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葉崇磐是從來不開車的,葉崇磬免不得得做他的司機。
他們出來的算早,可是明日開始是假期,路上擁堵的時間也提前了。
葉崇磬原本就習慣趁著堵車想事情,因此並不焦躁;崇磐上車來便自自在在的撫著座椅上柔軟的表面,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張碟,放出來,原來是他的音頻。崇磐跟著音頻哼唱,漸漸入戲,一對眼睛裏眼淚汪汪起來。
葉崇磬看慣了堂哥這樣子,倒不以為意。
也是,那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呢,這苦楚……葉崇磬轉了下頭,往路邊看了一眼,一個纖細嬌小的身影正在往車流中張望,旁邊的車子打了雙閃。她穿的還是那件深咖色的外套,隻是此刻頸上多了一條明黃色的長圍巾,正將頸間的圍巾向上攏,遮住了鼻子……就是這一瞬間,他將方向盤一打,車子貼右側路邊停了下來。
葉崇磐被他急轉的動作嚇了一跳,擦著眼角道:“你這是幹什麽呢?”
葉崇磬按下了車窗……
路邊的屹湘被這輛突然沖著她就過來的車子嚇了一跳。
正要往後躲,車窗降了下來。副駕駛位置上的男子跟她一樣瞪著大眼睛,驚訝不已的樣子,屹湘一眼看過去覺得這位眼熟的很,他隻是看著她,那對眼睛裏流露出笑意。
“屹湘?”葉崇磬隔了堂哥跟屹湘打招呼。
“葉大哥?”屹湘彎下身,看清楚是葉崇磬。
“車子拋錨了?”葉崇磬問。
屹湘點點頭。
車聲嘈雜,尾氣嚴重,她喉嚨發癢。
葉崇磬見屹湘隻是那麽靜靜的站著,敲了下方向盤,下了車。
葉崇磐倒坐著不動,看著崇磬繞到車前去。
Advertisement
“瀟瀟的車吧?”他說著,就要開車前蓋。
“是。”屹湘見他要動手查看的樣子,忙說:“我打電話叫拖車了……”
葉崇磬點點頭,雙掌下壓,車前蓋已經被他掀開了。
屹湘跟過去。
葉崇磬仔細的查看著。
屹湘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原本想要阻止的話就沒說出口,索性安靜的站在旁邊。他身材高大,彎身查看機械的時候,頭頂不時會蹭到車前蓋內側……
“你去發動一下車子。”葉崇磬低著頭,對屹湘說。
“好。”屹湘馬上進了駕駛艙,扭動鑰匙,發動機嗡嗡嗡的響起來,她愣了一下,驚喜的說:“好了!”她探頭出來,對著前面叫:“好了呢!”
葉崇磬合上車前蓋,拍著手,點頭,說:“發動機下面有一根線有點兒老化。該做一次徹底的檢修了。”
“謝謝你。”屹湘看著他手上的油汙,忙從包裏抽出手帕來,葉崇磬沒接。
她的手帕潔淨而漂亮。
他就從自己口袋裏掏出手帕來,仔細的擦拭著,“一點點油而已,沒什麽。”
屹湘看到他卡其色的褲子上,也沾了幾點黑油……
“這衣服……”
“很好洗的。不用擔心。”葉崇磬說。
“真不好意思。多謝你。”她小聲說。
葉崇磬看她一眼,淡淡的說:“舉手之勞。”
“喂,車修好了,走唄?”葉崇磐靠在車窗上,看著這二人,笑吟吟的說。
屹湘聽著他的音調,輕輕的“啊”了一聲,說:“你是……”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八)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八)
她盯著這張白淨的面孔,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沖進了心裏。
“我?我才是你正經的葉大哥呢。”葉崇磐伸手過來,屹湘趨前一步,摘下手套來,握了他那隻修長的手。微涼,絲綢一般柔滑。崇磐笑著,嘴角上揚,有個非常漂亮的弧度。屹湘看在眼裏,不由自主的就有點兒發呆。崇磐就笑:“瞅你這樣子實實在在的是認不得我了呢,我可真要傷心了。”
屹湘忙擺手,“不是……”她弱弱的說出這兩個字來,弱的沒了下文。
“忘了那會子你們要演戲,四處張羅著借戲服的時候了?若不是我,哼!”葉崇磐說著松開手,推車門下車來,屹湘倒退一步,被他用食指點著額頭,點的劉海都飛到一邊去,“馬上就成親戚了,見了面兒居然都不認人?要說沒良心,這就是活生生的沒良心!我可是一眼就認出你來了——還就真讓人納悶兒了,怎麽就有人能十幾二十年模樣兒都不走的,你怎麽保養的,告訴我法子?”
