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酒心巧克力,應該不至於讓她暈吧。
她稀裡糊塗地想著,過了五分鍾,或者十分鍾,察覺到兩人交握的手慢慢發燙,掌心冒出細汗來,不知是她的,還是徐冽的。
而她整個人也在這汗湿的氛圍裡越來越暈,尤其當銀幕上,男主人公跟女主人公在皮卡後座接起纏綿濡湿的吻來。
這種尺度放在平常沒什麼,可放在此刻,卻讓蘇好有些不敢直視,鏡頭拉近特寫的時候,她悄悄瞥開了眼,盯住了安全出口的指示燈。
但鏡頭卻遲遲沒移開,徐冽的手也燙得快要牽不住。
蘇好顫動眼睫,看了眼他手邊那杯喝到隻剩三分之一的冰可可,悄聲問他:“你手怎麼這麼燙,不會是喝醉了吧?”
徐冽偏過頭來,沉聲答:“沒有。”
“你確定?”蘇好借銀幕打下來的光觀察他的臉色。
徐冽肯定地點了點頭。
“如果我醉了……”他垂下頭,靠到她耳邊啞聲說,“我現在會親你。”
第59章 五月雨
蘇好薄薄的耳垂被他出口的熱意染得火燙, 電影再也沒能看進去,剩下一百分鍾滿心都在想,徐冽會不會真的親她, 如果親她,會親哪裡, 她又該作怎樣的反應。
銀幕上是快節奏, 快鏡頭的動作片,蘇好在底下靠著沙發椅默默腦補演練著可能發生的事,腦袋裡也像有一顆高速旋轉的陀螺,轉得她頭重腳輕。
直到電影進入片尾, 影廳燈光亮起, 徐冽揉了揉她的發頂, 牽著她站起來,蘇好才意識到——
哦,白轉了。
也不知是期待落空,還是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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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聚餐定在一家龍蝦館。
赴約的路上, 蘇好和徐冽都沒像一般觀影完的觀眾一樣評價電影。蘇好是壓根沒看進去劇情,至於徐冽,她不知道, 或許也跟她一樣看似專心致志實則心猿意馬,又或許他看懂了電影, 隻是發現她在神遊天外,所以照顧她的面子,刻意沒提她接不上茬的話題。
因為遇上周末晚高峰, 兩人打車到龍蝦館的時候比約定時間晚了近半個小時。包廂裡一群人嗷嗷待哺,看著餐桌上幾盆紅紅火火的小龍蝦直流口水,卻誰也沒敢動手。
等兩人並肩進來,眾人等得飢腸轆轆兩眼翻白,起哄著讓他們罰酒。
蘇好要不是沒有眼鏡,就該大跌眼鏡了。
徐冽替她拉開座椅,她在“C位”坐下,覷覷這一桌子人:“你們這不是雪碧可樂局嗎?”
“蘇姐你看不起誰呢,”謝一舟拎起一瓶沒開的啤酒,往轉桌上啪地一擱,給蘇好轉了過去,“大家已經說好了,這種大日子必須突破禁忌,毀滅理性,今晚誰不喝酒誰是烏龜!”
“那什麼,”郭照挽過尤歡歡的胳膊,“我和尤歡歡可就一人一杯啊。”
“知道知道,不會喝的意思意思就行。”謝一舟催促蘇好,“蘇姐和冽哥就不一樣了,你倆可是老江湖,遲到不罰三杯說得過去嗎?”
