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這樣也絲毫感受不到其中蘊含的半點生命力,因為自從四楓院雛生命逝去那天,它就已經徹底是一塊巨大的死木了。
這些年更是再也沒生出半點綠意,永遠都是光禿禿的樣子,仿佛這蕭條落敗的四楓院宅。
……
…………
或許是被白日的經歷影響,當晚五條悟就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15歲與時隔多年不見的四楓院再度相遇的那天,他將咖啡廳因低血糖陷入昏迷的少女像扛沙袋一樣扛著,送回到四楓院宅。
一擡頭,五條悟再度看到聳立在院中那顆標誌性的紅楓樹。
隻不過與這些年的記憶裏不同,這時的它翠綠枝垂,與懷中熟睡著清淺呼吸的少女一樣,尚且蘊含著十足的生命力。
在夢裏,五條悟任性了一回。
他沒有將四楓院雛還給她教育觀奇怪的母親,而是帶走了她,甚至之後也沒有和她一起入學高專……
咒術師?祓除?他五條悟不幹了!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長久且逼真的夢境,且短時間並沒有要信的意思。
若不是尚且清醒,他都懷疑這是否是為了滿足他諸多後悔而存在的第二人生。
在那個夢裏,他不僅找到了正確的跑道,攻略下了嘴最硬的傲嬌女主角,還憑藉一周目的記憶逐個突破,成功阻止了摯友叛逃、宿儺復活與羂索的大陰謀,仿佛一個手拿劇本的開掛玩家。
等做完這些後,他徹底斷絕了與咒術界的任何聯繫,從此與咒術相關的一切都不聞不理。
再然後,世界晃動,靈魂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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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出現在下方,是快醒的徵兆。
夢裏,十五歲的那個被他握住手的四楓院擡起頭,對他說了一句話——
“██████████。”
……
“五條老師?”
“五條老師?”
五條悟睜開眼,在一衆學生們圍繞上來的呼喚聲裏,徹底醒了。
“虧我們做完康復訓練第一個就來找老師,你居然在這裏睡大覺!!”
“做了什麽夢嗎?感覺心情不錯啊。”
“夢到了以前……”
“咦?”
“快說說快說說!”
“鮭魚。”
“嗯…已經忘記啦~”
“切——”
“不過,是個好夢呢。”
……
…………
第 3 章
我死掉了,靈魂脫離肉.體,身體出現在下方,好像做夢一樣飄起來。
好幾天沒睡覺,祓除的時候睡著了,完全能解決的咒靈給予了我致命傷。
本來我覺得“無所謂”、“就這樣吧”,但是我沒有立刻死掉。
咒術師的體質讓我在被咒靈咬碎得七零八落前都維持著清醒。
覺得好冷,覺得好渴。
血液湧出來,眼淚掉下來,水分迅速流失。
直到這時我才感到了害怕……
我是真的無所謂嗎?
真的就這麽死掉就好了嗎?
我感到強烈的恐懼。
仿佛墜樓之人下墜過程中的幡然醒悟。
我想活著,我不想死。
我其實很想和他們做朋友,我其實根本就不討厭五條悟。
我其實……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看見了自己死掉的樣子,好醜,渾身都是泥濘般的血汙,臉上和身體上的肉也都爛成了一塊一塊,簡直比咒靈還要噁心恐怖。
我看到硝子抱著癱軟的我,徒勞地往上施加著術式。
我看到五條幹站著,手上還沾著剛解決掉的那咒靈的汙穢。
我看到夏油用冷漠的眼神,盯視著那個被我救下卻不斷抱怨的非術師。
我承認我這些日子是有些自暴自棄,為了逃避瘋了似的接手任務,對於自己的身體毫不在意。
可是這次讓我死掉的咒靈,並不在我接手的任務中……我隻是在回去的路上偶然撞見被襲者的慘叫,忍著渾身的疲累身體條件反射地沖了上去。
好可笑……
明明是我救了那個人,但是我現在仍聽得到他對我的指責。
——他要是像你們一樣強,我的兒子就不會失去一條腿了。
我很弱小,那是我的錯嗎?
我到底是為了誰……為了什麽在一直堅持著作為咒術師而存在?
為了我那可笑又不值一提的自尊心嗎?
我想伊地知是對的,五條悟也是對的。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才不要當咒術師!
*
*
那之後,我一直維持著奇怪的靈體狀態,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要一直像這樣持續到什麽時候。
因為好奇,我跟著同窗三人回到了高專,看完家入硝子解剖我的全部過程。
之後,見她直接在解剖室我屍體的另一張床上睡下,便沒有再打攪她,飛去男生寢室的方向。
其實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做,我也沒什麽執念,就是因為太無聊,想看看班裏另外兩人在幹些什麽。
而沒等我飄進宿舍樓區,我便在半路看到夏油外出的身影,我好奇,跟上他。
然後便看見對方將一人殺死的全部過程。
我呆了好幾秒。
直到他抹幹臉頰血跡走掉,也才反應過來要去查看那人情況。
我飄過去檢查。
發現那確實是人類而不是高仿人類形態的咒靈,而且那人也確實死了,不由地看著夏油傑的背影張大了嘴巴。
他……那麽熟練,是做這種事情多久了?
