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湘擡頭,“嗯?”
“我聽Josephina那邊的人說,大老板好像要來。”程程說。
屹湘點了下頭,說:“你去給我另選一件禮服。就要田飛的。沒有我的尺碼就讓他隨便縫兩針我穿著掉不下來就行。去吧,一會兒開會叫我。我得給玉石工場那邊打電話——今天該送樣品來。”
程程出去,屹湘手按在電話上半晌也沒打。她在想雖然是小道消息,汪陶生來也不是不可能;至於加一次演出……如此之高成本的演出,會放在哪兒呢?
她皺了皺眉……接下來的一整天她都泡在設計室她那間獨立的房間內,新送來的一盒又一盒精雕細琢的翡翠飾品被她反複比對,配合著她最新的設計,漸漸的顯出了雛形。隻是還有很多地方需要調整,要修禮服,也要修翡翠。單單其中一款禮服下擺的翡翠葉片排位就耗了她半天的工夫……
晚上51Woo的發布會定在八點整開始,馮程程幾次走到設計室外催郗屹湘出來,都被她一句“十分鐘”擋回來。她隔著玻璃門看進去,老板正在往一件禮服的領口處釘綴緋紅色的玉飾。緋紅色的玉,應該叫做“翡”的吧。薄薄的小片,拿在手裏都要小心翼翼的呵護著。她見過老板把一小片玉放在指尖上,指尖上的指紋透過玉片都能看到似的,薄而脆,頂端僅有一個小孔,恰好容得銀針跟絲線穿過,再附著到絲綢或者蕾絲上,那重量,有一點,又不影響整件禮服翩然起舞的效果……這題材,著實是費了相當多的心血和時力才能打造一件出來。
程程見老板擰了擰眉心,知道她是累了。她趁機敲了敲玻璃門——自從安保系統升級,她的磁卡僅能保證她走進設計室外圍,再不能往裏走一步——屹湘這回沒有說“十分鐘”,而是撸了撸腕表和毛衫袖子,急匆匆的拿著白棉布覆了禮服,刷卡開門出來,滿臉疲色的她基本上沒說什麽話,跟著馮程程走下面的程序:吃了個三明治、洗臉、換衣、化妝、上車……到了指定的酒店,也是程程陪著她先走到簽到處。
屹湘龍簽下“郗屹湘”三個字,一轉身,眼睛立即被閃光燈耀著。有記者喊她“郗小姐”,張口便向她提問,她隻是擺手示意、輕聲道一聲“謝謝”,不回答任何問題。她停留的時間恰恰好,沒有像前面的女明星那樣拖三分鐘、也沒有像緊隨其後的男明星那樣搶著出場,給媒體拍完照她就帶著程程經過紅毯和布景牆,饒是這樣,這關注力還是讓她有些緊張。
程程看出來,跟她開玩笑說:“別擔心,改天上雜志,您一定是最美的修女。”她打趣老板最終還是選了樣式保守的晚禮服——幸好她還是肯露一點點背,這行走間背後那一列從頸後到腰間的縫隙,若隱若現的露著一絲一毫的雪肌,難免更讓人有一窺究竟的願望;更別提長裙曳地,步步生蓮花的姿態,端的是婀娜多姿……馮程程笑著一邊欣賞這美妙姿態,一邊退到合適的位置去,不打擾美人老板應酬。隻是在看到Josephina的時候先提醒了一下。
屹湘當然不知道她鬼精靈的秘書在想什麽,況且也沒那麽多時間給她思考。她往Josephina所在的方向去,隻是走的特別慢,不時的要停下來打招呼。Josephina已經看到了她,對她點頭示意。屹湘看到Josephina臉上笑微微的,正在同朋友聊天,招手讓她也過去。
那兩人背對著她,此時也都回過頭來,她微微一怔,隨即笑著往那邊走去。
第十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三)
第十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三)
屹湘稍稍有些意外,董芳菲正跟她嘴裏的“老妖婆”Josephina談笑甚歡;站在一處的佟金戈與Josephina熟不拘禮,看到她走過來,佟金戈對她點點頭。比起上次見面,這態度簡直好太多了。
芳菲先笑著說:“我們剛剛還說起你。”
屹湘微笑,問:“說我什麽?”她託著酒杯,笑微微的。見佟金戈在這個時候瞅了他一眼,她回敬似的微揚下巴瞥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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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們的紀念專場正在籌備中,Jose說你忙壞了。”芳菲微笑。看到佟金戈吃癟的眉尖一蹙,笑笑——她愛極了湘湘這副樣子。牙尖嘴利的總不肯吃虧。從她那兒討點兒便宜簡直費勁了。
屹湘指著自己的黑眼圈。幾個人看著她都忍不住笑。她白皙圓潤的面龐,有些稚氣,黑眼圈一明顯,有點兒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Josephina說:“Laura會專程來看你這場發布會。”她抿口酒,見屹湘並沒有特別吃驚的反應,笑著,看看董芳菲和佟金戈,說:“二位請到時候來捧場。”
芳菲笑道:“這自然是不在話下。我相信郗小姐的實力。會給我們看到不同的風格。”她手臂搭在屹湘肩上,箍了箍。
Josephina微笑,有人招呼她過去,她道歉離開。
屹湘見她走遠些,瞪了眼芳菲說:“你行啊。”
芳菲爽朗的笑著,說:“要我董芳菲青眼有加,也得LW有你才行。”
