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輕笑,用折扇抬起我的下巴:「小將軍,可想通了?」
我握拳,「沒錯,太子確實對不起我。」
「哦?那小將軍的意思是……」
「我要給他戴綠帽子!」
六皇子:「……」
我邊解腰帶邊朝六皇子靠近。
「此處風景不錯,說這麼多話你也累了,睡一覺嗎?」
六皇子:「……」
他忙不迭後退兩步,黑著臉拂袖而去:「不可理喻!朽木不可雕也!」
嘁!廢話真多。
前世李庭知被廢,六皇子並沒有成為新太子。
老皇帝將皇權牢牢握在自己手裡,舍不得退位,最終六皇子起兵奪權。
我就是與他同歸於盡的。
隻要他謀反,我們就隻能你死我活。
奉他為君,不存在的。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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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想起東宮那兩人我就煩心,索性回了將軍府吃晚飯。
我爹嚇了一跳,憂心道:「兒啊,你這是沒伺候好,被太子趕出來了嗎?」
我無語,「你兒子英俊逼人,一表人才,他還敢嫌棄我?
「是他惹我不高興,我懶得見他了!」
「哎呀,你這亂說話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我爹翹著胡子,嘆了口氣:「南邊不太平,爹得帶兵去一趟。你一個人留在宮中,說話做事謹慎些。
「伴君如伴虎,即便太子寵著你,也要謹言慎行。」
我一愣,「南邊怎麼了?」
我不記得這個時間南邊出過戰事。
我爹沒細說,隻道是宮裡下的詔書。
這一世許多時間線都與記憶裡對不上,我隻得叮囑父親多加保重。
我爹看著我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太子殿下用心良苦,你不要總耍小脾氣……」
「打住,您要是當說客的,那就不必多言了。」
我撇撇嘴,「我哪敢跟太子耍脾氣?我吃飽了還得回去幫他照顧老婆孩子呢。」
「……」
老爹詫異地睜大眼。
我懶得多解釋,隨便扒了兩口飯,牽馬回東宮。
一出門,李庭知正站在府門外的陰影裡,像道暗夜的孤鴻。
我怔住:「你站這兒幹什麼?」
他看向我,眉間舒展開一抹笑:「我不知你去了哪,晚飯也沒吃,便來此處等等看。」
他頓了頓,「想著你或許氣還沒消,我進去會影響胃口,索性在門外等你吃完。」
他姿態放得這樣低,反倒叫我心裡不是滋味。
我牽著馬走過去,低聲道:「不氣了,回去吧。」
李庭知抿唇笑了一下,是前世我最熟悉的溫雅模樣。
「轎輦先回宮了,我沒有馬,能與你共乘一騎嗎?」
「……」
我看錯了,以前他可沒這麼雞賊。
「上來吧。」
總不能真讓太子跑回去。
李庭知利落地翻身上馬,將手環在我身前,抓住韁繩。
駿馬奔跑起來,獵獵風聲中,有溫熱的呼吸落在耳畔。
「阿延,我的家人隻有你一個,我不會放你離開的。」
11
這句話我沒聽明白。
他這是不打算給那母子名分嗎?
