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國王長著驢耳朵》, 本章共3190字, 更新于: 2024-10-31 17:21:05

  如幻聽,春初珍赫然抬臉,一下子精神抖擻。

  她看眼手機:“五點都沒到,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

  春早無懈可擊地回:“心情不好,就沒睡好。”

  春初珍頓住,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行吧,起都起了。”

  她示意盥洗池方向:“你先洗臉。”話罷拐向廚房。

  春早沒有推讓,隻將緊握成拳的右手悄然收回褲兜。

  回到臥室,她粉碎小紙條,一邊綁馬尾,一邊重擬新計劃,思考如何以其他方式道謝。

  隻能當面找他。

  PLAN B有了進展,原也雖一如既往不在家吃早餐,但他今天起得有些遲,春早坐在桌邊咬粢飯團時,斜對面的房門都不見動靜。

  吃完飯回到臥室,春早選出一份數學講義,故意磨蹭,密切關注隔壁動向,以便適時攔截。

  六時四十五分。

  耳聽八方的春早立即抄起桌面試卷,背上書包,叫住正在換鞋的原也。

  男生緩慢直起身,單肩背包,回頭看她。

  他才洗漱過,劉海發梢湿漉漉的,眼因而顯得格外清亮。

  春早晃晃手裡疊了兩道的數學試卷:“可以等我下嗎,有道大題想問你。”

  原也對此毫無詫色:“好啊,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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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低頭將右腳蹬入運動鞋,動兩下,似乎覺得鞋不夠跟腳,又屈身拆開鞋帶。

  他重新綁鞋帶的時候,後腰柔韌度驚人,一段修長白淨的後頸完全舒展,觀感近似湖光之中天鵝凫水。

  春早忽然有點不知道該怎麼上前。

  男生站直身體,眼神疑惑她怎麼還不過來。

  春早走過去:“路上說吧,時間緊。”

  原也跟在她後面出門。

  老破小的樓梯過於逼仄,走一起的話怕是連空氣都無法路過,春早放棄了並排溝通,也不急於步入正題。

  確認脫離春初珍的可視聽範圍,她才轉頭看原也:“你應該能猜出來吧,我不是真的要問數學題。”

  少年原本散漫的視線定格到她臉上。

  他眼底泛起笑瀾:“嗯。”

  “我知道。”他說。

  春早一早備好的腹稿忽而卡殼。

  因為被這樣看著。

  原也的距離其實合理合矩,但奇異之處在於,當他專心注視你的時候,你會覺得他挨得很近,甚至是有些親密。唇角恰到好處的弧度分明掛著“積極營業”。

  這張臉,這種神情,任何人都無法堅持對視超過五秒,春早察覺到胸口和雙頰隱燙的細微反應,倉促別開臉,繼續朝前走,正聲說:“謝謝你昨晚借我蹭網。”

  “沒事,”原也不以為意:“反正你也沒用多久。”

  ……?

  春早眉心起皺,因為那麼一點點的被“監視”的恥感:“你知道我用了多久?”

  “我手機有提示,屏幕左上角,會有標志,”原也輕描淡寫地解釋著,在末尾處,他遽地認真:“差不多十五分鍾?。”

  春早:“……”

  脖頸的位置有點發硬,春早吞咽一下,承認:“嗯。”

  為什麼,為什麼要記錄她的使用時長,她警覺地發問:“是要收錢嗎?”

  原也忍俊不禁。

  “你在想什麼啊……”挾笑的口吻,尾音拖長了,有點兒懶,混在清新的晨氣裡,搔得人耳膜發痒。

  春早小聲:“我以為……”

  身旁的男生總是很坦誠:“我隻是好奇,你要查什麼?”

  昨晚的起伏歷歷在目,春早抿了會唇:“你覺得呢?”

  男生安靜了,須臾,他猜:“一部動畫短片?三首歌的時間?總不會是查學習資料吧。”

  他一邊說,一邊不露聲色地探察身畔女生的神態變化。

  春早渾然不覺唇角上揚。她直勾勾望向正前方的車棚,裡面排滿了新舊不一的小電驢,橫七豎八,並不齊整。

  但她心情順當:“不是三首歌。是一首歌,我看了三遍。”

  她停下身。

  原也從一開始就被她帶著走,懶得留神路況,就也跟著止步。

  兩人呆立幾秒。

  原也率先問:“怎麼停在這了?”

  春早指指車棚:“你不要取車嗎?”

  原也定一秒。單手抄兜,先是右邊,摸了個空,又換左邊,取出車鑰匙。

  他很快在車列裡鎖定自己的山地車,毫不費力地單手拖拽出來,傾身解鎖。

  兩人繼續往小區門口走。

  快到正門時,春早提前說:“我朋友在文具店等我,就不跟你走了。”

  原也應聲“好”,不再拖延,拋出在心頭來回掂量一路的建議:“沒考慮過自己辦張sim卡麼?”

