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著觀衆席鞠躬的姿勢,謙卑而尊重。
像一個習慣了隨時向人低頭行禮的人。
可她的作品……她的作品,驕傲的令人不得不仰視。
這是他看了那組“蝴蝶”之後唯一的想法。
蝴蝶。她的名字,就是蝴蝶的意思。
李晉把資料從袋子裏取出來,放在董亞寧面前的擱板上,又替他換了一杯水。
董亞寧轉頭看著外面。
車子平穩的經過東京塔、禦苑……路燈下的櫻樹,已經能看到一層細細的深粉色花蕾,隻待春日見暖、微風吹拂,滿樹雪白嫩粉,指日可待。
他們都沉默著。
“告訴他們,往機場集結。我們這就回去。”他淡淡地說。
“去了機場也是等,不如……”李晉說著,看董亞寧唇上起了一絲細紋,便說:“是。”他拿起電話,簡單的說了幾句,又跟翻譯說馬上去機場。收了線跟董亞寧說:“羽田機場的秩序已經恢複正常,就是疏散乘客還需要時間;國內那邊已經準備好,我們落地之後馬上就得乘最早一班飛機去紐約。”
董亞寧點點頭。
如果不是大地震,想必此時,他們已經把合約都簽好了。與IMG的合作峰回路轉,隻欠最後敲定細節。
“讓楊東方去把。”董亞寧說。
李晉點點頭。預料之中。
“百達為什麽最後關頭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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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消息,百達在兩小時前宣布全面收購日本最大的映畫株式會社。”李晉說。
“趁人之危。”
“也可能是聲東擊西。這次天災給了他們一個絕佳的落井下石的機會。”
“好狠。”董亞寧的精神似乎都集中到公事上去。這種意外之至的“成全”固然讓人松一口氣,可也缺少了巔峰對決之後的痛快淋漓。他得到消息的一刻,反而悵然若失。葉崇磬聽他抱怨的時候罵他賤骨頭。說亞寧你用我們大哥的行話來說,就是那句“不瘋魔不成活”,辦事兒悠著點兒成吧?
他笑了一下。
回去頭一件事,是跟老葉好好兒喝一杯。給他壓壓驚。這一震他自己到沒覺得怎樣,他們跟著受驚不小。
他是個禍害。都說禍害留千載。他才沒這麽容易出事。
李晉的電話響,他一接通就握住話筒,看著董亞寧說:“董小姐。”
“說我死了。”董亞寧說。
李晉笑著把電話遞給他,就聽裏面叫道:“董亞寧你TMD真死了還好呢,我們也好正兒八經的辦喪事!你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弄的家裏三四天雞飛狗跳,外公和爺爺都魔怔了……”
他都能看見董芳菲那眉毛直豎的樣子,說:“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的才怪!你TMD還是人不是啊,有本事你真死外面……我告兒你,你回來立馬兒家來磕頭!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出點兒事,外公和媽能跟著你去!我TM算是看透了,趕明兒我就改了姓,倒黴催的才跟著投胎來給你做妹子……”董芳菲一著急起來從來口不擇言。
董亞寧聽著妹妹吼,臉色越來越平和,小聲的哄:“又來了……我等會兒讓人去給你買你愛吃的松井茶餅帶回去……喂喂、喂喂……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董亞寧你少來這招兒,這招兒不靈……”
董亞寧把手機扔還給李晉。
“家人是什麽?家人就是麻煩。”他哼了一聲,“到了叫我一聲。”
抗過敏藥一吃好多天,總讓他犯迷糊。迷糊點兒好。起碼在今天是這樣的。
李晉細心的把遮光簾都放下來。往羽田機場去,至少還有一個小時。這幾天,老板幾乎沒有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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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湘在前臺取了行李出來,發現同事們已經聚集在她身後。她驚訝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們怎麽都在這裏?”她問。
Joanna沒好氣的說:“還用問,當然是地震。出不去、走不了。”
屹湘笑。Vincent早告訴過她,Laura在前一天特別指示他,告訴她郗屹湘人在仙臺,務必確保她的人身安全,“這麽危險的時候,怎麽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若真的是風和日麗,你周遊日本列島我們都不管你。”看來,他們的小組,沒有一個人先走,都跟著Vincent留下來等她了。
Michael卻笑著說:“你看這是什麽?”他翻開包,抽出一件灰色的棉衫來抖開。屹湘認出這件棉衫是Michael在發布會當天穿著的。但棉衫衣襟上,有幾個龍飛鳳舞的簽名。
“我們都有。”Joanna說,“Vincent最不要臉,要Nick當場脫下T恤來送他。”
屹湘笑眯眯的看著Vincent。
Vincent忽然打開衣襟兒,屹湘還沒看清楚,他又裹好。但沒錯兒,就是Guilty的那個邪惡的味道。
屹湘故意皺了眉,說:“你們到底敲詐了BB多少好處?”