但我沒來得及問,膠州水患,李庭知連夜趕去治理。
臨走前他還叮囑我,「最近朝局動蕩,六皇子快坐不住了,你幫我照看好皇家血脈,非迫不得已,不要離開東宮。」
好吧,是我想多了。
人家的親兒子怎麼可能不重要。
我往李庭知懷裡塞進一枚平安符。
下午在山中閑逛,偶遇一座廟宇,我躊躇半晌,還是順從本心進去求了一個。
為李庭知。
「我幫你保護他們母子平安,你也要給我平安回來。」
李庭知離開七日之後,那名女子突然早產。
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潮濕的雨夜裡混雜著濃烈的血腥氣。
我右眼跳得厲害,莫名心神不寧。
嬰兒的啼哭聲打破沉寂,產婆抱著個胖小子喜氣洋洋地出來給我看。
小孩兒的臉皺巴巴紅彤彤的,怎麼看都看不出半分李庭知的影子。
我打賞完便讓人抱下去,站在廊下望向遠方的長夜。
李庭知出去七天,一封信都沒有寄回來。
膠州距京城不過兩日路程,不可能現在都沒到。
閃電再次劈下,我閉了閉眼:「來人,備馬。」
我要去找他。
快馬加鞭,抄近路連夜出發,不過一日我便踏進膠州地界。
水患並無預想中嚴重,反倒是山路間一片金戈之聲。
我認出了太子府的侍衛,抓住一個慌忙問道:「出了什麼事?」
「太子遇刺,這都第四批殺手了!」
「太子人呢?」
「在前面。」
我連忙策馬去找,夜裡黑黝黝的,草吹風動,四處皆是兵刃相接的聲音。
血氣勾起往日回憶,李庭知滿身是血的模樣不受控制地在我眼前閃過。
我舞動著手裡的長槍,心底急得快要冒出火來。
一名侍衛看清我的臉,忽然愣住,近前來抓住了我的胳膊:「太子妃,這裡危險,快回去!」
我直直盯著不遠處一道明黃身影,蟒紋沾血,刺得我雙目通紅。
「松手。」
侍衛卻很執拗:「太子有令,無論何時何地,務必首先確保太子妃的安全。」
我終於失了耐心:「都給我讓開!」
長槍橫掃,撞開阻攔的身影,我揚鞭朝那人疾馳而去。
李庭知回身望向我,身後一柄長刀朝他急刺而來。
又是背刺,與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
我想都沒想,手裡的長槍扔出,將背後偷襲的人釘死在地。
隨後踩著馬背,飛身上前,用自己的身體牢牢擋住李庭知。
裂帛聲響,刀刃刺入身體時一片冰涼。
不過這次,刺穿的人,是我。
「沈延!」
喊聲在山林中回蕩,飽含濃重的痛色。
我聽不清這聲音到底在哪兒,隻抓緊了眼前人的衣襟。
明黃蟒袍被刀劃爛,我塞給他的平安符上滿是血跡。
「真好,臣……這次沒有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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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一片混沌,我又看到生前的畫面。
上一世我趕到李庭知身邊時,他已被長劍貫穿。
我跪在地上扶住他,渾身顫得無法自己。
莊嚴的大殿躺滿死人,六皇子砍死了老皇帝,隨後朝我們走來。
他看見半死不活的李庭知時,笑得像要瘋了一樣:「李庭知啊,李庭知,你也有今天!
「文武雙全又如何?處處壓我一頭又如何?跟你那個愚蠢的娘一樣傻,活該死在這個老東西手裡!」
「閉嘴!」我撿起長槍朝他刺去。
六皇子側身一躲,橫劍架在李庭知的脖子上。
「沈將軍,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六皇子的眼神像毒蛇吐著信子,滿眼獲勝者的癲狂恣意:
「素聞你與我皇兄感情甚篤,生死之交。今日你若肯乖乖站定,讓我刺上一槍,我便饒過他可好?」
未等我反應,李庭知先一步動作,竟握住那把劍抵向自己的喉嚨。
我慌忙喊道:「我答應!」
六皇子冷冷地把劍收回,一腳將尋死的李庭知踹倒:
「你們還真是情同手足。」
他奪過我手中的長槍,一寸一寸捅破我胸前的皮肉,特意讓李庭知看得仔細。
李庭知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被六皇子的叛軍死死按在地上。