借著不太明亮的月光,我又仔細看了看那具屍體的臉。
發現對方的五官我竟是有些印象。
好像是白天辱罵我的那人……
好奇怪,可是他不是非術師、不是我們保護的對象嗎?
為什麽夏油傑會像那樣事後特意找來又將他殺死?
彼時的我並沒有反應過來,不如說我根本不相信往日裏那個面容溫和的少年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他接了另一個任務。
在那裏,他殺死了一整個村莊的村民……
*
仿佛是一場不知何時會醒的迷夢,有的時候我甚至會忘記自己曾經活過的事實。
我就這麽一直維持著靈體的狀態,迷迷糊糊地、半夢半醒地,一晃眼度過了好多年。
猛然回神時,我再去看,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我認識的好多人都已經化作了一抔黃土。
我總算,稍微有些理解夏油傑那時候的瘋狂和反常了。
因為我很弱,所以之前星漿體的任務沒有參與。
不過後來其實是有聽說需要被保護的任務對象死亡兩個人任務失敗了的。
而那之後的第二年,學校裏相當崇拜夏油傑的學弟也因任務中錯誤的情報淒慘地死去。
而這些年,我也不斷地目睹著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一個個死去,我看著他們被咒靈貫穿,伸出手來想要阻止,無一例外每一次的結局都隻有穿透而過。
我什麽也無法阻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我眼前將血流盡,直到消失氣息,又直到屍體一點一點地腐爛,直到再也看不出生前的樣子,直到硝子將他們剖開送入焚化爐變成一捧灰燼為止。
此時的我也終於直到五條悟對我說的那句話。
別當咒術師了……
原來他是想讓我活著啊。
*
等我再睜眼,面前映進一對與我瞪大對視的藍眸。
我看清對方的面孔,淚水一下奪眶湧出。
就好像一切都隻是夢,我看著面前站著的15、6歲的五條悟,慶倖著自己終於得以從悲慘的幻象中清醒。
我能夠確信這就是一年級時候的他。
我清楚地記得這年要直視對方眼睛時需要將脖子擡起多少的角度。
我將視線轉向旁邊的紅楓樹,它從我很小的時候就被種在這裏了,並且在家族繁盛時一直被專門的人精心呵護著,曾經我並不知這之中的道理,直到這時察覺到自己與其之間的些微感應,我才猛然想起父親生前同某次對自己術式不仔細的我所說的話。
——四楓院家極少部分的咒術師會在某個特殊時段覺醒某個十分稀有的術式。
至於是什麽術式和怎樣“特殊的時段”,那時不管我如何追問,父親也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透露給我。
現在我知道了。
而且我顯然也覺醒了這樣的術式。
就像是植物一樣,冬天的時候它枯死了或者是被燒盡了,等到春天來臨它照樣會重新生長、抽出新芽。
我在那個時候死了,院中的紅楓一夜飄零,再無綠意。
而現在術式發動,我於是又被送回了楓樹尚存生機的時間線,回到了一切都沒發生的15歲。
“喂!我說——”
這時,五條悟撐開巴掌在我眼前晃晃。
我這才猛然回神,擡袖狠狠地將眼淚擦幹,警惕地看向他。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的下一句話應該是勸我不要繼續在黑網上接祓除咒靈的任務了,如果我在這時拒絕了,他就會退而求其次地在第二天答應我媽的請求,將我弄到咒術高專去。
我不要再重蹈覆轍了,這回我要說好!我不幹了!
“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不當咒術師了,GOJO!”
結果我們兩個同時喊出了,頻道截然不同的內容。
我:“啊?”
他:“……!!!”
我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出了錯為什麽會和以前不同,面前看起來像隻自己踩到自己尾巴的貓一般的少年已是相當慌亂地捂住了嘴,將臉別開了去。
“你剛剛說……”我意識到情況或許有些不對,皺了眉,試探問。
“什麽都沒有,你忘掉……”他悶悶的聲音自掌心中傳來,還未說完,又是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地改了口,“我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啦~”
我:“?”
為什麽我感覺這個人精神分裂了?
*
*
之後我陰晴不定地看著五條悟“啊啊啊”十分糾結地自己敲自己腦袋,在原地焦躁地轉了幾圈,蹲下來擰眉抱膝。
緩了會兒,之後又和無事發生一樣站起身,湊到我面前。雙眼亮晶晶地看過來。
“吶,吶,小雛小雛,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我腦內一下閃過某道電光,正要詢問,卻一想對方壓根不知我那時候的狀態,眼前的狀況也並不徹底明朗,興許又是惡作劇,於是立刻沒什麽好氣:
“突然之間的說什麽啊?我怎麽可能喜歡你這種——”
眼前忽然一黑。
我腳一軟,話沒說完就差點摔倒。
五條悟伸手扶了我下,好像這也才想起我是因低血糖而暈倒似的,旋即二話沒說將我打橫抱起。
“你等一……哇啊!”
