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宋舟為了膈應我,把白藍接了回來。
兩人每天在家裏你儂我儂。
偶爾我的視線會落在白藍的小腹處,一個多月還看不出什麼。
白藍在接觸我的眼神時會閃躲,我知道她還沒敢告訴宋舟。
期滿的那天是個晴天。
我坐宋舟的車去的民政局。
等紅燈的那十幾秒裏,車內的氣氛安靜到有些沉悶。
宋舟忽然開口。
沒有爭鋒相對,也沒有陰陽怪氣:「央央。」
「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找人。」
「我們……」
「是不是可以一直走下去?」
其實我和宋舟也曾有過一段堪稱美滿的時間,或許是三個月,也或許更少。
我記不太清了。
從第一個女人開始,他的身邊就不曾斷過鶯鶯燕燕。
第一次被我撞上,他醉酒醒來後沖著我笑,照舊溫柔:「央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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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希望你,不要說些讓我掃興的話。」
我望著他笑笑,壓下心底的一點躁動。
我沒問那個女人是誰,也沒問他為什麼要這樣,隻說:
「不要喝得太醉了,對身體不好。」
大抵是人在臨近失去的時候總是容易緬懷。
也不是真正悔恨當初,重來一回,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我沒有回答。
21
拿到紅本的那一刻,我的心才徹底踏實下來。
走出門時,宋舟的腳步頓了一下:「央央……」
「會。」
我忽然出聲。
宋舟愣了下。
我笑著望向他:「會的。」
「如果你沒有找人,如果一直是我們倆人在一起。」
「我們會白頭偕老的。」
「或許我們會生個聰明的女兒,她會繼承我們的公司。」
「我們可以做甩手掌櫃,倆人滿世界地旅遊。」
「或許到最後,我們垂垂老矣,互相看對方一樣,平靜地許下來生。」
我上前一步,眉眼彎彎。
伸手,碰上宋舟的領帶,像我們剛結婚時那樣,為他整理領帶。
宋舟神色微微動容:「……央央。」
「可是你不會。」
我後退一步,避開他想碰我的手,冷眼看他:
「你不會,宋舟。」
「我知道你虛偽,自私,自負,濫情,不負責任,冠冕堂皇。」
他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
「我太瞭解你了,宋舟。」
「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和你結婚。」
我笑笑:「你就樂吧,一離婚你就發現了前妻惡毒冷血的真面目。」
宋舟上前一步,伸手拂過我頰邊發絲。
語氣陰冷:「林央。」
他說:「你這種人,永遠也得不到別人的真心。」
昔日的情人低頭呢喃,用最親昵的口吻吐出最惡毒的詛咒。
可是。
誰在乎。
失去愛情如同魚失去自行車。
車道上突然響起刺耳的鳴笛聲。
我回頭,太子爺在超跑上一臉不爽。
我後退一步,朝他擺了擺手,真心實意地道別:「再見了。」
22
見我進來,周淮側身給我系安全帶。
青年梗著脖子,愣是沒看我一眼。
我張嘴咬在他臉上。
太子爺一驚,頭差點撞上車頂,耳尖紅紅。
「你……」
「學你的。」
我笑笑,「吃醋啦?」
太子爺語氣酸不溜秋:「都離婚了,還給他系領帶……」
我親親他的臉:「放心,早沒愛了。」
周淮抬眼,眼巴巴地看我。
像是暗暗生悶氣,卻又特別喜歡人類的小狗。
我掏出手機,給宋舟的老對手打了個電話。
既然答應宋舟不要告訴媒體。
那別人告不告訴媒體,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23
宋舟公司的新聞被爆出來,唱衰公司的傳言甚囂塵上。
宋舟忙得焦頭難額,卻打死不肯承認。
一直等到某天下午,陳助敲響了我辦公室的門。
她一臉喜色:
「林總。」
「他們公司,發行新股了。」
魚兒,上鉤了。
24
不想再見的人分別時是不會道別的。
宋舟公司熬過輿論的第一場股東大會。
公司的會議室整潔明亮,站在落地窗前,一眼便能瞧見底下行色匆匆的人。
我欣賞了一會兒美景,深沉感慨:「世界真是一個巨大的煎餅果子。」