他語氣怪有意思的,屹湘笑出來。
多少年的事兒了,這位葉家大哥,難為他記得清楚。
隻是那時候的她年紀小,他也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神採飛揚,容貌清秀,並不像現在這樣,張揚。見面才幾分鐘,便讓人坐立不安。
葉崇磐見屹湘但笑不語,略低了身子,讓自己的視線跟她的持平,說:“你還記得我教你唱戲?”
“沒良心的人記性都不好。”屹湘也笑嘻嘻的。拉了下圍巾,下巴露出來。站在一邊的崇磬看她一眼。
葉崇磐聽她這麽說,哼了聲,乜斜著眼睛對堂弟說:“怎麽著,英雄救美的戲碼也上完了,該走了吧?遲到了看你怎麽辦!”
葉崇磬手裏不知何時多了兩瓶水,此時無聲的遞給堂哥一瓶;轉手給屹湘的這瓶,擰開了遞過來。
“謝謝。”屹湘有些意外。她看到了水瓶上的標簽。
“怎麽?”葉崇磬看她。
屹湘猶豫了一下。不怎麽好意思直接跟他說,她從回了北京就開始腸胃鬧脾氣。找不出別的原因來,就以為是水的緣故。
葉崇磬見她不答,問:“你是想知道這個牌子的水哪兒有的賣吧?我回去問問。”
“不用麻煩了。應該很快就好。”她說。不想麻煩他。
“你應該從紐約帶一掊土回來。”葉崇磬說。
“嗯?”屹湘不解。葉崇磬不是開玩笑的樣子。
“據說,把自己習慣了的地方的土帶一點兒在身邊,撒到水杯裏,就不會水土不服。”葉崇磬喝著水,“我覺得這是有道理的。”
從紐約帶回北京……
“反了吧?”她小聲說。
“也許你更適應紐約的水土了。”葉崇磬說,見屹湘沉默,“我回去問問秘書。有些東西是她負責給我採購。你要去哪兒,我送你。你的車還是不要再開了。”他聲音不高,最後這句話說出來,聽起來卻有幾分容不得商議的味道。
“不耽誤你了。我等拖車來。”屹湘說。看看時間,“好慢。”
葉崇磐在一邊默默的喝著水,聽著這兩人交談,這時候才嗤的一下笑出來,說:“不耽誤都耽誤了,不怕多耽誤一會兒——說吧,去哪兒?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家?我們家今兒一準兒有好吃的。”他開著玩笑,像拿著棒棒糖逗小朋友的怪叔叔。
“我約了人的。”屹湘輕聲說,“不遠,一會兒打車去就好了。”
葉崇磐看著堂弟,笑微微的,像要看他怎麽辦;崇磬不動聲色,並沒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幾分鐘後工人趕來,葉崇磬自然而然的走在前面,幫忙把手續都處理好。屹湘原本就是獨立慣了的人,什麽事情都習慣了自己做;葉崇磬似是看得出來她的脾氣,隻不著痕跡的適時提醒她這個、提醒她那個,事情解決的就很順利。
看著車子被拖走,她松了口氣,剛要開口,葉崇磬就說:“上車吧。”他也不看屹湘,徑直上車去了。
葉崇磐已經笑著幫她開了車門,剛剛從她車子後備箱裏拿出的一個袋子早替她拎到車上去,說:“來吧,他一隻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趕。”
屹湘看葉氏兄弟的架勢,再拒絕已經顯得矯情,索性上了車。她的電話響,接起來就聽芳菲在那邊說“我已經到了,你是不是堵路上了,不用著急,我等你”。
她嘆口氣,說:“我還得一會兒才能到呢。”掛了電話看看外面的擁堵的車流,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達。
芳菲下午給她電話,例行通知似的告訴她,自己已經定好了位子,晚上會在餐館等她,如果她不去,她就一直等。還說,有東西給你……
她聽著音響裏嬌滴婉轉的唱腔,小聲說:“大哥的唱功,越發精進了。”
葉崇磐笑了。也不答話,隻是笑容裏那份驕矜和得意,再也掩飾不了。
崇磬把音響開的音量稍大些。
車裏的三個人都不出聲。
在緩慢推進的車流裏,時間都好像慢了下來似的,卻並不覺得難熬。
屹湘的下巴埋在圍巾裏,聽到葉崇磬問她:“是不是這裏?”原來車子已經停了,她仰臉一瞧,說是的就是這兒。門童過來開車門,替她拎了包,轉頭又跟葉崇磬他們打招呼,叫葉先生,問葉先生是不是來用餐。
葉崇磬微笑擺手,跟她道別。
屹湘等葉崇磬車子離開,才往裏走……
葉崇磬看了一眼餐館院內停的零星幾輛車,其中一輛黛色的跑車停在最顯眼的位置,看看車牌,果然是董芳菲的。他開車上了主路。
“你可集中精神了,不要把我交代了。”葉崇磐忽然說了一句。
第七章 沒有露珠的早晨(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