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司嶼看著她臉,手臂突然往回一收,傘面離開,雨水跌落到頭頂,蘇稚杳驚呼一聲,往傘下縮,一下子和他的距離拉得極近。
近到能隱約感受到男人由上而下帶出的熱息。
蘇稚杳迷惘仰頭去看他。
“上車。”他語氣平穩,不容置疑。
蘇稚杳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呆愣著,沒有依他言,賀司嶼等不及她反應,傘又是往後一移。
這回,傘面是一點都遮不住她了。
幾滴涼絲絲的水珠滑落進後頸,蘇稚杳下意識想躲,往前一邁,冷不防撞進了他懷裡,柔軟貼上了他那片結實。
等再想退開的時候,蘇稚杳發現這人壞得要死,隻用傘沿遮在彼此的一小部分。
雨水淅瀝四濺,她半步都退不開。
蘇稚杳雙手攥著他腰側的西裝,心跳驟亂不止,低低嗔怨:“淋到了……”
男人卻不搭她的話,似乎是確定她乖乖不亂動,就不會沾到水。
他徐徐出聲,慢條斯理的嗓音自她頭頂沉下來。
“還有兩個小時到明天。”
蘇稚杳還沒理解這話的意思。
接著,又聽見他耐人尋味低聲說:“不再把握一下麼?”
第23章 奶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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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距離隱秘, 已不能再近。
賀司嶼外套前幅的烏木氣息浸潤在雨氣中,隨風融到蘇稚杳眼睛裡,滲入神經, 她思維開始昏亂。
腦子突然就不好使了。
他說的把握是什麼意思,蘇稚杳稀裡糊塗地想, 還有兩個小時到明天, 明天前她要給Saria回復,難道賀司嶼是要她……撒嬌嗎?
撒個嬌, 就願意幫她解約?
蘇稚杳欲哭無淚地埋頭閉了閉眼。
她有心從良, 可是, 這人又在引誘她犯罪,她心一橫推遠的蛋糕, 他推回到她面前,甚至叉起一塊喂到她唇邊, 要她張開嘴就能吃到。
是人就有妄想, 她不是沒有貪欲的聖佛。
“為什麼不說話?”
男人聲音如傘外的雨,斜風輕落。
蘇稚杳心猿意馬,搖擺得更厲害。
雖然接近他目的不單純,但隻要她不說,他就永遠蒙在鼓裡,無人知曉的目的完全可以當作沒有過,到這地步,就自然而然地算作是彼此的情分使然, 神不知鬼不覺, 多好, 沒必要做賊心虛。
人情, 是能還的。
況且她應該不算很過分, 除了小小的欺騙,對他還是挺好的吧?
“我……我經不住誘惑。”蘇稚杳聲音細若喃喃,最後給他忠告。
他用鼻息似有若無笑了下:“反了。”
蘇稚杳指尖用力,捏得他西服兩邊布料更皺,頭低著,鼻尖微微蹭到他領帶,痒得她難耐,再難忍住邪念。
極度想順勢承下他這份情。
蘇稚杳手指輕輕戳在他腰上,柔柔地噓寒問暖:“上車,你鞋子都湿了,不難受嗎?”
回應她的是一把塞到她手中的傘。
有些沉,蘇稚杳兩隻手一起抱住才握穩,下一秒,就見他邁開長腿,淋著雨幾步進了車裡。
蘇稚杳想給他遮一遮都來不及,隻好絕望嘆口氣,跟著過去,彎腰坐進副駕駛。
扣上安全帶後,蘇稚杳首件事就是摸出口袋裡的手機,看到那幾個未接電話時,胸窩一振一振的。
她佯裝不見,自顧撥出楊叔的號碼。
“楊叔,你回去吧,有……”話音卡頓住,蘇稚杳後半句不自覺開始吞吞吐吐:“朋友……順路送我回梵璽。”
聲音又輕又含糊。
尤其“朋友”這兩個字,壓得最輕。
賀司嶼側目瞥了她一眼,臉上沒有明顯情緒,也沒說什麼,啟動車子,從這條街開了出去。
車裡很暖和,坐在他私駕的副座,要比坐那輛他工作出行用的商務車多出私密性,以及在雨夜裡獨處的一種不明不白的旖旎氛圍。
掛斷電話,蘇稚杳低咳一聲掩飾,偏過臉,目光定在窗外。
“你的合約,什麼情況?”
蘇稚杳原本想裝作投入地欣賞雨,但男人音色低醇,問話時總是自帶命令感,她怔愣過後,不得不回過頭。
他主動問起合約,是準備要幫她嗎?
她這都還沒撒嬌呢。
蘇稚杳一知半解之下,輕輕出聲,話語點到為止:“我沒成年的時候,我爸爸代籤的,因為和程家生意近……我提出解約,沒有結果。”
賀司嶼雲淡風輕地“嗯”了一聲。
車子裡有幾秒的安靜。
等待半天沒有後續,蘇稚杳瞟一眼他,忍不住又瞟過去一眼,懷疑這人是在玩欲擒故縱,先勾起她的癮,勾完又不管,留她自己心痒難耐。
本來她就在反復矛盾,這會兒直接自持力盡失,蘇稚杳抿抿唇,拐著彎試探:“賀司嶼,我在你這裡,值兩億嗎?”
“你拿自己跟錢比?”他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盤,淡然目視前方的路。
他的語氣闲散而不解,蘇稚杳不由解讀成,你跟錢怎麼比?