“別寒碜我了。”屹湘活動一下手臂,打了個哈欠。她看著場內,人越聚越多。一旁站著的佟金戈一直沒有開腔,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卻始終沒有離開。屹湘有些奇怪的看看他,他也不理她。
“你找人?”芳菲問。
“嗯。”屹湘笑了笑。
芳菲頓了頓,小聲說:“等下董亞寧會來。”
屹湘又“嗯”了一聲。她平靜的微笑著,點頭說:“好。”這並不令她意外。
“他得陪個重要人物。本來是要我陪著的,我推給他了。”芳菲笑著說,“應付女人嘛,還是他比較在行。尤其那女人隻要看到他、完全可以當我不存在。”
屹湘聽出芳菲在開玩笑,不過她沒出聲。倒是佟金戈說了句“入場吧,到時間了”,打斷了芳菲繼續發揮。屹湘笑了笑,佟金戈是拿了兩小瓶蘇打水,給了她和芳菲一人一瓶,走在她們倆身後入場——她上回見金戈,金戈還是一頭最時尚的卷發,這回就變成了中規中矩的發型。她聽到芳菲在開金戈的玩笑,說怎麽回事,難道最近流行換難看的發型?你看我哥,簡直跟剛放出來似的。
金戈就說不是你哥是我哥。我爹不在家,他管我比我爹還兇。那天葉哥提議打球,說主要是陪我哥打打,給他減減壓。我哥見了我們兜頭第一句就是你這什麽頭啊剃了去。
屹湘聽到這兒,看看芳菲。芳菲正笑的厲害,說你真夠窩囊的。
金戈幾乎是翻了個白眼,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脾氣,我要說個不字他真能抽我,我小胳膊不跟大腿擰——這就算了,葉哥才慘呢,輸了球輸了錢不說,到這會兒還在醫院呢……
屹湘眉頭一皺。佟金戈叫“葉哥”的沒幾個。
芳菲問:“葉崇磬?怎麽了?”
“被一個小坑墊了一下,傷到腳了。當時說疼,也不是很厲害,晚上就受不了了,進醫院一拍片子,說是外側跖骨骨裂。董哥給他送醫院的,說當時腳腫的跟個包子似的。我來之前還去了趟醫院,好多了。我還笑話他,說他是紙糊的吧,踩一坑怎麽就能裂了骨頭,骨質疏松啊?”佟金戈微笑著。
“那得去看看他。”芳菲說。
“沒事兒,不影響他生活自理。說是明兒就出院。我看他這幾天是躲清靜呢,聽說了沒,粟茂茂竟然潛伏到他身邊去了——八成因為這個心神不定的,可笑死我了……”金戈說著果然笑了起來,幸災樂禍的。
引導員將芳菲和金戈特別領去了他們的位置。屹湘的座位在T臺的另一邊。她跟二人分了手,見馮程程對她舉手示意,她過去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右手邊的一排位子都空著,而對面芳菲身邊的位子也空著……程程端著相機在拍照。T臺上撒著七彩的細砂,在一團一團的光線中泛著迷人的光。屹湘看了一會兒近在咫尺的彩砂,打開手袋將手機調到了靜音狀態。想了想,拿出手機來,發了一條信息出去。
“你在哪家醫院?”她問。
等著葉崇磬回信息的工夫,她打量著場內的布置。就像鄔家本所說的,發布會規模的確不大,場地屬於小型,但處處透著用心,顯得很是精致和周到。她不禁想到鄔家本的設計,包括他店中那常年擺設的鐵骨傘,傘柄都比別家握著舒服……身後有人經過,手肘撞了她的發髻一下;她下意識的往前傾了傾身。聽到對方用低沉的女中音說了聲“抱歉”,她回頭微笑著說“沒關系”。
手機在手心裏閃了一下,有信息進來。她顧不得看,攥緊手機的同時略欠了欠身,輕聲叫了聲“董伯母”——這麽多年未見,董夫人那對細長的眼睛仍然是極有精神;就在她們目光相撞的一瞬,董夫人如電的眼神在屹湘周身轉了轉,聽她稱呼自己一聲“董伯母”,她含糊的應了一聲,面色如常——屹湘沒看緊跟在董夫人身後的董亞寧,便轉回了身,坐穩,低頭看信息。
葉崇磬說:“協和。已痊愈。明天出院。別擔心。”
她看著這幾個字。幽藍的背景下白色的字體淡淡的。像他臉上的表情,多數時間是淡淡的而且端正的。
隔了一個位子,董夫人他們坐了下來。距離是如此之近。近到她能聽到母子倆在說笑。董夫人那低而沉的嗓音,依舊有力……屹湘揉了下額角。
她發回信息去:“晚點兒我去看你。”
過了一會兒,他回了一個字:好。
場內的燈光暗了一些,她看了眼時間,大約還有一刻鐘發布會就開始了。身邊的馮程程興致勃勃的,不時的跟她說點兒什麽,她留神聽著,也笑著……看著程程要她看的這兒那兒的,漸漸的跟程程笑成一片。忽然間一隻大手遮住了她的視線,她看到手指上戒指的位置,拿著手袋便抵住了那隻大手,頭還沒回就說:“鄔家本你這真是討打。”她有些惱。
“好兇。”家本笑著,“姨媽快救我。屹湘小姐要打我了。”
第十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四)
第十章 春風沉醉的晚上(四)
屹湘這下把手袋毫不留情的敲在了鄔家本的手腕上,“讓你胡說。”
她頭都沒有回。
燈光又暗了些,T臺更顯出明亮來。
“該打。這小子怎麽骨頭這麽輕。”有人說。
聽到這溫柔的嗓音,屹湘差點兒就叫起來了,不是,她真的叫了起來,“金阿姨!”驚喜交加的。
鄔家本往旁邊一閃身,站在他背後的不是陳太是誰。
屹湘簡直呆了,也忘了站起來。她手扶著座椅隻顧看著面前這位衣著簡單的長者。是的在這衣香鬢影之中,簡單的裝束、清淡的妝容令她真好似從天而降,忘了下面該怎麽反應。倒是陳太微笑著先過來彎身抱住屹湘。
兩個人貼面擁抱了一會兒,屹湘才控住情緒,說:“真不敢相信你真的來了!應該早告訴我啊,我去接你!”
