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話說得該有多苦澀。
靳浮白以前說過,她爸媽會中標書是個意外,他還說,當時想念她,看見“向”字就親切,隨便選的。
那時候有多漫不經心?現在卻要“找機會把他們標書退掉”。
向芋很聰明,即使她不懂集團企業裡的那些利益紛爭,也清楚地意識到,從靳浮白的外祖母去世後,他家裡在集團內部的話語權,日益下降。
在那之後,向芋以為靳浮白會頻繁飛往國外,甚至託唐予池的好友買了不少營養品,想要靳浮白帶上。
結果靳浮白居然突然闲下來,向芋上班後的每個周末,他都帶著她出去,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
3月初春,他們去南方玩跳傘,跳傘前一晚,她忽然緊張,拉著靳浮白陪她。
靳浮白像是早有準備,從行李箱裡摸出一盒光盤:“看《泰坦尼克號》嗎?這片子3個多小時,分分心你就不緊張了。”
17年前的電影,拍得真是太美太美了,人們評價《泰坦尼克號》裡面的愛情,說是世界上最美的愛情。
可向芋把這電影當成災難片來看,幾次都哭得不能自己。
靳浮白哄人哄到最後,好笑地點著她的腫眼泡說:“我不在時,可別哭,怕別人哄不好你。”
這波緊張算是被安慰過去,跳傘當天,她又開始緊張。
其實還是有點恐高的,向芋在網上搜了不少跳傘視頻,甚至有人在降落過程暈過去,張著嘴,被氣流吹得鼻孔巨大,嘴也巨大,露出一排牙床。
她這兒看著,膽戰心驚。
靳浮白倒好,靠在她身後,瞧了兩眼,還逗她:“我也給你訂了航拍,到時候你也能看見自己什麼樣。”
他邊說,還邊衝著她手機屏幕的方向揚下巴,示意她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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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芋正好滿腹緊張無處發泄,撲過去要他的肩膀:“你別說話你別說話!把那個跟拍退掉!快去!”
真的坐在直升機上,她反而不緊張了。
在螺旋槳的轟鳴聲裡,直升機升到4000米高空,帶她飛行的教練用英語同她交流,問向芋,是否準備好了。
向芋呼出一口氣:“準備好了。”
靳浮白對跳傘沒什麼興趣,單純陪向芋。
在下面時,看著向芋緊張得手抖,他甚至一步一步跟著向芋穿好了全套的跳傘裝備,連傘包都背上了。
臨開機艙前,靳浮白從背後揉她的頭發:“下面見。”
向芋回眸,在螺旋槳轟鳴裡大喊:“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什麼下面見!”
她的下颌被他輕輕捏住,吻過來。
機艙門打開,巨大氣流鼓動發絲,向芋和身後的教練老師一同從機艙裡下墜。
向芋睜著眼睛,心髒忽悠一下。
她忽然清晰地感覺到,跳傘這件事,就像她愛上靳浮白。
她總以為自己足夠聰明,也總以為自己能在愛情裡足夠理智,可以及時脫身,免受傷心。
其實不是的,她在愛裡,如同此刻,隻能清醒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下墜。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唇邊還殘留剛才接吻的觸感,她幾乎笑起來,墜就墜吧,她不怕。
外國教練看她一聲不吭,以為她暈了,喊著她的名字問:“芋!芋!你感覺怎麼樣?”
向芋氣運丹田,剛準備在強氣流裡吼著回答,餘光看見飛機上一抹熟悉的身影迅速墜落。
是靳浮白跳了下來。
估計那一刻,她的臉都嚇到蒼白,喊得嗓子破音:“教練!!!!!”
教練理解為她害怕,有條不紊地安慰:“沒事,沒事。”
下面是厚厚的雲層,向芋跌進去,如同進入棉花糖的世界,她卻沒有心情四顧,死命喊著:“他!!!不會!!!啊!!!”
靳浮白他說自己不會跳傘啊!別摔死了!
