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啾啾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下葬的過程。
程雋一手抄兜,目送著土被埋上,立起墓碑。墓碑上的字簡簡單單,從頭至尾都沒有提到程雋和程雋母親的名字。
小範的言語成功勸退幾人,但剩下還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也跟到墓園來,假模假樣地放下一束小雛菊。
雛菊有些焉嗒嗒地耷拉著腦袋,迎風瑟縮,要多悽涼有多悽涼。
夫妻兩人全程沒有理會,程雋面無表情,成功嚇退他們想要搭話的心。
趁著程雋在打電話跟別人交談的時候,一名瘦高的中年男人挑起話頭。
“你們還年輕,不懂什麼叫做親情,你看程雋現在絕對後悔。什麼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程雋現在年紀小,還憋著一口氣。親戚之間有多大的仇恨啊,你也勸勸他,別讓他怄氣,我們這個大家庭永遠歡迎他。”
阮啾啾聽得都要嘔出來了。
一群人看著她乖乖巧巧全程不說話,便以為她是哪家的善良單純的千金大小姐,說什麼相信什麼。
當初程雋的母親就是這樣被他們給忽悠來忽悠去的。
阮啾啾冷笑一聲。
“大家庭?當初程雋沒了母親,被後媽壓榨趕出家的時候,你們誰替他做主?
他的母親屍骨未寒,父親就跟別的女人領結婚證,你們誰有出來說半句不是?
以前沒把自己當長輩,現在還要別人供著你們?你們以為是養條狗哪,高興的時候叫一聲,不高興的時候踢一腳,還不允許對方記仇是!”
“嘿你這小丫頭怎麼說話呢!”
阮啾啾的語速又快又急,偏偏還語言諷刺得很,刺得他們一個個臉上抹不開,又不好跟阮啾啾急眼,氣得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幹瞪著眼又不好發作。
Advertisement
“我怎麼說話了?”
阮啾啾一手叉腰,沒有發現程雋已經掛了電話,正站在身後默默地看著她,目光灼灼。
她怒氣衝衝地說道:“我嫁給程雋,隻認他一個丈夫,剩下的人他認我就認,他不認,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若不是在墳墓面前不好吵架,阮啾啾還有更多積攢的話能懟過去。
程父當初是怎麼對待程雋的,她一直都看在眼裡。現在這些人還想來分一杯羹,要比起來,他們連曲薇都不如,好歹曲薇還知道要討好一下,知道得維持著表面功夫,不要撕破臉。
他們倒好,想來薅羊毛就來,真以為程雋人傻錢多啊。
阮啾啾還要繼續嗆幾句,她的連帽衫的帽子被揪起,向後一拉,阮啾啾下意識地順著對方的手勁後退,直到退到程雋的身後。
方才還要炸毛的小辣椒,瞬間變成了毫無攻擊力的小綿羊。
程雋把她護在身後。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他們。
“既然已經看望結束,就離開這裡。”
“侄兒呀……”
“我想,小範該說的話,已經都說明白了。”程家一手抄兜,冷冰冰地盯著他們,他的眼神就像一把冷冽的刀,眼瞳極黑,看得人心頭發顫。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還記得當初的三叔麼。”
“……”
幾人瞬間沒了聲,相顧無言。
隨即,他們訕訕地笑了一聲,面色有些發白。盡管還想蹭蹭程雋的錢,但小命要緊,程雋的眼神不是像在開玩笑。
他們尷尬地說了聲再見,連忙轉身離開。一個個就像屁股著了火,溜得極快,沒過多久就不見了蹤影。
阮啾啾站在程雋身後,目送他們狼狽離開的背影,傻愣愣地問道:“三叔怎麼了?為什麼他們就跟見了鬼似的?”
“他當初想傍上一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做了過分的事情,沒過幾天便被人找上門,差點打成殘廢。”
阮啾啾吃了一驚。
“你也會這麼做嗎?”
程雋:“嗯。”
阮啾啾:“嗯?!”
程雋斜睨她一眼,語氣溫吞地說道:“連玩笑都聽不出來嗎。違法亂紀的事情還是不要做。”
阮啾啾:“……你真是嚇死我了。”
果然,程雋是最不霸道總裁的總裁了。
清冷的夜色漸漸變深,晚風吹起,有些冰冷的風順著耳旁掠過,就像是鬼魂在耳旁吹氣,阮啾啾自己腦補了一下,嚇得抖了抖。
程雋摟住她的肩膀:“走。”
“哦……知道了。”
兩人順著路向下走。阮啾啾忍不住問道:“他們不會再來糾纏了。”
“不會的。”程雋的話一頓,慢悠悠地繼續說道,“就如你所說,你隻認我一個丈夫就好了。”
“……”
騰地一下,她的臉頰浮起兩抹晚霞。
這句話自己說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但程雋一說,總覺得像是她在告白似的,聽得阮啾啾面頰一陣火辣辣,恨不得立即上前捂住他的嘴。
“你不要提!”
程雋一臉的認真:“這不是你說過的話嗎。”
“我不管,就是不讓你提。”
阮啾啾上手就要捂住他的唇,卻被程雋拉住手腕。他的手上力道一緊,阮啾啾便踉跄著落入他的懷中,和他緊緊貼在一起。她下意識地仰起頭,便看到程雋正凝視著她,方才還手忙腳亂要掙脫的阮啾啾瞬間沒了聲。
他看著她的眼神太過繾綣,讓她的心不爭氣地狂跳幾下,仿佛要從胸腔裡蹦出去。
程雋低低地說:“你剛才據理力爭的樣子,讓我很想吻你。”
若不是在墓園這麼做不太妥當,他便真的會吻下去了。
阮啾啾的臉紅到快要煮熟。程雋為什麼總是會在她沒有防備的時候說一些讓她心動的話?