蘇稚杳頓時哽住一口氣,微微惱嗔:“那我和十億同時著火,你先救哪個?”
“十億太少。”
“?”
某人有條不紊打著方向盤,平靜正經地繼續回答:“起碼千億。”
蘇稚杳不可思議地看著他,被刺激到,她驀地抱起胳膊,面向窗門,悶著氣不搭理他。
賀司嶼分心瞧她一眼。
隻能看到她半張側臉,沉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裡,弧度很柔和,然而也沒能掩住氣呼呼的神態,像個小朋友,在為一件幼稚的小事鬧脾氣。
賀司嶼勾起唇,目光不慌不忙回到前方,喉嚨裡嗓音慢慢悠悠,終於還是說出了女孩子想聽的答案:“救你。”
短短兩字,蘇稚杳的小情緒就不爭氣地平復了大半,她壓住自然上抬的唇角,身子緩緩扭正回去一點幅度,下巴揚起,望玻璃前窗外的天,頗為傲嬌地不看他。
極小聲地碎碎念沒完:“最好是,否則我燒成鬼了也要來找你算賬。”
“哪筆賬?”
“你還沒給我報銷五百塊的賬……”
蘇稚杳底氣不足地嘴硬,每出口一個字語調都往下弱一拍,聽得賀司嶼氣息很淡地哼出一聲笑。
“你欠我的還少麼?”他低沉道。
蘇稚杳纖長的睫毛一顫,都決定要順水推舟了,他又說這種讓她虧欠的話,害得她羞恥心上蹿下跳,陷入新一輪舉棋不定。
她被自己糾結得煩了。
內心被道德和人性折磨得受不了,太想解脫,於是一咬牙豁出去,魚死網破地想
他就活該吃點受騙的苦。
擺在裙上的手機亮起來,蘇稚杳拿到手裡,看到是程覺微信。
程覺:【蘇小乖,開門】
蘇稚杳眉心一跳,提起神,回過去問號。
不消片刻,一張梵璽次頂層住戶門口的照片出現眼前,一段十秒的語音緊隨其後。
預感很是不詳,蘇稚杳心砰砰跳動,一時無心思考,直接點開了那段語音。
程覺痞浪的調子中,交融著獨對她才有的溫柔:“我在你門口呢,乖乖,給你送點兒吃的,我今晚才知道原來你自己住到梵……”
蘇稚杳噌地掐斷語音。
她下意識抬頭看向旁邊,車子不知何時已經駛進地下車庫,停到車位,賀司嶼解下安全帶,視線正好也向副駕駛座掃過去。
四目交接。
蘇稚杳心虛,眼神閃躲開,摸摸耳邊的頭發:“你先上去吧,我有點兒事兒。”
賀司嶼垂眼,目光在她握著的手機上落了一下,淡淡問:“他在哪?”
“誰、誰啊?”
“你手機裡的男孩子。”
裝傻充愣這招在他面前不起作用,蘇稚杳呼吸窒住,支吾半晌想不出理由狡辯,心一橫,實話交代了:“程覺,他來找我了……”
“他找你,”賀司嶼略作停頓,看著她的眼睛:“我需要回避?”
蘇稚杳從迷茫到更深的迷茫:“不需要嗎?”
她還陷在深深的疑惑裡,面前的人漆黑的眼睫壓下些,不鹹不淡問出第二句:“他是你男朋友麼?”
蘇稚杳被問得猝不及防:“怎麼可能。”
賀司嶼眸光上下來回審視過她,面色波瀾不驚,沉沉開口:“那你怕什麼?”
“我沒……”
否認的話說到一半,被他的後半句截住:“怕他發現你和我要好?”
他氣場太強,蘇稚杳感覺自己被他的眼神盯在座椅上,壓迫得她快要演不下去。
險些一股腦脫口,回答他是。
她就是怕被程覺和家裡人知道,斷她後路,得不聲不響哄著他偷塔,在事情敗露前把合約解掉才好。
蘇稚杳瑩白的齒貝輕咬住一點下唇,眼波如含春水,漾過去尋他的眼睛,她知道自己這樣是好看的,試圖用撒嬌蒙混過關。
目光再度交匯,賀司嶼在她盈盈巴望的眼神裡,眸子浮過一波不易察覺的湧動,語氣隨之深邃下幾度。
“還是怕他發現你同我一起住,誤會我們偷.情?”
他動聽的嗓音徐徐泛啞,聲息帶著熱度,瞬息之間,蘇稚杳心底有著火的感覺。
車是熄著的,明明暖氣停止很久,她四周空氣的溫度卻愈發地高了,一直往上熱到她臉頰。
蘇稚杳失聲:“不……是……”
“不是什麼?”相比之下,男人從表情到話語,都顯得十分沉著冷靜。
“不是……”
她尾音拖得很長,良久都沒想出來,賀司嶼狀似不經意,輕淡提醒:“誤會?”
蘇稚杳倉促接住他話:“嗯,不是誤會。”
話音落下的剎那,蘇稚杳訥住,立時反應過來自己被套進去,仰起臉,見他薄唇一邊很淺地翹了下,轉瞬不見。
故意捉弄的意味太明顯。
蘇稚杳一心惴惴被難堪取而代之,拽開安全帶,窘迫地開門下車,夾著嗓子嗔出一聲埋怨:“上樓吧上樓吧。”
她先下的車,似乎是想讓迎面帶起的風降降臉頰的溫度,在前面走得飛快,一邊不忘拿著手機回復程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