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一下腕表,伸手打開了遮陽板。
光線透過舷窗進來。她看出去,雲上因朝陽淡淡的似塗了一層清亮的胭脂。
她看的有些出神。
廣播裏在說,飛機準備降落。
她穿好靴子。
再擡頭的工夫,天氣已經起了變化。
屹湘閉了閉眼睛。
飛機重重的落在地上,碩大的雨點刮在舷窗上。沒有聲音。她似乎看到大片的水花撲面而來,令臉上清涼一片……
停穩之後她有好半天都沒有睜開眼。身旁的乘客終於忍不住開她的玩笑:“這位姑娘,您再睡過去,睜開眼可又是紐約了啊。掐您自個一下兒,到家了嘿。”說著還就真的就掐了她胳膊一下。配合著那幹脆的京片子,活脫脫是一京城大媽的口氣。
屹湘站起來幫忙她們拿下行李。一路走著聽她們倆絮叨著說這說那,周遭猛然間八成以上的語言都成了中文,她有些發懵。幸虧推著行李車,這沉重的車子成了個依靠,不至於讓她輕飄飄的沒著沒落。
出了閘就看到了瀟瀟和崇碧。
漂亮的瀟瀟和更漂亮的崇碧,活脫脫的一對璧人。屹湘故意的走慢幾步,遠遠的看著他們——崇碧看上去比瀟瀟要著急點兒,不時的翹腳看過來;果然還是她最先發現她,立即揪了瀟瀟的袖子。
“湘湘!”崇碧立刻叫起來。
屹湘已經走到了兩人面前。
“你怎麽走在最後面了?”崇碧擁抱屹湘。
屹湘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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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瀟皺了皺眉,看看屹湘的打扮,目光落在她的面頰上,從眉眼到下巴處,淺紅的印子一片,“可是又睡了一路?”語氣很篤定。
屹湘回身“嘩”的一下把行李車推給瀟瀟,拉了崇碧走在前面,崇碧笑著回頭看瀟瀟一眼,瀟瀟已經默不作聲的推起了車子。
崇碧笑問屹湘路上怎麽樣,“真的睡了一路?”她驚訝。
屹湘摸著臉上的紅印子,“糟糕,賊贓都在。”
聽著瀟瀟在後面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屹湘瞪了哥哥一眼,終於也笑了。
瀟瀟開車來的。
屹湘坐在後排座上,看瀟瀟見縫插針的上了高速,說:“你這車技練的,越發精進了。”
瀟瀟還沒說話,崇碧接著說:“你還沒見他在烏市開的那個彪悍勁兒呢。”
雨下的越發大,車窗上都蒙了一層膜,看不到外面。
屹湘斜靠在車門上,說:“又欠爸拿皮帶抽你了。”
崇碧誇張的說:“我還想跟爸告狀……真的會抽嘛?”
屹湘聽崇碧已經換了稱呼,莞爾一笑。
瀟瀟看崇碧一眼,說:“你敢告狀試試的——湘,爸這幾天不在家,媽今天有活動,得晚上才回來。你到家先睡覺,倒倒時差。”
屹湘“嗯”了一聲,說:“哥,我不住家裏。”
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三)
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三)
崇碧正掏出手機來,聽到屹湘這句話,她看瀟瀟,繼續低頭看手機上的信息。
聽瀟瀟淡淡的說:“先回家再說。”
一時間車裏的氣氛有點兒僵。過了好一會兒,還是崇碧先開口問:“湘湘,你累不累?到家還早著呢,指不定待會兒在哪兒又堵上了,你再睡會兒。”
屹湘蜷在後排座上,一會兒,便閉上了眼睛。
瀟瀟車子開的慢下來。
一直到把車停在了家門口,他們都沒說話。
雨下的很大,順著瓦當流下來的水柱白花花的落,屹湘站在垂花門內看著院中。同她離開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那邊崇碧進了花廳,拿了兩條幹毛巾給瀟瀟。示意他遞給站在廊下看雨的屹湘。瀟瀟將毛巾接在手裏。
崇碧說:“我去泡茶。”
瀟瀟打了簾子,叫屹湘一聲。屹湘這才進來。
“沒想到忽然下這麽大的雨。”她說著,湊到花架子上去看那幾盆蘭花,“洪阿姨都不在咱們家做事了,誰照顧的這麽好的蘭花?”
“爸爸。”瀟瀟把毛巾打開,遞給妹妹。
屹湘擦著手上的水珠。默默的。米白色的蘭花香氣沁人心脾,仍是家裏多年養的品種。
“洪阿姨退休以後,還在京城嘛?”她問。
“在。住的不算遠。帶孫子呢。年年新年媽都讓我去送年貨。年年都問起你來。說等你回來,要緊告訴她一聲,她好來看看你。”瀟瀟說。
屹湘看了哥哥一眼,“爸最近身體怎樣?”
