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頗為熟悉的胸窒感卷土重來。
要說什麼?快說話!春早焦慮地敦促自己,問他想吃什麼應該OK的吧??
“你們班作業很多麼?”原也突然這樣問。
春早說:“不多啊。”
他說:“你朋友說還要回去寫作業,我以為你們作業多到晚自習都做不完。”
春早:“……”
春早捏起拳頭。
既然童越不提前知會一聲就將她置於此等境地,她也不介意通過(講實話)來抹黑對方:“她一直效率低下罷了。”
原也笑了一聲。
是稍縱即逝的電火花,迸裂在在發梢上,無形勝有形。
——有著會讓人情不自禁想要縮一下脖頸的,那種好聽。
春早倒也這樣做了。
反應過來忙挺胸收背,專心梳理思路。正要直奔重點,她突地想起,傍晚擦黑板的事情……她還沒有當面道謝。
畢竟原也很高效地清理完整張黑板時,她還手足無措地傻站在原地。
他將抹布遞回來,她也隻是訥訥接過。然後對方就轉身離開了。
仿佛隻是途經於此的舉手之勞,不逗留也不邀功,更不介意是否一定要換取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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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離不開他的背影。
走廊盡頭,就是他的班級——
“今天謝謝你,幫我擦……”春早一邊回憶,一邊遮掩地更換稱謂,修改措辭:“幫我們擦黑板,真是幫了大忙了。”
男生口吻隨意:“沒事,又不麻煩。”
春早將聊天引向請客主題:“對了,你想吃什麼啊?”
“嗯……”這個簡單的問題,似乎讓男生陷入了困境:“吃什麼啊……”
他在夜色裡慢悠悠地復述她的話。
“你覺得呢?”他把問題拋回來。
春早瞥他一眼,理所當然道:“你喜歡什麼就吃什麼好了。”
原也說:“我不怎麼挑食。”
嗯?春早滯住,“什麼都不挑嗎?”
“嗯。”
選擇題擺回春早面前。她望向不遠處的學校大門,差點要給自己掐人中。童越真是給她挑了個好節點,晚自習下課,外面還有幾間店鋪開著?要麼炸貨攤子,要麼就是奶茶店,後者絕對不合適,不然給原也買烤腸炸串?
她突然有點想象不出長得這麼月白風清的原也,吃這些垃圾食品的樣子。
他也會吃辣條嗎?
代入童越每次課間,手持整包辣條,爭分奪秒狂暴開吃的惡犬撕咬狀或倉鼠咀嚼狀,春早自顧自笑了。她偷偷摸摸地,把臉偏向一邊,鼓著蘋果肌,保持了好一會兒。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盡管很想問她在笑什麼,但原也還是沒有直接開口,隻無聲無息地從高處將一切盡收眼底。
女生估計是緩和過來了,轉向他,一臉正肅:“那我隻能隨便買了。”
原也頷了頷首。
“你可不能買完才說不想吃啊。”她稍稍透出警告意味。因為童越沒少這樣過,苦哈哈地求她帶飯,真買回來又嫌棄,常氣得她眼冒金星。
“放心好了,”男生莞爾著垂下眼睛,朝她看過來,語氣是並無所謂的溫柔:“吃什麼東西,本來就不是最重要的吧。”
春早下意識駁問:“那什麼才是?”
原也沒有接話。
慢慢,春早回味過來,那什麼才是,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那些被掩蓋的氣泡,又在身體裡開啟新一輪的爆炸,每一粒似乎都寫著回答。
作者有話說:
仰臥起坐:飯圈術語,形容粉上,脫粉,又粉上這麼個反反復復的行為。
第13章 第十三個樹洞
◎月亮◎
同手同腳。
春早沒想到這種事還會發生在高一拿過軍訓標兵的自己身上,總之,到達校門剩下的那段路,她變成了不受控制的自熱包,走路都做不到肢體協調。
一定是她想多了……
但願隻是她多想。
原也注意到她有些漫長的沉默:“怎麼不說話了?”
莫名的,抗拒再跟他有目光接觸,還對反常的自己有點惱火,春早掃視著馬路對面那些四處散落的小攤:“是你先不說話的吧。”
“是我嗎?”男生似乎才反應過來,想了想:“哦,對,是我。”
聲音裡有了笑意:“抱歉。”
交通燈上的紅色小人紋絲不動,示意此路暫時不通。
“是我剛剛那句話有什麼問題嗎?”
他居然直接講了出來!