終於落地,教練很是興奮地想要同被“嚇得”吱哇亂叫的向芋擊掌,她卻在脫掉裝備的瞬間猛然仰頭,看見靳浮白悠哉悠哉地控制著降落傘,落到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他大步走來,對上向芋的目光,嘴角含笑:“怕你下來哭,急著哄你,就也下來了。”
向芋撲過去,一口咬上他的側臉,滿是哭腔:“你嚇死我了!”
說著眼淚就開始哗啦哗啦往下流。
靳浮白臉上頂著個牙印子,也顧不得周圍人哄笑,把人往懷裡一按,邊擦眼淚邊熟練地哄著:“別哭別哭,哭了不美了,一會兒拍照呢,周圍都是人,笑話你怎麼辦。”
這姑娘非常兇,埋在他胸前喊:“他們敢!”
紀念照上她倒是沒有不美,隻是靳浮白的牙印還挺明顯。
這照片是要掛在跳傘俱樂部展覽的,攪得向芋不好意思地嘟囔說,誰叫你一個大男人肉皮那麼嫩的,這能不能p掉啊?
最要命的是跟拍錄像,記錄了向芋是怎麼殺豬般地嚎叫,生怕靳浮白死掉。
頂著巨大氣流,她面部猙獰得沒眼看。
向芋看完,臉徹底黑了,還以為靳浮白會調侃她,等了半天,沒等來身後人的半句話。
她滿是納悶地扭頭,撞進他深情的眸光裡。
他說:“小傻子,這麼怕我死啊?”
那陣子他們真的是一直在玩,隻要有空,天南海北哪裡都去。
這種瘋狂享樂,其實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像是減肥前的最後一餐暴飲暴食,像是開學前的最後一晚通宵打遊戲。
怎麼說呢,像是最後的狂歡。
鄰近5月,靳浮白帶著向芋去洛城看牡丹。
那天天氣很好,向芋穿了件短款露臍短袖,和靳浮白一起走在牡丹園裡,滿枝頭的牡丹盛放,碗口大的花開得又美又豔。
靳浮白把手覆在向芋腰上,笑著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向芋感受著腰上的觸感逐漸下移到臀上,她咬咬牙,回頭瞪他:“你做人已經夠風流了,做鬼還是安生些,免得閻王瞧不上你,不準你投胎。”
靳浮白在她臀上揉一把,要多不正經有多不正經:“那要看閻王,是男是女了。”
第37章 初春 這些年,你開心嗎?
向芋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畢業那年, 拎著行李到處走。
後來索性行李箱都不收拾,就那麼攤開著放到下一個星期五,靳浮白接她時就會拉上行李箱一起, 在周末繼續去旅行。
行李箱很大, 佔據半個後備箱,洗漱包裡他們的電動牙刷一黑一白,挨靠在一起。
向芋撅在後座上,背對駕駛位的靳浮白,和每個星期五一樣, 檢查行李, 問他有沒有給她帶經期的止痛藥。
這種機會靳浮白不會放過, 幹脆解開安全帶坐到後面去。
他拍一下她的臀,語氣曖昧:“你說我能不替你想著麼?你的什麼事我不記得?”
這樣忙著旅行的日子, 時間過得很快。
等到再有機會和唐予池一起好好聊天,已經是7月盛夏。
他們坐在一家新開業的咖啡廳裡, 向芋抱著平板電腦點餐過後,把平板遞還給服務生。
一抬胳膊,露出手腕處的一道紫色瘀傷。
唐予池一口檸檬水差點噴出來:“你那個紫印子, 怎麼不貼個膏藥?”
“貼什麼膏藥?”向芋納悶地問。
唐予池最近被唐母強制塞進了朋友的公司,穿了件白色襯衫。
估計是不習慣,他特別不自在地把衣擺從褲子裡揪出來:“你幹媽最近可能是更年期了, 看什麼都不順眼, 我半夜起來吃個泡面,她都要叨叨我半天。”
“又不是我半夜起來吃泡面......”
“你好歹遮一遮!你手腕子上這個捆.綁、束.縛的痕跡要是讓她瞧見,你完了,你可能會得到三小時持續說教大禮包。”
向芋“嘁”一聲,舉起手腕:“你腦子裡都裝了什麼?我這是摔的。”
上次出門, 向芋太過興奮,在機場,她站在行李箱上抱著靳浮白想要拍照。
結果行李箱輪子一滑,她摔下來,幸虧靳浮白護著,才隻是摔傷了手腕。
靳浮白心疼地把人抱起來:“你站那麼高幹什麼?”