戴著口罩帽子非要跟來的太子爺:「……」
「等下我去買。」
門外傳來腳步聲。
股東匆匆入場。
最後一個腳步聲在廊上響起的時候。
如此熟悉。
像多年以前我們還沒結婚的時候,聽見我來公司找他時。
那人也是這樣,步履匆匆。
門外的秘書輕聲:「宋總,坐在主位上那位就是最大股東,這次買下……」
旋轉座椅的滑輪轉動。
在厚重的地毯上劃出微不可查的聲響。
我轉身,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宋舟微笑:
「好久不見啊小宋。」
「沒想到我們倆這麼快就再見了。」
宋舟的表情差點開裂。
25
握手的時候他用了快九成的力,我也沒留情,新做的美甲替我下了死手。
會議開得不是那麼順利,源於我兢兢業業地給宋舟找茬。
也不怪我。
實在是他的公司漏洞太多。
好幾次,宋舟在面對我的詰問時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越是黑臉,我的心情就越是好。
散會時股東陸陸續續地走,有人想和我寒暄兩句。
卻被宋舟半道截住了。
男人高大的身軀擋在我面前。
宋舟垂眼,眸色沉沉,臉色黑到能滴出水來:「林央。」
「你真是……」
他咬牙切齒,「卑鄙無恥。」
我攔住身後蓄勢待發的太子爺。
老神在在地拍了拍宋舟肩上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嗔怪:「小宋啊,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生意人的事,怎麼能叫卑鄙無恥呢?」
「你守不住公司。」
我看著他笑,眼神卻有些冷。
「就不要怪別人。」
商場本就無情,群狼環伺,誰知道在看見肥肉的那一瞬間,誰會在背後咬誰一口。
都說了呀。
我,是個商人。
26
離開宋舟公司,在車上坐下時,我卻忽然瞥見大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
手被人託住。
太子爺摘下帽子,額前碎發微微淩亂。
他垂著眼,拿著消毒濕巾,一點點擦拭我的手。
細致地拂過我的每一寸指尖。
車窗外,美人梨花帶雨,被保安攔在門口。
白藍憔悴很多,饒是如此,也有一種近乎破碎的美麗。
「求求您,讓我進去,我隻想和宋總說兩句話。」
「我不會耽誤很久的。」
「求求你們。」
那張漂亮的臉上滿是淚痕,保安卻無動於衷:「小姐,沒有允許,我們是不能放你進去的。」
「求求你們了,讓我進去見他一面吧。」
白藍順著他們的動作,幾乎要下跪。
感應門卻忽然打開,宋舟邁步走了出來,神色陰沉。
白藍動作一滯,隨即立馬起身朝著他撲過去:「阿舟!」
「阿舟。」
「你為什麼不肯見我?我哪裡做錯了嗎?」
保安反應過來,立馬去擋她:「小姐,你不要這樣。」
宋舟站在原地,眼神掠過她的臉,無動於衷:「下次,我不想在公司門口再看見她了。」
「阿舟!」
「你不能這樣……」
白藍咬了咬牙。
「……我懷了你的孩子!」
宋舟臉色不變:「懷了就打掉。」
「當然,你願意做一個單親母親也隨你。」
白藍像是被抽掉最後一絲力氣,她沒再掙扎,而是愣愣地看著宋舟上了車。
徒留她在原地,失魂落魄。
我把這場鬧劇看到最後,關上車窗:
「走吧。」
27
車在公司門口停下,我伸手去解安全帶。
手卻被人按住,有人傾身而上,覆住我的唇。
帶著點不容躲閃的溫柔。
被按住的手反被握在掌心,一枚帶著體溫的戒指圈住我的無名指。
被穩穩箍在手上。
分開時,太子爺耳垂如煙粉的玉。
我攤開手欣賞了一下,發現是一枚對戒。
「宣示主權?」
太子爺紅了臉,像保衛手裏糖果的小孩:「總不能讓我沒名沒分地跟著你吧!」
我側頭欣賞他的美色,笑笑:「你不怕嗎?不怕我還會去找別人?」
「少爺。」
我聲音溫柔,「商人重利,輕別離。」
周淮對上我的眼,不閃不避。
眼裏倒映出一個小小的我,他笑了聲,從容反問:「你會嗎?」
不好說。
我的道德底線向來靈活變通。
遇高則高,遇低則低。
「那怎麼辦呢?」
太子爺低聲道,似是苦惱。
「幸好我有很多很多錢。」
有被可愛到。
我差點笑出聲,眉眼彎彎。
青年的手被我拉住,如玉的指節上,與我同款的對戒閃閃發光。
我低頭。
親了親那枚戒指。
「那我就……」
「以身相許咯。」
番外(狗鼻子)
1
周淮初二,被朋友拉去操場看高中比賽。
女子八百米決賽如火如荼,終點處圍了一圈人嘰嘰喳喳。