夜風裡才剛降溫的臉再度憋紅。
春早作無礙狀,語氣也故意輕松:“沒有啊。”
原也觀察她幾秒,緩聲道:“我對吃這件事一直沒有很具體的感覺。好像什麼都能吃,但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可能跟小時候的經歷有關,每次吃飯我爸都會問學習問成績,再後來我媽……”
他斷在這裡,似乎不想再繼續往下講。
春早詫然抬眼。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心裡有鬼的是自己,還無意牽扯出那些讓人傷心的陳年舊事。
“其實,”春早局促起來,下意識安慰道:“我也是這樣的,我——”
她跳開“媽媽”這個稱謂:“家長也經常在吃飯的時候問我成績……”
完全感同身受。
那種時候,即便面前擺滿珍馐佳餚,也會變得食不知味難以下咽;有些時候,委屈的淚珠還會滴落到飯碗裡。
“但我還是有很喜歡吃的東西的,”比如一些並無營養但能真正意義上滿足人類口腹之欲的高糖高脂高熱量飲食:“不然會有點活不下去。”
說到最後,她聲音愈來愈小。
欲求被壓抑久了,出路無外乎兩條,自我麻痺或成倍爆發。
原也卻總保持著一種異於常人的平靜:“是嗎?”
“對啊。”春早看他。
男生也看著她:“那就請我吃你喜歡的吧。”
春早怔住,片晌,綠瑩瑩的小人開始在她眼底走動,她彎了彎唇:“好。”
—
春早選擇了炸雞柳,還是超大份的那種。
炸串不雅觀,奶茶不適宜,留給她的選項本就不多。
不過,幸好她最愛吃的這家炸雞柳並未打烊。
口味自然無可指摘,每天晚自習前後都會被學生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
盯了會滋滋冒泡的滾油,春早轉頭尋找原也。
男生立在路牙邊,半低著頭,在安靜地劃著手機。路燈的光像裝滿積水的錐形瓶一樣罩在他身上,他的黑發在風裡微微動著,好像一帧文藝電影的截屏,無故有些孤單和蕭索——怎麼可能,春早飛速甩開這個怪異的念頭,明明路過的學生都在看他。
看,甚至還有人跟他打招呼。
哦?第二個打招呼的人又出現了。
第二次笑著回應相識的同學後,男生的臉衝她轉過來。
春早立刻掉頭,詢問老板怎麼時候能好,還反復強調“不要炸老了哦”。
她要向原也證明,世界上還是有入口難忘的美味的,好吃的感覺怎麼可能沒辦法具體。
眼見著鮮香四溢,裡嫩外酥的黃金雞柳一點點裝填進最大號紙袋,春早也跟著食指大動,她咽咽口水,目隨老板的手去到一旁的籤筒上。
他抽了兩根竹籤出來。剛要一並放進紙袋,被女生出聲制止:“一根就行了。”
老板詫異地瞥瞥她,剔出去一根,而後接過她遞來的紙鈔,將熱烘烘的炸雞柳轉交過去。
春早擠出人群,小跑回原也跟前,雙手提高:“好了,給你。”
原也被她手裡的包裝體積驚到:“這麼多?”
春早不以為意地說:“還好吧。你慢慢吃。”總會吃完的。她在心裡補充。
原也接來自己手裡,修長的手指撐開袋口。
發現裡面隻有一根竹籤時,他瞥春早一眼:“你不吃麼?”
女生連擺兩下腦袋:“不吃,這是請你的。”
一起吃……
同一袋……
這也太怪了。
不然她也不會隻要一根竹籤,一定要把容易引發誤會的前提條件扼殺在搖籃裡,才能避免那些浮想聯翩小鬧劇重蹈覆轍。
原也不再多說,叉出一塊大小適中的金燦燦雞柳,整個放進嘴裡。
一低眼,對上女生隱隱期待的眼神。
他不再含咬,開始嚼動。中途往反方向偏頭,情不自禁地想笑。
“怎麼樣?”她果然問了。
他抿唇看回去:“挺好吃的。”
挺……
她果然對這個回答不大滿意,但也沒有嚴辭令色,威逼他重新作答,隻是沒有感情地幹笑應和:“好吃就行。”
說完別手從書包側兜裡取出小包紙巾,抽出兩張,完全展開,又對折一下。
女生秀窄的手,連帶著紙巾,像隻白色文鳥撲簌簌地飛來他身前。
“墊著,小心燙。”她說。
原也一愣,有紙袋和塑料袋的雙重阻隔,他倒是沒察覺到熱度上的不適。
但還是依她所言接過去。
墊放好紙巾,他又吃進去一塊雞柳。
因為旁邊的人是這麼的……目光炯炯,似暗中凝視的貓,他根本忽略不了。
就這樣寂靜無聲地走出去一段路。
春早聽見窸窣的塑料袋聲響,偏眼一看,原也竟將那袋雞柳整理回去,勾回指節,垂至身側,似乎不打算再吃了。
她克制著快要溢出去的不理解不認同,好聲好氣問:“你不吃了嗎?”
他“嗯”一聲,聽起來自然又單純。
春早張口結舌,忍了忍,善意微笑提醒:“這個要趁熱吃,口感才最好。”
男生依舊不覺不妥地回:“不是已經吃過幾個了?”
“……”
春早開始循環默念不生氣打油詩。
—
也太暴殄天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