  他居然還在為自己想辦法,意外之餘,春早照實答:“我的身份證在我媽那。”

  “你在服刑嗎?”向來神色穩定的男生臉上也有些匪夷所思。

  春早倒沒有多難堪,抿唇苦笑一下:“差不多吧。”

  吃飯,睡覺,上課,其他時候都寸步難行,是跟坐牢區別不大。

  原也沉吟少刻:“我有張闲置的卡,你需要的話可以借給你,不過,”他頓了頓:“放在家裡了,這周末才能回去取。”

  “不用了吧……”春早低頭看鞋尖。太麻煩了,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接二連三的好意。

  而且——

  盡管對這個提議的心動值少說有80%,但她還是第一時間寬慰自己:一刻鍾的充氧量已足矣。

  自由就像容易上癮的甜點,即使清楚它有賞味期限,她也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貪得無厭。

  “嗯——”原也遲疑的鼻音將她的視線牽拉回去,隻見他面露難色:“手機時刻開著熱點……也挺費電的。”

  春早訝然:“你不會還沒關吧?”

  原也取出校褲兜裡的手機,瞄一眼,又平放到女生眼下,是他的個人熱點界面:“沒有哦。”

  他語氣輕松,春早卻著急起來:“快關掉啊。”

  原也被她的氣勢唬住,忍笑劃拉兩下,把手機收回去:“好了。”

  春早腮幫子微鼓,呼出一口氣。

  “考慮一下吧。”

  微微仰臉,男生明亮的眼睛仍看著她,面色真誠。

  春早欲言又止,重新垂低眼簾。

  在她悶聲半晌的踟蹰裡,他耐心不減:

  “下次要用怎麼辦?”

  “敢來敲我的門嗎?”

第8章 第八個樹洞

  ◎共犯心理◎

  春早被他的問題堵住了嗓子眼。

  隨即臉微微發熱。

  她承認,在媽媽眼皮子底下,她斷然不敢也不會去敲原也的門借網。

  但昨晚那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需求猶在,此刻又有人願意幫忙,很難不心生一線僥幸。

  與原也道別前,春早不再躊躇,答應了他的提議。

  男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得逞或戲謔,隻回一句“周末找機會給你”,便騎車揚長而去。

  來到學校,一想到這檔子交易,春早心率都快得如同剛跑過一百米,隱秘的興奮和緊張將她包裹,隻能靠抓耳撓腮,跟同桌聊天,或一些刻意的閱讀行為轉移情緒。

  這或許就是,共犯心理?

  歷史課下,體育課代表組織各班排隊上操,學生們像被撬開瓶口的巧克力豆,從教室門往外湧動。

  一時間,走廊烏泱泱擠滿了人,女生間的嬉笑打鬧伴隨著老班的到來戛然而止。

  班主任陳玉茹雙手環胸,面色冷淡,“押”著兩隊人去操場。

  今天依然很曬。

  晴空一碧如洗,隻有在路過花圃時,才能享受到一閃而逝的樹蔭。

  光斑在少男少女的校服和發頂遊移。

  三班的隊伍停下來,轉身立定,春早位列中段。

  烈日當頭,她蹙起眉,將惱人的碎發夾到耳後,以手為檐,擋在額前,用來抵御過分猖獗的紫外線。

  童越跟她身高幾乎無差,恰好被安排在同一排。

  她惜顏如命,先觀察老班,隨即從兜裡抽出一瓶分裝防曬噴霧,傾低腦門,對臉和胳膊一陣猛噴。

  附近女生戰術閃避,春早亦然。

  童越不滿道:“躲什麼,spf50,蹭到就是賺到。”

  身後有女生掩唇偷笑;也有人湊近讓她再來幾下。

  童越得令,繼續自己的灑水車行為。

  隊伍最前端的老班殺來一記眼刀,幾個女生頃刻噤若寒蟬。

  沒安靜兩秒,再度騷動起來。

  竊竊私語裡混雜著“原也”二字。

  童越從不知心理包袱為何物,第一時間踮腳豎腦袋,掃射尋找目標。

  隊伍裡出現一隻領頭羊,其餘人即刻產生從眾效應。春早也跟著舉目。

  一班的隊列正從她們左側穿過。

  身高使然,原也的站位相對靠後,但大家總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男生矯矯不群,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不知有意無意,兩班交匯時,他往這春早這邊瞟了一眼。

  四目相撞,春早當即偏臉,佯作沒看見。

  心髒開始做高頻跑跳動作。

  慌什麼?

  春早不能理解自己,是因為這個目光對對碰太像特務接頭嗎?所以她才下意識遮遮掩掩?

  眼睛是不看了,可耳朵卻比在英語考場做聽力還專心。

  十秒後,春早果斷放棄。清澈聲線在聊著的,是宛若天書的遊戲,什麼“蝴蝶刀”,什麼“噴漆”。春早迷茫地摳摳額角。

  升旗儀式過後,晨操音樂奏響,一操場的藍白提線木偶開始活動,有的質量良好,有的明顯需要回爐重造。

  春早屬於中間檔,挑不出錯,但多少也有些應付了事。她對體能活動興趣不大,常常肢體運動大腦放空,默背政府機關職能或歷史大事年表。

  做轉體運動時,春早一眼眺見那個優越的後腦勺。

  原也烏發茂盛,顱骨生得尤其好,如果有堂課要講人體結構分析,他的腦部X片恐怕會被掛在白板上作為“圓頭”的最優典例。

  小頭小臉,長手長腳,還很聰明獨立。

  基因彩票持有者,女娲炫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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