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如果那人的電話再打進來呢?
徐冽皺了皺眉:“嗯?”
“不是還早嗎?”蘇好也不知怎麼忽然無師自通了撒嬌的技能,抱著他的胳膊晃了晃,“我想跟你多待一會兒。”
*
徐冽當然沒法拒絕這樣的蘇好。
但兩人也都沒有心思特意安排什麼行程,蘇好不想繼續待在封閉的空間,提出一起去壓馬路。
這個季節,晚風的溫度恰好宜人,蘇好這地頭蛇又知道哪裡人少,哪裡可以抄近道,帶著徐冽東走西竄,從人聲鼎沸的馬路穿到附近的羊腸小路,再繞到一條種滿鳳凰樹的景觀大道。
道旁鳳凰花開得正盛,一團團火紅綴在樹梢,放眼望去滿目烈焰,即便在溫柔如水的月光下也難掩炙熱。
蘇好拉著徐冽的手走在樹下,問他:“你在美國的時候,就知道你媽媽那些事嗎?”
徐冽偏頭看著她,有點意外她會直接問。
蘇好其實也意外自己能夠這麼直截了當。
換作從前,她可能會讓自己跟徐冽的秘密保持安全的距離。每個人都有秘密,不要過分去窺探,這是蘇好處世的準則。
可是今晚她忽然發現,比起徐冽對她的了解,她對徐冽的了解實在太少。
徐冽是因為懂她,才能哄她開心。
而她不知道他的心結到底在哪裡,就沒法幫他解開它。
徐冽“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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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當初之所以會流落到酒吧打工,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因為不肯用你媽媽那些錢,不希望她為你去做不好的事?”
“嗯。”
“那你離開美國以後,你媽媽還聯系過你嗎?”
徐冽搖頭:“我姐夫保密了我的聯系方式。”
蘇好猜他不願主動說,所以用提問的方式去拼湊答案,可真等拼湊出了答案,她卻覺得自己的心髒肺腑全都擰巴在了一塊,又疼又難受。
從徐冽姐夫切斷他們母子聯系的做法看,徐冽的媽媽當時一定很執著地想爭取到徐冽的撫養權,想把他留在美國。
可是讓一個孩子怎麼接受自己的母親為了養活自己,去破壞別人的家庭呢?
徐冽會逃離美國,一點也不奇怪。
蘇好忽然記起來,當初開學第一天,她因為剛從美國集訓回來,時差還沒倒順呵欠連天,杜康跟她說,那個轉學生也是剛從美國回來的。
她起初還以為,那不過是有錢人的一趟旅行。
卻沒想到,那是徐冽一場差點醒不過來的噩夢。
沉默良久後,蘇好握緊了徐冽的手,說:“不要相信剛才電話裡那個人的詛咒。”
“嗯?”
“我們生時是一個人來,死時也是一個人走,這個世界上,哪怕是跟我們聯系最緊密的父母,和我們也是獨立分開的個體,哪有什麼母債子償?”蘇好揚起下巴,“我男朋友已經做得夠好啦,憑什麼給人欺負?”
徐冽笑了一聲,捏捏她的臉。
蘇好挽住他的臂彎,腦袋歪下去靠著他的肩膀:“不怕,蘇姐保護你。”
*
兩人沿著景觀大道一直往前走,不知不覺接近了春庭灣。
看到距離春庭灣兩公裡多的一處紅綠燈路口時,蘇好一怔:“啊,都快到家了,我們走了這麼久嗎?”
徐冽注意力也在別處,看了眼手機時間,說:“走一個小時了,累不累,打個車?”