我本能地想要抗拒這樣過分親密的接觸,才朝地面看去,發現距離好遠,一下子嚇到隻敢雙手八爪魚一樣纏緊他脖子。
也許是被我驚慌的反應逗笑,他似乎心情很好地邊輕輕哼歌一面前進。
不多時我便被他帶到一家最近的居酒屋,狂塞了好幾串炸物和一整盤壽司填飽了肚子。
我吃完後,他又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剛才撐住臉頰在旁邊仿佛津津有味看著我吃飯的神情不見了,這時充滿怪異地看著我,皺著眉嘴裏不知道嘀咕著什麽。
剛才他抱我過來,掙扎中我不小心把一隻鞋甩掉了,這會兒想自己走都不行。
我糾結再三,還是拉不下臉,隻能詢問他能不能幫我去外邊買一雙新鞋。
誰知他嘴上嘟噥著“麻煩噯”,然後一彎腰抱腿將我託起,眼看著就要像扛麻袋一樣將我扛在肩上。
“五條悟!”
我一下感覺天旋地轉,忙拼命拍著他肩膀企圖制止。
好在在自己胃裏的東西上湧之間再度被人放下,重新用回了公主抱的姿勢被打橫抱起。
“你成心耍我玩的吧!!”
我掐住他的臉聲音氣竭。
*
那天我並沒有回四楓院,而是直接被五條悟帶去他在外邊的一處住所。
再然後通過接下來的相處,我徹底驗證了這傢伙現在身體裏有兩個人的事實。
這麽說或許不準確……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十年後的五條悟和十年前的五條悟同時存在的。
他們雖然是一個人,但表現出來的某些特質完全不同。
“我回來啦,我好累。”
這樣哼哼著然後一咕嚕爬過來湊到人邊上求摸摸的應該是另一個。
他把我丟在這棟住所,每天早出晚歸的不知道出去幹什麽,回來就會相當熟練地撒嬌直白地說出自己的訴求。
“好累,好累的。抱一下啦,抱一下。”
然後,都不用我黑著臉下手,重新掌控身體主動權的另一隻就會自己率先一手刀劈到自己腦袋上。
“我說你這個傢伙——給我離她遠一點!”
說著這樣的話,炸毛,然後像是和自己尾巴打架那樣兜著圈子轉來轉去和自己打起來。
不像正常人的樣子……
而當我每次想要試探詢問對方出去是做什麽時,十年後的那隻就會用其他話題岔過去,然後系上圍裙轉廚房給我做一大堆高熱量的甜口食物。
謝謝,其實我是鹹黨來著,並不感動。
反倒是某個dk好像都在做的途中快要東啃一口西掰一塊偷吃得差不多了。
……雖然最後往往又是吵著吵著自己打起自己來。
五條悟的這種狀態放在他人眼裏絕對是怪異的,因為擔心過來查看我倆的夏油傑和硝子就有曾被他精神分裂一般的行為嚇到。
但是我有一種直覺,另一人應該很快就會消失,就和我之前靈體的狀態一樣,這種不知是不是術式加持的情況維繫不了多久。
果然。
一天,他告訴我事情辦完了,他可以放心(離開)了,並邀請我去遊樂園。
我們玩了一些常見的專案,走累後他給我買了一隻霜淇淋,牽著我的手,突然就停下來。
“你要走了嗎?”
我意識到什麽,問他。
“五條悟”隻是微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眼看著他的藍眼睛明滅不定有些要渙散的樣子。
我連忙抓住他,飛快對他說了藏住很久的那些話:
“以前的事情——對不起,我一點都不討厭你!我隻是……我隻是……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其實……”
我顧不了那麽多了,豁出去一樣,踮腳湊近他。
聲帶做不到的事情用嘴巴來,我幾乎是撞上去,對著那瓣唇飛快地咬了一口。
才退開,我立刻看到面前少年整張臉紅透,藍眼瞪大驚愕不已的表情。
不是這一個!
若有感應地擡起頭,我對著虛空:
“我喜歡……嗚啊!”
“你”字還沒出口,我便臉頰猛然一痛。
愣怔了好半晌,這才發覺是撲過來按住我雙肩,將整個人重量壓在我身上的五條悟在不服氣地咬我臉。
似乎聽到一聲來自半空的輕笑,很縹緲,像是幻覺。
而在那之後,便再也感覺不到那個人的氣息,我知道他徹底離開了。
在之後,我和松了口,怒氣衝衝瞪著我的五條悟……這個15歲真正意義上身體的主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他在生氣,因為顯然我剛才,預備告白的對象不是他,也是他。
三秒後,他像是覺得還是有一口惡氣沒出,毛頭小子一樣地噌噌噌幾大步湊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伸出頭,賭氣似的對著我還握住的霜淇淋來了一大口。
我:“……”
我:“…………”
最終,我氣憤地將那個人給我買的、我還沒有捨得嘗上一口、現如今隻剩下一個脆筒的霜淇淋,一把砸向他!
“我果然還是——”
“最最最最最討厭你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