“就是就是!”滿桌的附和聲。
蘇好搖了搖頭,剛要去拿轉到她眼前的那瓶啤酒,徐冽比她先接了過去。
“我替她喝。”徐冽拎起啤酒瓶,往桌沿一磕,嚓一聲開了瓶蓋。
謝一舟遞開瓶器的手頓在半空。
一群沒見過世面的人直直望了過來,滿臉驚嘆。
徐冽抬眼看了看他們,目光平靜裡帶著一絲疑問。
蘇好忍了忍笑,決定忽悠一下這群小學雞:“那老江湖給你們講講這個自罰三杯的流程啊,空腹喝酒呢容易胃出血,所以現在一般我們罰酒之前都會先吃點東西墊肚子,這是時代新潮——養生罰酒。”
“哦,這樣,那先吃再罰先吃再罰。”費喆主持著大局敲定了流程。
“終於可以開吃了餓死我了!”郭照摸著空癟癟的肚子熱淚盈眶。
一桌子人紛紛戴起一次性手套去抓盤裡的小龍蝦。
蘇好用手肘輕輕撞了下旁邊的徐冽,掩起嘴笑嘻嘻地說:“你看著,一會兒他們就忘了。”
*
結局果然不出蘇好所料,這群平常不喝酒的人一沾起酒,一個個不是思維放空,就是大鬧天宮,別說忘了罰酒,恐怕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已經不記得。
酒過三巡,包廂裡的人趴的趴睡的睡,遊蕩在包廂外的幾個四處吟詩作對,隻剩蘇好和徐冽還穩如泰山地坐在餐桌邊,剝最後一盤小龍蝦。
準確地說,是徐冽在剝,蘇好在吃。
這是之前大家喊“沒吃夠”,另加的一盤十三香小龍蝦,結果上桌的時候除了他倆,其他人都失去了吃小龍蝦的神志。
蘇好看了眼滿桌狼藉,捱著徐冽的肩膀得意洋洋:“這麼一看,我酒量是不是還挺好的?”
徐冽把剛剝出來的蝦肉喂進她嘴裡:“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誰是上?你嗎?”蘇好嚼完龍蝦肉,看了眼他面前的酒杯。
今晚她和徐冽都喝得不多。她是怕跟許芝禮生日那回一樣丟人現眼,所以不動聲色避開了好幾次勸酒,徐冽是以前在酒吧打工的時候常被客人灌酒,變得不喜歡碰酒,也就為了不掃大家興意思意思喝了點。
“欸,如果讓你放開喝,你喝多少會醉?”蘇好好奇道。
徐冽又喂她一顆蝦肉:“啤酒不知道,可能有點難。”
“說什麼大話?”蘇好推了他一把,“要點臉。”
“騙你幹什麼?”徐冽挑了挑眉,“胃會先撐,我沒試到底。”
蘇好託起腮思考:“那喝白的總能醉了吧?”
徐冽點頭,看她一眼:“打什麼主意?”
“誰要打你主意?”蘇好嘟囔著用嘴接過他喂來的蝦肉,支著額角打量他嫻熟的剝蝦手勢,見他每次都技巧十足地把一節節蝦殼摁松,又有一搭沒一搭地問,“欸,你沒談過戀愛為什麼這麼會?”
“你指什麼?”
蘇好指指他的手:“比如剝蝦,又比如上次我說想吃吐司,你卻知道我其實想吃歐姆蛋,再比如送禮物啊約會啊,還有,怎麼讓女生面子掛得住,怎麼哄女生開心。”
“我隻會哄你開心。”
“你看看你這嘴,一本正經油腔滑調!”
“我說真的,”徐冽確實沒開玩笑,“知道怎麼哄你,是因為你跟我姐性格上有幾點相像的特質,我從小被她煩大的。”
所以他打從一開始,就比旁人更容易聽懂蘇好的口是心非,容易理解她作出某些抉擇的原因,一舉一動背後代表的隱含意義。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更輕易被她吸引。
看得懂一個人,才明白她珍貴。
“哦,”蘇好這下相信了,“那得謝謝你姐把你教這麼棒,讓我在這兒坐享其成。”
徐冽笑了一下。
“哎可是,我上回聽你跟她打電話態度好冷淡,照你說,我跟你姐性格有點像的話,那你這麼跟我說話,我肯定暴揍你一頓。”
徐冽收斂了笑意。
看蘇好這個反應,施嘉彥上次應該隻跟她講了一部分徐家的事,並沒有和盤託出。
“怎麼了?”蘇好觀察著他的表情。
徐冽搖頭,避重就輕地說笑:“這點你們不一樣,她嬌氣,動手倒是不多。”
“你意思我鋼鐵,我粗糙咯!”