蘇好搖了搖頭。
今晚她終於徹底明白了徐冽打工的背後藏了多少厚重的心事。她是真的心疼他賺錢辛苦。
可他今天一整天都不肯讓她買單,這時候打個車,他肯定又要付賬。
“我想走回去,還能搶個微信運動的封面!”蘇好意氣風發地一揮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徐冽落在後面望著她的背影,遲遲沒有動作。
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要走回去。
徐冽捏了下鼻子,輕輕沉出一口氣,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在她跟前蹲了下來:“上來,我背你。”
“我不累啊。”
徐冽笑著回頭看她一眼:“跟你累不累沒關系,是我想背女朋友了。”
蘇好拗不過他,趴上了他的後背,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徐冽牢牢託住她的腿彎,步伐穩當地沿著馬路朝前走去。
“朕又坐上朕的專屬坐騎啦!”夜深了,馬路上人煙稀少,蘇好像當初喝醉的那天一樣興奮地放聲大喊。
徐冽低著頭笑。
蘇好垂眼看他:“坐騎還是有點瘦,不過沒關系,朕會養你的。”
徐冽斂起笑,扭頭看她。
蘇好壓低了聲,認真地重復:“我以後會賺很多很多錢養你的。”
徐冽知道了她在說什麼。
她在說,她不介意他的過去,也不害怕他的未來,她會賺很多很多錢養他的。
徐冽有一瞬間停滯了呼吸,隻聽見自己的心髒一下又一下沉沉搏動的聲音。
他收回了視線,覺得自己不能再看她。
他怕再看下去忍不住。
*
蘇好照例被徐冽送到家附近的路口,在監控照不到的地方跟他黏糊了一會兒,然後賊兮兮地進了家門。
心情跌宕起伏了一整天,驟然落幕,忽然覺得有點疲倦,蘇好放輕腳步上了樓,走進盥洗室準備洗澡,清理掉身上的酒氣。
剛整理好換洗衣服,忽然聽見盥洗臺上的手機傳來一聲震動。
是徐冽發來的微信消息。
X:「還記得你欠我三秒鍾嗎?」
蘇好愣了愣,回復他:「啊?」
“啊”完以後,她記了起來,之前溫安妮來南中的時候,跟徐冽單獨說了7分24秒的話,她計時之後,讓徐冽也給她7分24秒。
結果徐冽陪她跑了趟1500米,多用了三秒鍾。
在“對方正在輸入”的時候,蘇好又發送過去一條消息:「想起來了,怎麼啦?」
X:「現在有沒有時間還我。」
蘇好:「怎麼還?」
X:「來後窗。」
蘇好的心髒怦怦怦地跳了起來,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她不太確定地趿著拖鞋走了下去,起先腳步很慢,到後來越來越急。
一路走到一樓洗手間門口,她忐忑地深吸一口氣。
這是她曾經偷偷放徐冽進來的地方。
蘇好撫了撫心口,推開洗手間的門,果然看到窗前有道熟悉的人影。
她走上前去,移開了窗戶,還沒開口問究竟,後腦勺忽然被一股強硬的力道壓了下去。
兩人的唇瞬間隻差分毫距離。
蘇好懵懵地撐著窗臺,手腳發軟地屏起呼吸,看見溫軟的月光下,徐冽的眼底暗潮洶湧。
那浪潮漲了又退,退了又漲,時間和呼吸都變得靜謐而綿長。
掙扎到最後,他閉了閉眼,輕輕滾動著喉結,將唇挪向她的額頭,在那裡烙下一個滾燙的吻。
第60章 六月雨
地勢裡高外低, 他站在窗外,用仰望的姿態珍重地吻住她的額頭,看她如瀑的長發隨著俯身的姿勢傾瀉在月色裡, 被夜風絲絲縷縷吹起,纏繞上他捧著她臉的手。
蘇好顫抖著閉上雙眼, 撐在窗臺邊緣的手指一根根蜷起。
或許是這瞬間的親密裡藏了太多隱忍的情動, 僅僅是被他吻上額頭,她就像感受到細雨過境般渾身顫慄。
滴答,滴答,滴答。
時間的流動如同雨天水珠打落在窗臺激起的清響, 心裡的秒針撥過了三下, 徐冽的唇從她的額頭慢慢擦過鼻尖, 最終落空。
蘇好緩緩睜開眼,視線下落,望向徐冽的眼睛,從他眼底看到銀河倒瀉般璀璨的星輝。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一幕,這個眼神。
夜風徐徐拂過窗下細草,發出沙沙輕響。
徐冽低啞的嗓音飄散在風中:“晚安。”
蘇好注視著他, 伸出食指,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下唇, 笑著回:“晚安。”
*
偷偷摸摸吃到的糖好像格外甜,蘇好一整夜都沉浸在這個隔窗晚安吻裡,連做夢都在跟徐冽蕩秋千。
次日返校之後, 五月月考時間安排通知了下來。
蘇好真的不明白,專門用來談戀愛的月份為什麼還要有月考這種不解風情的東西,害得她的520、521、527全都被男朋友用愛的輔導包圍,周末的約會行程也變成了泡圖書館。
月有陰晴,徐冽有圓缺。
上半月的徐冽和下半月的徐冽不是一個徐冽。
蘇好被下半月的徐冽逮著,痛苦地在題海裡掙扎求生了半個月,等到五月最後一天考完試,人都成了死魚。
當天傍晚從考場回到教室,她連興奮的力氣都沒有,疲憊地癱在座位上,等待徐冽給她閱卷。
每一門考完,徐冽都會檢查她試題卷上的做題痕跡,在心裡大致給她估個分數區間。
“怎麼樣?”蘇好有氣無力地問他。
徐冽快速瀏覽著她的數學試卷,點點頭,揉了下她的頭發:“還不錯,基礎分都拿到了。”
“那就行了,知足常樂知道嗎?”蘇好一把奪過自己的試題卷,“快別研究考試了,我都要發霉了,趕緊想想明天怎麼陪我過兒童節!”
前桌郭照聽見這話,震驚地回頭看了蘇好一眼:“蘇姐,你還是我蘇姐嗎?”
當代年輕人定義兒童節通常有那麼一種流行趨勢——高中生不屑過兒童節,嫌幼稚,大學生非要過兒童節,覺得自己還是個寶寶。
蘇好這樣就很崩人設。
其實她自己也覺得有點幼稚,可眼看最近隻有那麼一個節日,不跟徐冽過眼前的兒童節,難道等到端午一起紀念屈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