“早告訴你就不算驚喜了。”
鄔家本含笑而立。拍拍姨母的背,輕聲提醒說發布會馬上開始了入座吧。陳太執了屹湘的手,坐在了她身邊的椅子上。
屹湘笑著揉眼睛,見家本坐下來,轉過頭去跟董夫人打招呼了;董夫人微笑著跟家本交談,看樣子情緒不錯。是的,董夫人在這樣的地方,總是如魚得水……她對陳太說:“那你的店怎麽辦,一天不做生意都要損失不少呢。”
陳太笑,擰了一下她的臉蛋兒,說:“小財迷,第一件事先想到這個。”
屹湘活動下酸酸的面頰。隻覺得自己眼眶子也酸酸的。可又實在是忍不住想開懷大笑,隻好拿手袋稍稍遮了一下下巴。即便是這樣,她笑的幅度也有些引人注目。鄔家本就先回過頭來說:“你們在說什麽,這麽開心?”
屹湘跟陳太四目相對,都擺手,隻是笑。
家本笑著說:“屹湘小姐幹脆給姨媽做女兒吧。她是為了‘我們’而來,其實她是想你了。我過幾天就回去了,拜託你照顧好她,好不好?”
陳太拍了拍外甥的膝頭,說:“我有手有腳,頭腦清楚,英文好,中文也不錯,哪兒都能去,不用特別照顧。”她看著屹湘,“我知道你很忙。”
屹湘握著陳太柔軟而清瘦的手,笑道:“來了這兒,就是到我的地盤了,輪到我把你照顧好。”
家本笑了。
已經到了開場時間,音樂都停止下來。
屹湘看著家本氣定神閑的坐在這裏等著看秀,不由得想起Vincent來。Vincent每到關鍵的場次,也會這樣坐在場下,隻是Vincent的眼睛常常會躲在鏡片後面,不像鄔家本。鄔家本平白簡單的坐在這裏,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樣……有意思。
家本發現屹湘在觀察自己。他隔著陳太,對她一笑。
在昏暗的光線下,這笑容顯得有些太過純淨。
屹湘回了他一個淺淺的微笑,隨後集中精神去看這場秀。隻不時的跟身邊的陳太說句話,當陳太問她意見的時候;陳太興致勃勃,不時的提問,鄔家耐心的給陳太解釋——他講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屹湘也能聽到;屹湘偶爾也給他一兩句回應,所以看上去,三個人形成的小組合很融洽也很親密……
主秀結束時,時針已經指向九點半,屹湘惦記著要去醫院看葉崇磬,主動的跟家本致歉,說自己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停留到隨後的招待會了。
家本開玩笑說“這還沒有到十二點,馬車不會變成南瓜,不必著急走吧。”雖是這麽說著,他已經站起來讓路。一副要送她出去的樣子,屹湘急忙攔著他。連陳太也笑了,拉著家本的手阻止,對屹湘說:“先去忙你的事情,我回酒店睡飽了會給你打電話。”
“行,先來一頓烤鴨子。”屹湘微笑著,她從後排通道往外走。
董夫人看到她離開,不經意的皺了下眉。
屹湘也看到她臉上程式化的微笑表情,而她身邊董亞寧的位子上,不知什麽時候空了……T臺上的表演已經進入尾聲,她快步離場。走出秀場大門的一刻,外面有些清涼而又稀薄的空氣頓時令她從頭到腳都覺得舒服。
她取了外套,一邊穿著一邊去按電梯。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在電梯出口處不遠,小李停了車子在等她。見到她的身影出現,小李按了下喇叭,屹湘揮了揮手,走近車門的一刻,她聽到一點兒異樣的聲響。小李在車裏催促她:“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