蘇好提高的聲吵醒了趴在桌上的幾個同學。
正巧還算清醒的費喆也推門進來,說他哥哥的車到了樓下,可以送大家回家,讓徐冽幫忙把這幾個同學扶下去。
兩人旁若無人的聊天在徐冽惹怒蘇好的時刻終結。
蘇好給他個眼神讓他去,意思秋後再算賬。
*
徐冽和費喆把幾個瞌睡朦朧的同學一個個攙下了樓。
因為座位有限,費喆的哥哥得分批送人,兩人就在樓下幫忙安排順序。
蘇好獨自等在包廂,過了會兒,聽到餐桌上傳來一陣震動。
是徐冽落下的手機在響,來電顯示一個沒備注的手機號。
她以為是推銷電話,瞟了一眼就沒再管,可一通響滿之後,這個號碼很快又打了進來。
第二通的時候,蘇好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敢接,怕萬一是他家裡人會不太方便。
直到第三通打進來,蘇好聽煩了,心想她就自報家門說自己是跟徐冽一起在聚餐的同學,也沒什麼大不了,幹脆摁了接通鍵。
隻是還沒等她禮貌性地“喂”一聲,那頭的女聲就尖利地炸了起來:“終於肯接了啊!你就是那婊子的兒子吧!”
蘇好一愣之下連出聲否認都忘了。
對面連珠炮似的開罵:“你媽在美國給人當小三你都知道吧?卷走前夫的錢拋家棄女,帶著你這寶貝兒子遠走高飛還嫌不夠,躲債到美國又勾引人家老公揩油水,真是賤吶!這麼多錢還不夠你媽養活你嗎?你們母子也不怕給人唾沫星子淹死!我告訴你,母債子償!你媽對你爸,對你姐,對人家無辜的家庭造下的孽,遲早報應到你頭上!”
蘇好聽得膽戰心驚,一頭霧水地說:“你誰啊你……你打錯電話了吧……”
她話是這麼說,心裡卻有些虛,因為對方這些話的信息,似乎都能跟徐冽的家庭背景一一對上。
剛好這時候,徐冽推門走了進來。
見她臉色發白,他邊問著“怎麼了”,邊接過她手裡的手機,看一眼屏幕上顯示的陌生號碼,對那頭“喂”了一聲。
那個女人還說了什麼,蘇好就聽不見了,隻看到徐冽的眼神在詫異過後陰沉下來,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最後他什麼也沒講,直接掐斷了電話。
空蕩蕩的包廂裡一室死寂。
蘇好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那個女人的唾罵聲和詛咒的話語,整個人像泡在一缸冰水裡,窒息,僵硬,冷徹心扉。
徐冽沉默地捏著手機,一動不動站了很久,半晌後,他穩了穩心神,上前來抱住她,拇指摩挲了下她的後頸:“嚇到你了。”
蘇好緩緩搖了搖頭,呆滯地站著,不知道說什麼,也忘了伸手回抱他。
看徐冽的反應,電話明顯不是打錯的。
如果不是確有其事,這樣惡劣的指控和汙蔑,他一定會反駁。
可他隻是一聲不響地掛斷了電話。
蘇好回想著那通電話的內容,恍惚間明白過來,徐冽為什麼會對姐姐態度冷淡。
就像當初許芝禮不願意蘇好牽涉進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所以跟她鬧絕交一樣,遠離有時並不是因為討厭。
徐冽的媽媽做了不好的事情,徐冽把這些“債”記在自己頭上,所以才疏遠姐姐,認為自己不值得姐姐的好。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選擇獨立生活,希望姐姐別再為他付出更多。
看蘇好木訥的樣子,徐冽不太確定她聽到什麼程度,松開了她問:“那人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蘇好隻開了個頭就哽住,難以啟齒下去。
“沒事,”徐冽摸摸她的臉頰,“我送你回家。”
蘇好這下醒了神,搖起頭來:“我不想回去。”
她不想回去,她不能回去,她隻是一個聽眾,徐冽才是這通電話真正的受害者。她這時候怎麼能落荒而逃,留他一個人消化那些負面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