她連忙掙脫程雋的懷抱,說:“我們快回家。”
程雋依言被她牽著手,兩人一前一後地朝著墓園漸漸向下走。
最後一縷日光漸漸被吞噬著,天空黯淡下來,有星星點點的光照亮天空,為他們指引回去的路。
阮啾啾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忽然發現手機居然不見了。她驚咦一聲,上下摸索半天都沒有,奇怪,方才在墓碑面前的時候,手機還在兜裡來著。
“啊,我的手機!”
“怎麼了?”
“估計是剛才走路沒注意,掉在路上了。沒事,你就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回來。”
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她叮囑程雋不要動,自己小跑著回到墓碑面前。幾把焉嗒嗒的雛菊耷拉著腦袋,被風吹得一抖一抖。阮啾啾漸漸停下腳步,把焉嗒嗒的雛菊推到一旁,她買的花擺在正中央,新鮮的花瓣吸足了水分,開得正嬌豔。
身旁響起一道輕柔的聲音:“沒事的,就這麼擺著。新鮮的,枯萎的花,再過一兩天,沒什麼區別。”
阮啾啾被嚇得差點兒驚叫出聲。
悄無聲息的墓園忽然響起別人的聲音,是一件非常驚悚的事情,尤其是阮啾啾根本沒發現周圍還有人。
她撿起腳下的手機,站直了身體。約莫一兩米的地方站著一名女人,她穿著有些過時的高領長裙,一雙低跟鞋,黑色的長發被風輕輕吹拂著,黑夜中,面容有些模糊不清,隻是一雙眼眸是罕見的獨特的美麗,有些眼熟。
她讓阮啾啾想到了林黛玉,一雙含情帶淚的眼眸,半低垂著,卻又有種遺世獨立的風情。
這種場景下很容易讓阮啾啾想多。
她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問道:“你……也是來看程先生的?”
“不是。”她搖搖頭,“隻是路過。”
“哦。”
看著她一個人站在墓碑前吹冷風,阮啾啾多說了一句:“天氣晚了,你也早點回去,吹冷風對身體不好。”
她的話音剛落,對方微微地笑了。
“我很喜歡你。”
被美人突然表白,阮啾啾一愣。
“那個……謝謝?”
“你也快回。”她揮揮手。
冷風更加凜冽,吹得阮啾啾縮了縮腦袋。她點點頭,手機揣兜裡,大跨步地朝著程雋所在的地方跑去。程雋側著身體在接電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待到阮啾啾跑到他身後的時候,他掛斷電話。
阮啾啾再次回過頭,美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程雋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你在看什麼?”
“……沒事,我隻是看到了一個奇怪的人。”
阮啾啾心裡嘀咕一聲,這麼神出鬼沒的,讓她還以為真的遇到了鬼呢。
“對了,你在給誰打電話?”
“沒什麼,隻是遺留一些事情需要處理。走。”
第102章
程父人走了,還留下一套房子。
房子是二層別墅,從外面看已經有些破舊。牆皮剝落,瓷磚泛黃,種植的花草瘋長,依稀能窺出原有的修剪過的樣貌。
翌日,程雋過去收拾一些東西帶走,阮啾啾便也自告奮勇地跟了過去。
昨晚程雋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躺在阮啾啾的床上,用沉默的方式來宣誓主權。
折騰一下午,阮啾啾有些心累,由著他躺在床上,自己隨意洗漱之後很快便入睡了。
昨晚上有些沒睡好,夢裡迷迷糊糊夢到上一個世界的事情。大概是因為程父的事情觸景生情,讓阮啾啾聯想到過去。她煩躁地揉揉面頰,程雋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問道:“晚上沒睡好?”
“肯定是你晚上睡覺壓著我了。”阮啾啾把原因統統歸咎到他的身上。
程雋一副倒地還能中槍的呆逼臉。
“……”
程雋的手上拿著鑰匙,把門給打開。院子空落落的沒了人,阮啾啾東張西望,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門:“哎,大房子真的好空蕩蕩啊。”房子佔地平米大,再加上足夠寬敞的院落,住的人少,反而會讓人有種空寂失落感。
相比起來,阮啾啾更喜歡和程雋住在兩室一廳的老房子裡,在家裡有足夠的安全感。
程雋唔了一聲。
房子通光極好,但由於落地窗前面的大樹枝葉長開了,散落的凌亂的枝條擋住了半邊窗戶,使得透進來的光暗了幾分,越看越悽涼。
別墅裡值錢的東西都被曲薇搬得一幹二淨,就連電視居然都給賣了。阮啾啾真是佩服她這種坐地上還得摳一塊泥的毅力。
一層是客廳,娛樂室,開放式廚房。二層便是主臥次臥,以及書房,雜物室。
程雋徑直地上了二樓,打開雜物室的門。
裡面堆積著一堆凌亂陳舊的擺件,有泛黃的書籍,有老家具,亂七八糟堆得到處都是。
阮啾啾的目光落在一個紙箱子上,有幾樣玩具,雖然擱了很久,樣貌還是嶄新的,估計當時幾乎沒被拿起來玩過。她蹲在箱子面前,把玩具一樣樣地拿出來。
“咦……”阮啾啾驚咦一聲,下意識地瞥向程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