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春早無話可說到想要輕捶幾下胸口,安利失敗的心堵滋味誰能懂,這種得不到認可的結局也太憋屈了。果然是個怪物吧,真的不好吃嗎?
還是老板今天的火候沒掌握好,但她在旁邊嚴格把關了,明明拿到手裡的色澤硬度香味都絕佳。他尊重每一根世界上最好吃的炸雞柳嗎?除非沒有味覺,不然永遠無法原諒!
還是童越好,每次買這個百分百捧場加暴風吸入,超大份的食量也能被她倆以最快速度瓜分一空。
一頓長達八百字的內心輸出後,春早爬出自我懷疑的漩渦,並得出結論:
原也,不識貨。
隨意吧。
洗漱完出來,春早用棉籤清理著耳朵,也歪著腦袋將這幾天腦子裡進的“水”搖空。回到臥室,見時候尚早,春總管還未回房,她就也不急著上床(偷玩手機),抽出書立裡的課外習題集,揭開到上次折疊的頁碼,又從筆筒裡選一支自動鉛筆,按幾下筆帽。
剛要低頭審題,女生陡地想起什麼,冷冷抬眼,將筆尖瞄準面前那堵牆,隔空戳動幾下,才重新垂下眼簾。
春初珍推門叫回沉浸題海的女兒。
“你該睡覺了。”
春早應一聲,合上書本。
目送媽媽關門,並確認她也回房歇下,她才關掉所有燈,讓黑暗像安全的黑毛衣一樣裹住自己。
抻緊的神經一下松動,春早四仰八叉地倒回床鋪。
她輕車熟路地摸出手機,剛要戴上耳機,隔壁間忽然傳出動靜——腳步音,開門,好像去了客廳……春早慢慢放下捏著耳機的手,閉氣細聽。
微波爐的聲音?
春早坐起身體,挪靠到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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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不會是……
唇角不自覺地上挑一下,春早叉手環胸,就說原也不識貨,現在餓了知道吃了,可惜已經錯過最佳賞味期了。
春早躺回去,塞上耳機,先打開二十分鍾的計時器,再打開自己的歌單作網絡衝浪背景音。
計時器是她用來限制上網時長的的輔助道具。
外面的世界亂花人眼,必須嚴格自控,才不會無度地耽溺於玩樂。
第一首歌進行到尾聲時,□□消息的提醒突然跳出,春早以為是童越要來八卦今晚的請客事件,剛準備點進去大吐苦水,沒想竟是原也的信息。
就三個字。
-睡了嗎?
男生的頭像是個有些冷淡疏懶的少年,所以完全看不出這個開場白的真正意味。
驀地,春早想起朋友的告誡:“以後他再跟你聊天,你看看就好。”
春早決定踐行“看看就好”。
但她明顯在線,裝消失是不是太沒人情味了?
終究於心不忍,打字回復:還沒。有什麼事嗎?
對面回很快:
-開門
簡略的兩個字,卻讓人心跳跟著漏掉兩拍。
大半夜的,搞什麼突襲……?
安全的黑暗忽然變得不那麼安全,因為思緒開始搖擺。
春早定定看著屏幕,發覺自己已經有一會忘記換氣,她深呼吸,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謹慎發問:你在外面嗎?
原也:不在。
那……
剛要問個清楚,對面又說:開門就知道了。
春早捏了會手指,輕手輕腳下床。趿上拖鞋,她小步輕盈地跑去門邊,掖開一道門縫。
就著狹小的罅隙朝外勘查——
客廳昏暗,一個人也沒有。
存在感最強的,恐怕隻有無孔不入的雞柳香。
春早握住把手,將有限的視野一點點拉大。中途,她動作驟停。
客廳中央的餐桌上,多出一副碗筷,碗裡裝有雞柳。它們擺放的位置明顯在離她房門更近的這一側。
餘光裡,床頭的手機亮了一下。
春早退回去,接收到原也的消息:看到了嗎?
春早低頭敲字:看到了。
她對他的用意似懂非懂,不自知地抬槓:你還真不吃啊?
他說:我留了一半給自己。
春早怔忪在那裡。
……原來路上不吃是為了這個麼。
春早聽見自己的鼻息在加重。
她走出去,將還冒著熱氣的碗筷捧回房間,把門關牢。
面對百吃不厭的雞柳,沒胃口的感覺卻破天荒地出現了,還不是因為負面情緒的反向力,而是……她忽然有點喪失了對原也的判知,模糊不清的感覺將她圍剿,甚至有一點失重。她坐在桌前,好像坐在夜海航行的船底,沉浮不定。
她好像總是在……
自以為是地曲解他。
她果斷抓起手機,向他坦白:對不起。我以為你路上不吃是因為不喜歡,還有點生氣,是我小人之心了。
春早一邊咀嚼,一邊注視著對面的狀態輸輸停停,好一會兒,他隻傳來簡單的兩句話:
-我知道。
-但你買的實在有點多了。
春早撲哧笑出聲來。
怕驚到老媽,她飛快捂住嘴:畢竟用著你的卡,我也不好意思請小份吧。
原也說:那現在兩個人吃不是剛剛好?