我胸口的血噴濺在他的臉上,李庭知緊咬住唇,喉間發出無助的悲鳴。
當時我很想摸一摸他的臉,告訴他在戰場那夜我沒說出的話。
「你很好,好到我願拿命來守護。」
可惜來不及了。
我用盡所有力氣,猛然背過身,朝六皇子狠狠撞去。
身前的長槍被我一推到底,巨大的慣性將我和六皇子一同釘在大殿的柱子上。
「沈延——」
李庭知悲慟的喊聲遠遠傳來。
最後一眼,我瞧見了他滿臉的血和淚。
我無聲地朝他笑了笑:
「庭知,活下去。」
13
「庭知……庭知,活下去……」
我以為自己又死了一遍,剛有意識,手就被人一把抓住。
「阿延,你醒了?」
我睜開眼,朦朧間看到李庭知身上穿著一身侍衛的衣服。
他眼底青黑,下巴一層胡茬,眼眶通紅地看著我:
「阿延,對不起,對不起……」
我拼死拼活救下來的人,並不是他。
不過也好,他安然無恙便好。
皇帝病重,從東宮拔除皇後的眼線開始,太子已經正式宣戰。
六皇子私下養兵, 逼宮隻差一個合適的時機。
李庭知便給他這個機會。
先將沈家軍調出京, 再以膠州水患為名, 誘使六皇子派人暗殺。
路上李庭知安排死士換上他的衣袍,等假太子死後,六皇子必然大膽出兵。
此時埋伏在京城周邊的沈家軍立刻回城,將叛軍一網打盡。
李庭知甚至算好了那女子的臨盆日期,用這段時日拖住我,不許我卷進來。
可他千防萬算,沒想到那女子早產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
「要怪隻能怪你兒子太著急。」
李庭知垂頭喪氣地嘟囔, 「那不是我兒子。」
「?」
「你是喜當爹?」
「不是。」李庭知嘆口氣, 「那是父皇的最後一個兒子,臨幸宮女所出, 應該算是我的十九皇弟。」
「……」我腦子有點暈,「老皇帝都那樣了,還能生呢?」
李庭知笑出來, 「九個月前, 他還好得很。」
「那……」
我蹙眉看向李庭知,他眸光晦暗, 朝我點了點頭。
果真如此。
我就說, 禍害遺千年, 這老東西怎麼會這麼早就蹬腿兒。
你殺我一次, 我也殺你一次。這對父子, 也算扯平了。
「李庭知。」我幽幽道:「你為何非要瞞著我, 一丁點都不許我知道?」
換我領兵,難道不比我爹強?
上輩子就是我帶兵救的他。
李庭知沉默,不肯說話。
我問:「你也是重生的吧?」
他垂著頭, 低低「嗯」了一聲, 握緊了我的手。
「我很怕……你會再次因我而死。」
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差點悲劇重演。
我又問:「你什麼時候發現我也是的?」
「巫蠱娃娃。」
我點點頭, 「那你向將軍府下聘時, 還不知道。」
李庭知一僵。
我補充道:「從你的視角看,在我對你的記憶還是一張白紙時,你就已經成天想著對我耍流氓了。」
李庭知:「……」
他耳根發紅, 牽著我的手磨蹭。
「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嘛, 那……那如果你沒有記憶,你還會再一次愛上我嗎?」
「會。」
我望著李庭知的眼睛, 輕輕笑了。
「我一定會的。」
14
因為我的突然闖入,李庭知安排的戲碼看起來愈發逼真。
假太子死後, 六皇子不疑有他, 起兵逼宮, 被埋伏已久的沈家軍殺得片甲不留。
李庭知回宮繼位,死透的老皇帝跟前世一樣,被六皇子一刀砍死。
李庭知搖頭嘆了口氣:「生那麼孩子多幹嗎呢?嫌自己命長。」
六皇子被關押在天牢,聞言破口大罵,「那也比你強!
「大燕落到你這種斷子絕孫的瘋子手裡, 祖宗基業就要斷送在這一代了!」
「不勞你費心。」李庭知笑道:「朕已選好了下一任儲君。」
六皇子驚疑不定地看向我的肚子。
……我真想戳他一長槍。
從天牢出來,正午日頭正曬。
我問道:「確定要傳位給小十九了?」
「嗯,上輩子也是傳給他。」
「你前世活了多少歲?」
「到十九成年。」
我一驚,「這麼短命?怎麼回事?舊傷發作還是生病?」
李庭知輕笑, 捏了捏我的掌心。
「隻是太孤寂了,我很想你。」
15
李庭知重生於九個月前,而我重生在五歲。
他惦念著下黃泉來找我時。
我已在輪回路上等了他十五年。
李庭知。
我也很想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