向芋捂著手腕疼得呲牙咧嘴,哼唧著說:“我想要顯得我高高在上啊!”
靳浮白看上去很無奈,說那你騎我脖子上不就好了,站什麼行李箱,那玩意兒有輪子會跑,我又不會跑。
說了半天,向芋突然一聲驚叫,靳浮白還以為她是疼得,緊張得眉心皺起,她卻心疼地說:“靳浮白!快點!把我手機撿起來看看,是不是壞了?”
手機確實是壞了,靳浮白給買了個新的。
唐予池聽完這些,看了眼她的新款手機,玩笑著說:“哦,你這是因禍得福啊,要不就你那個小摳門的樣子,得什麼時候換手機?”
向芋一抬手:“您好,剛才我們點了兩塊黑森林蛋糕,能退一塊嗎?”
“向芋!你不摳門能死是不是?”
“是~啊~~~”
向芋傷了的手腕是右手,端咖啡杯有些吃重,疼了一瞬。
她包裡帶著止痛噴霧,拿噴霧出來時,帶出一串挺繁瑣的鑰匙鏈,掉在瓷磚地面上。
正好滑落到唐予池腳邊,他用腳勾過來,幫她撿起:“你這鑰匙鏈好像我爺爺那個年紀的人會用的。”
小木頭的牌子,上面還刻了字,唐予池讀著讀著笑出聲,“相知相愛?永遠幸福?你現在對靳浮白瘋魔成這樣?這鑰匙扣比你幹媽的都肉麻啊?”
“不是我瘋魔,是他。”
最近靳浮白真的有些“迷信”。
某次在景區闲逛,向芋上了個洗手間的功夫,出來時,他就穿著他那件上萬塊的襯衫,站在旅遊紀念品小攤前,拎著一串木頭鑰匙鏈,認真地聽人家說,這是愛情木,和對象一人一個,保證長長久久。
難為他兜裡居然有零錢,還真買了。
向芋以為他是覺得攤前老人說了半天不容易,不想他還挺認真地把他們兩個的鑰匙鏈都換上了,說是長長久久。
“後來去登山,到山頂那種在鎖頭上面刻情侶名字,就是鎖在棧道邊的那個,他也買了。”
向芋抿一口咖啡,問唐予池,“靳浮白今年也30歲了,是不是老頭子都這樣啊?”
唐予池:“......”
他不太想說話,他覺得自己被秀了一臉恩愛。
陽光透過一旁的窗子照進咖啡廳,黑森林蛋糕濃鬱的巧克力和車釐子果醬味道,令向芋舒適地眯了眯眼睛。
唐予池咽下一口蛋糕,卻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像是嘲諷。
“幹什麼這樣笑?”向芋問他。
“沒什麼,春節時,安穗來找過我。”
唐予池放下金屬小勺,看向窗外的步行街,“她當時說你處境挺不好的,讓我勸勸你。”
聽見安穗的名字,向芋這種鹹魚性子都忍不住皺眉,她緊張地盯著唐予池,生怕這少爺說出什麼關於“舊情復燃”的話來。
明知安穗見不得她好,沒安好心。
她也隻能拿自己開刀,轉移話題,自己衝鋒陷陣:“那你當時怎麼沒勸我?”
唐予池瞄她一眼,看她滿臉警惕,忽然笑了:“你那麼看著幹什麼?我和安穗沒什麼,倒是你,安穗說褚家有意和靳浮白聯姻?這事兒本來我不想提的,你倆感情這麼好,肯定也有分寸,我就是忍不住八卦一下,你怎麼想的......”
其實那個瞬間,向芋真的很平靜很平靜。
甚至聽到唐予池說他和安穗沒有又攪合到一起,她還松了一口氣。
向芋挖了一口黑森林蛋糕放進嘴裡,聲音稍顯含糊:“褚琳琅麼,我知道。”
她不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