心頭雲銷雨霽,萬物萌發,春早同意他的說法:是哦。
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地二次提問:那你覺得好吃嗎?
他也不再使用一些委婉的,含混的副詞,而是確切的回答:好吃。
春早:真的嗎?
原也:嗯。
春早放下手機和筷子,雙手握拳,揉動幾下笑得發硬的面龐,重新拿高手機。
屏幕裡又跳出一句:吃完放廚房,待會我洗。
剛冷卻的臉頰又開始有火燎趨勢,她連忙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
結果男生很現實地提醒:你不怕被你媽發現麼?
春早:“……”
盡管有些擔憂,但她愧於讓原也做更多了。解決完碗裡所有雞柳後,春早硬著頭皮,以最輕忽的步伐龜移出去。
燈都不敢開,全靠那一點微弱窗光和對家中路況的直覺摸索到廚房。
整間廚房似乎被炸雞柳的孜然辣粉香腌入味,鮮氣撲鼻。
春早抽抽鼻子,停在水池前,回頭張望兩眼,才小心翼翼擰開水龍頭,一點點地調整出水量,期間手勁一下沒收住,水流速度一下變大,砸進池子裡,在靜夜裡跟山洪爆發似的,她嚇得馬上扭回去,重新嘗試,最後定型在“淅淅瀝瀝”小雨模式。
剛要把碗端來下方,身後吱嘎一聲。
開門的動靜。
春早心一顫,慌慌張張地關水龍頭,抱碗,原地下蹲,然後大氣都不敢出。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蹲下去,如此掩耳盜鈴,像個沒頭腦還沒骨氣的降兵。
“是我。”少年的氣音從後腦勺上方傳來,混雜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春早仰頭,原也正居高臨下地俯視她,這個角度,倒看的臉,怎麼也那麼無可挑剔。
眼睛還很亮。
春早放下心,起立並回過身去:“你嚇死我了!”
她也鬼鬼祟祟輕聲細氣,隻能靠忽而緊促的氣息表明心緒。
“我都說讓你放著了。”
“……”
春早無法反駁。
晦暗的環境裡,面前的男生就像輪月亮。之所以會產生這麼毫無瓜葛的比喻和聯想,一定是因為他笑起來的弧度太漂亮。
“給你給你,”春早心有餘悸,不知何故再也不敢跟他對視,就把還沒沾到一滴水的碗懟到他身前,中止所有生死行動:“我出去了。”
原也接過去,側身給她讓道。
正要走,春早頓足回首。
盡管清楚春女士很大程度上不會管到原也,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注意點總歸為好。
她嚴肅臉蚊子音:“你聲音小點哦,放回去之前記得把水擦幹,還有,弄完趕緊回房間睡覺。”
原也看著她,並不搭腔。
唯獨嘴角沒有下降。
確認叮囑完畢,春早再次轉身,剛要邁出廚房門框,背後響起男生的回答。偏低的聲線,帶著明顯的戲謔:
“知道了,大小姐。”
第14章 第十四個樹洞
◎海上升起太陽◎
回到房間後,春早就把自己一整個埋進被子,天還沒涼快,薄薄的空調被輕軟得仿若一朵不存在的雲,也顯得她臉上的悶燙越發欲蓋彌彰。
大小姐。
活這麼大還沒人這麼叫過她,父母甚至都沒有。哦,不對,她的親姐以前好像這樣調侃過她,但跟原也講出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種時候,她隻會開啟互懟模式。
但剛剛……
脊椎過電。
隨後是雞皮疙瘩,夏季的熱浪鋪天蓋地。讓人隻想逃開這種根本逃不開的節氣。
胸腔裡的轟鳴似乎能蓋住她聽力,忍不住地想去關切原也什麼時候回房,但她根本不做到。
刻意凝神屏氣換來的隻有心跳音,砰咚,砰咚,急促得讓人窒息。
春早塞上耳機,把音樂開到最大。
舉起手機,屏幕定格在QQ界面,第一個是童·嗑學家,第二個就是原也……
春早立刻關閉。
為什麼。
為什麼。
不是沒接觸過男生,九年義務教育以來,也有同齡人跟她明裡暗裡地示好過,有時是言辭直白的信件,有時是異於旁人的關心,但她從未這樣心潮起伏,曲折迂回,即使有感覺,也不過是淺淺淡淡的:這樣不太好吧……
但今日此時,她隻覺得:很不妙。
相當不妙。
宇宙究極無窮的不妙。
原也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很特別的事情吧。
隻是一些審時度勢的幫助,一些細致妥帖的禮數,一些有因有果的交互。
畢竟他們現在是室友,較之同校同級生,有了另一層關系。總是好人緣的他,自然也有著盡善盡美的處事模式。
有理可循的事情。
為什麼要產生如此強烈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