瀟瀟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聽到外面的腳步聲,他過去給打了簾子,崇碧端了一隻託盤進來,“……我剛後面接一電話,董亞寧說明兒請我們吃飯。”她坐下來,提起紫砂壺來斟茶。“一直嚷嚷著說要給我接風洗塵的,不是我們沒時間就是他沒時間,我看也不好再推了。他說沒外人,叫上我哥和金戈。他們沒空的話就咱們幾個,吃頓清淨的。”
“也好。”瀟瀟點頭。看屹湘一眼。
“他問我幹嘛去了今兒一直不接電話,我就告訴他我們去接湘湘了。”崇碧看向屹湘,“董亞寧說,要是湘湘有時間就一起。我沒答應他。隻說你剛回來,挺累的,得休息幾天。他也沒堅持。”
“你看,我是去赴宴呢,還是把你的禮服快點兒完工吧?”屹湘喝了口茶,問。
崇碧拍了一下手,“哎喲……那你也不能犧牲休息和娛樂啊。”她笑著,又給屹湘續上茶,“麻煩嘛?都弄好了?”
“差不多了。回頭你挨件兒試試,我好再收收尾,也就成了。”屹湘說著,側臉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吧?你去泡個熱水澡。我讓阿姨給燒上水了。這會兒也差不多了。”崇碧伸手過來,摸摸屹湘的額頭,“沒發熱……你受傷了?”她發現屹湘頭頂的異狀。
屹湘頭一低,撥開頭發,露出來一塊剛剛愈合的新傷,說:“怎麽辦,本來頭發就少,這下又一塊兒不長毛的……”
瀟瀟一巴掌推開她的頭,“傷疤在頭發裏藏著,誰看得見?”
屹湘護住頭,瞪著瀟瀟,忽然叫道:“我腦震蕩還沒好呢……哎喲我又困了……我頭疼……”
崇碧嚇一跳,乍著手問:“怎樣?”
瀟瀟撇嘴,“你信她呢。”
屹湘咬牙,“邱瀟瀟你壞死了。”她揉著頭頂,“我去泡熱水澡。你們聊。”
崇碧笑,看看時間,說:“我也該走了。湘湘,你要不要什麽東西,列個單子我買給你?我發現回來以後有好多東西都不太適應,得慢慢兒找回來節奏。”
“我想想的。”屹湘送崇碧到花廳門口,崇碧擺手不讓他們送、說開了車來的,屹湘見瀟瀟也隻是站在這兒看著崇碧順著廊子走出去,她詫異,“喂,邱瀟瀟。”
“嗯?”瀟瀟站在屹湘旁邊,屹湘才到他的肩膀,得仰著頭看他。這丫頭,上高一之後身高就沒有再增加過……他攬了她的肩膀,悶聲說:“走吧,回你房裏去呼豬頭吧。不是說腦震蕩?”
屹湘被他這樣拖著,腳步不由得不加快些。瀟瀟見狀,幹脆收了手臂把她夾在脅下。屹湘雙腳離地,狼狽的揪著瀟瀟的袖子,“邱瀟瀟!”
瀟瀟順著廊子拐到廂房門口,推開門將屹湘“扔”到了沙發上,“小豬,又髒又臭,快洗洗幹淨。”
屹湘的臉朝下,栽進了沙發的角落裏。沙發是軟綢面的,靠墊上繡著一團芙蓉。赭石色,芙蓉是水紅色。沒錯的。也許是長久沒有人碰過,有一股塵香。
她俯身在這柔軟的角落裏,半晌動彈不得。
有一隻手撫摸著她的頭頂。
“還疼嗎?”
她肩膀一顫。翻身坐起來,一巴掌拍掉瀟瀟的手。
“早不疼了。”她翹著腳搭在茶幾上,一擡下巴。瀟瀟也翹起腳。他身高腿長,一搭就搭到了茶幾中央。她笑,靠在哥哥肩膀上,“媽媽看見咱倆這做派該罵了。”
“她等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瀟瀟說。
哥哥的肩膀很堅實。
屹湘的臉貼在那裏,熱乎乎的。
“哥。”她拉住瀟瀟的手。
“湘,”瀟瀟似知道妹妹要說什麽,“你音訊全無的時候,爸媽擔心的幾天都沒睡好。尤其是爸。我是覺得,隻要你好好兒的,在哪兒生活和工作,是無所謂的。可你畢竟是爸媽的心肝寶貝兒,所以你能回來,在他們身邊,我也放心。知道了?”
“嗯。”屹湘閉上眼。
“我看你這個澡是不用洗了,瞧這哈喇子流的。”瀟瀟忽然笑道,“一輩子改不了這毛病,真是走到哪兒都能沾枕頭就著——老這麽著可怎麽得了?”
屹湘擦了下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