陳太正仰著頭看從半空中垂到頭頂的水晶掛飾,神態很有趣。
屹湘笑出來。
陳太前後左右都是重量級的明星,可對她來說,這些所謂的大腕兒,還不如一串亮晶晶的掛飾來的有吸引力。
她也看到了陳月皓。安靜的坐在那裏,穿的仍是JW最新款的禮服,也仍是適合她的嫩黃色……這樣子極其眼熟,就連她低首翻看畫冊、轉頭跟身邊的同行微笑交談的樣子,也很眼熟。
她看了一會兒。
陳月皓,的確是個久經考驗的美人。當年北電給她入學時形象打滿分,不是沒有道理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Vanessa!”安德烈已經忍無可忍了似的。
屹湘急忙轉了身,看著急眉赤眼的安德烈,“好了好了……到底有什麽事?”她問著,幾步下了臺階——心裏到還記得,今晚,芳菲還是沒能來……有點兒酸楚的感覺。芳菲昨晚離去時那眼神,像是刻在她心頭似的。
“你來看看再說。”安德烈步子很急。
屹湘跟著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看著後臺亂中有序的狀況——等候上場的模特穿著霓裳羽衣般的禮服分別被伺候的宛若仙女——她行走其中漸漸覺得安心。
“到底什麽事?”她追問。已經走到了後臺較僻靜處的設計師工作專區,安德烈才停下,看著她,面有難色的樣子。屹湘剛剛安定一點兒的心被他的表情弄的稍稍一提,掐著腰說:“有話快說,馬上開場了,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Vanessa……有個男模特,說他上場前必須……必須……”安德烈那澳洲口音,對著言辭犀利的屹湘的時候,總是格外的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