朋友帶著他擠進前排。
震耳欲聾的加油聲中,有一個名字尤為突出——
林央。
周淮挑了挑眉,問朋友:「誰是林央?」
朋友指著跑在最前面的女生:「喏,是她。」
「你竟然不認識她?」
周淮反問:「一定要認識嗎?」
朋友摸了摸鼻子:「倒也不是,隻是她在學校裏很有名的啦。」
「成績總是年級前三, 又是校學生會,長得還漂亮, 聽說人也很不錯。」
周淮不置可否。
周圍的吶喊愈來愈大。
跑在最前面的少女離終點越來越近。
周淮抬頭, 在陽光下對上少女含笑的眸子。
腦後的馬尾一晃一晃, 林央的臉因為熱氣而變得紅彤彤的。
水蜜桃。
周淮腦袋裏下意識地冒出一種水果。
怔愣不過片刻, 少女沖破終點線。
在漫天的歡呼裏,她來不及收斂腳上的速度, 直直地撞向前方的人。
周淮下意識地伸手。
被一股力量沖倒,隻是幸好, 寶貴的八百米賽跑冠軍被他撈了滿懷。
前胸上溫熱柔軟的觸感比手肘擦破的疼痛更讓人敏感。
周淮體表溫度上升的那一瞬間, 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
是山茶花的香味。
2
周淮很少做夢。
他的睡眠質量向來很好。
所以從床上驚醒的時候, 他差點被嚇出一身冷汗。
夢的內容說不上驚悚,甚至稱得上旖旎。
少年天花亂墜的思緒第一次觸及了青春期的邊緣。
夢裏的女孩隻是牽著他的手慢慢走在公園的小徑上。
被驚醒的前一秒,女孩笑著鉆進他懷裏,仰頭輕吻了他的酒窩。
從層層疊疊的樹葉裏漏下來的陽光靜靜地落在她的臉上。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是林央的臉。
生理比精神前一步邁入青春期的後果,就是當他的清醒的那一瞬間,會看見已經升好的旗。
直挺挺地和他打招呼。
周淮用手捂住自己的臉, 痛斥自己骯臟、齷齪、下流。
百年傳承的世家大族雖然論不上什麼書香門第, 倒也好歹能讓人稱一句「家風清正」。
金堆玉砌,意氣風發的小少爺——
第一次無比唾棄自己。
3
21 歲生日, 周淮被狐朋狗友騙去娛樂場所。
看見包廂裏紮堆的漂亮女孩時,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朋友坐在一邊看好戲,女孩子們一擁而上, 把他所有的退路全部堵死。
周淮站在圈裏耳朵嗡嗡作響, 感覺腦袋距離爆炸隻差一步之遙——
主要是被狐朋狗友氣的。
好不容易藉口上廁所偷跑。
周淮在走廊裏給朋友撥電話,還沒接通就被女孩子攔下告白。
二十多年的涵養讓他生生壓下心頭怒火, 禮貌拒絕。
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捂著臉奔逃。
兄弟在那頭幸災樂禍地開口:「剛剛又有幾個出去找你了。」
「下次再幹這種事你就完了。」
周淮淡淡開口。
那頭的人終於意識到太子爺的情緒已經極端惡劣, 軟下口道歉安撫好兄弟的情緒。
周淮電話沒掛,聽對面的人剖白心跡。
腰身卻被人從後環住, 山茶花的香味從身後蔓延, 鮮活地勾起青年全身所有的感官。
落在耳邊的聲音帶著些時光的塵埃。
卻熟悉地像是昨天剛通過話的老友。
太子爺的腎上腺素飆升,像是有兩個一米九的肌肉壯漢在他心上瘋狂打鼓。
身後的人語氣裏帶著笑, 在他耳畔吐氣如蘭:
「少爺, 我和那些女人不一樣……」
「我是有夫之婦。」
久未上工的小鹿差點撞死在心頭。
4
太子爺缺乏經驗。
但是好在年輕,好在熱情, 好在有用不完的精力和蠻力。
還有在倫理綱常,世俗道德壓迫之下終於破閘的洶湧愛意,佔有欲,和一些些陰暗的醋意。
周淮低頭。
雪地上開出一朵朵梅花。
一路往下。
房間沒開燈,隻有兩人交纏的喘息,在安靜的夜裏震耳欲聾。
他的臉忽然被人捧住。
周淮抬眼。
林央的發絲散落在白色的床單上, 窗外的月光落入她的眼,生理性的眼淚沁濕她的睫毛。
盛滿月光的眸子如同被水洗過的寶石,眼波流轉,在昏沉的室內熠熠生輝。
林央對上他的眼, 雙目含笑:「你是狗嗎?」
周淮不合時宜地想起純潔天真的童年時學過的童謠。
雪地裏來了一群小畫家。
小雞畫竹葉。
小狗畫梅花。
小狗畫梅花。
青年的喉嚨裏溢出一絲極輕的笑意。
他低頭,吻落在她眉間,帶著絲絲縷縷的癢意。
山茶花的香氣盈在鼻尖。
她問得調侃。
周淮回答得一本正經:
「有可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