“他們看上去很樂意被你的朋友敲詐。”Michael說,“下個月中開始他們在北美有兩場演唱會,答應了給我們貴賓票。”
“我哪兒來的這麽多朋友?”屹湘故意說。
Joanna笑著,從包裏拿出一個信封來,“BB給你的。”
屹湘接過來,拿在手裏,並不急著打開看。上了車有人問起這幾天她的經歷,她縮在座椅裏,隻淡淡的幾句話帶過。大家體諒她,漸漸的都不出聲了……
午夜的機場仍滯留著大批的旅客。他們被告之需要等待。
附近有人喧嘩,屹湘看著,淡笑。
“是中國人嘛?”Joanna好奇。
“嗯。”屹湘也笑。她愛熱鬧的國人。在總體安靜而有秩序的大廳裏,很容易引人注目。
“所以有人說,越與日本人相處,越討厭他們的禮節;越與中國人相處,越喜歡他們的熱情。”Joanna打了個哈欠,“不過你例外。”她閉上眼睛。
屹湘嗤的一笑。
“你應該經常笑。”Joanna拿出她的平板電腦來玩兒,“GF電子版昨天搶鮮出爐,想不想知道怎麽說你的?”
“怎麽說?”屹湘揉著頭頂。
“我讀給你聽聽……‘LW這垃圾堆裏終於開出了一朵勉強像樣的花,但這花脆弱的就像溫室裏的盆栽,充滿了做作的美麗’——垃圾堆,盆栽,做作……不過你別介意,別家被罵的更兇,Cindy-Chao不是臨時改了跟別家搭配出場嘛?被批驢唇對馬嘴……瞧這詞兒用的。”Joanna開心地笑著。幸災樂禍的。
“垃圾堆是最有營養的地方。”屹湘拿出自己那碎了屏的平板電腦,在古屋裏、瑞嚴寺都拍了很多照片,回去要記得先拿去修。
溫室裏的盆栽?
她坐起來。
“Vanessa,GF說,Vincent是沒出櫃的同志。”Joanna歪著頭,手指在屏幕上滑動,語氣平淡而低沉。
屹湘淡淡的說:“他的性向被猜了二十年了。”心裏還是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Joanna接下來說:“……還說他患了艾滋。”
屹湘攤了一下手,說:“GF終於讓自己有資格成被告了。”
Joanna碧綠的眸子從屏幕上轉到她臉上,“你真這麽想?”
“Jo,這本雜志叫《八卦風尚志》,你信它還是信Vincent?再說,就算是真的,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兒。”她從Joanna手裏抽過來電腦,“借我玩兒一會兒。”她關了GF,打開另外一本雜志的電子版。
Joanna一會兒就打起了鼾。
屹湘入神的看著雜志裏關於Vincent的專訪。Vincent過來,坐在她身邊。她輕聲問:“都看到了?”
他嘆口氣。
“時機掐的這麽準,很難讓人不産生聯想。若知道誰是GF的幕後老板,該抓出來碎屍萬段。”她微笑。頭有點兒沉,往後一靠。看看Vincent,索性靠在他肩膀上。Vincent被她的話逗笑,肩膀發顫。
“恐怕事情要比想象的複雜。摸不清楚這是單單針對我,還是針對LW。”
“Laura什麽意見?”屹湘問。
“她說,靜觀其變。”
屹湘微笑。
果然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汪陶生。有這樣的老板在,還真安心。
她不知道,隔了一道玻璃牆,有一簇目光鎖定她,已經很久了……
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一)
第五章 沒有城堡的公主(一)
接受調遣去回國任職的決定如此突然,郗屹湘在回到紐約後的幾天裏仍覺得有些雲山霧罩。直到電話撥回了家,匆促的告訴正在家裏的瀟瀟、聽到瀟瀟那故意壓著喜悅平淡淡的說“知道了定了行程打個電話回來到時候我去接你”,就像很久以前她做不出題目,瀟瀟瞅一眼就說“知道了等下我給你解”,她的心才再次安穩下來。
瀟瀟說他會跟爸爸媽媽說的。又讓她松了一口氣。
隻覺得最難的一關已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