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帶著這個讓她不願醒來的“噩耗”躺上了床,生無可戀地設定了明早七點半的鬧鍾。
但可能是因為這一天過得像坐過山車,精神消耗過度,也或者是因為潛意識裡實在不想給鄒愷做早飯,第二天清早,蘇好在鬧鈴響起的那一瞬間完全忘了林闌交給她的重擔,痛苦地秒掐了鬧鍾,坦然地給自己的身體翻了個面,在床上“一睡不起”。
等到她重新自然醒,時間已經接近九點。
蘇好把自己從床上發射起來,動動耳朵,發現四下的安靜程度簡直像又一個河姆渡文明奇跡。
鄒愷居然沒有奪命連環敲她的門。
這不可能。鄒愷怎麼可能讓自己餓肚子。
她寧願相信南方的五月會飛雪,也不相信鄒愷會當田螺姑娘下廚做早飯。
這小子該不會偷溜出去玩了吧?
蘇好拉開房門,看了眼隔壁空無一人的房間,往樓下喊:“鄒愷你死哪去了!”
“我才沒有死!等你給我做早飯我才真的要餓死了!”鄒愷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上來。
蘇好一愣,趿著拖鞋下樓去,到了樓梯口,看見鄒愷坐在餐桌邊,正用叉子叉起一片煎培根,手邊的盤子裡還有快吃完的歐姆蛋。
她一手扶著樓梯扶手,一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我這是還在夢裡?”
鄒愷津津有味地嚼著培根:“是的,姐你這麼能睡還是繼續做夢去吧,反正我有我哥了。”
蘇好似有所覺地朝廚房望去。
徐冽洗幹淨手,走出廚房,看著她問:“吃什麼?”
原來田螺姑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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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好看了眼徐冽捋到手肘的襯衫袖子,指指餐桌上的早餐:“你做的啊?”
徐冽點點頭。
“姐,你瞅瞅這歐姆蛋,這嫩的,這滑的,這軟的,這香的,你做的跟這一比,那就是垃圾食品。”鄒愷刁鑽地品鑑道,“不,說你那是垃圾食品,垃圾食品都委屈。”
蘇好走上前擰過他耳朵:“吃了人家一盤歐姆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啊?”
“我姓什麼那也不跟你姓啊!”鄒愷揮著手隔空去扒徐冽的胳膊,“哥,哥救我!”
結果當然是扒不到。
徐冽平靜地看著兩人打架,邊問蘇好:“吃蛋還是吐司?”
蘇好的嘴巴想嘗徐冽的歐姆蛋,心卻被鄒愷的侮辱傷到,咬牙說:“吐司!我才不愛吃什麼歐姆蛋!”
徐冽挑了下眉,轉身走回廚房,提醒她:“那你先去洗漱,把衣服穿好。”
蘇好眨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吊帶裙,一把環抱住胸,匆匆上了樓。
等她刷完牙洗完臉,換好家居服再下樓的時候,徐冽已經給小鬼頭上起奧數課。
而客廳的餐桌上擺的並不是吐司,是一盤熱騰騰的,金黃的歐姆蛋。
“……”心裡的聲音被聽到了。
*
蘇好光速空盤了徐冽的歐姆蛋,遺憾地發現,她這輩子可能抓不住他的胃,隻能被他抓住胃了。
把一堆髒餐盤丟進洗碗機以後,蘇好去閣樓畫了會兒畫,臨近午飯時間,她重新下樓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對著一堆食材發呆。
徐冽的微信消息打斷了她茫然的思緒。
昨晚蘇好已經把他的微信好友加了回來,不過沒改備注。因為她發現徐冽本身的微信名好像就有一種特殊的禁忌感。
X:「中午意面?」
蘇好想了想,覺得就這樣吧,當一個好吃懶做的人有什麼不好?
她敲字發送:「先說好,我隻會吃。」
X:「嗯,我還有半小時,你先把冰箱裡的豬肉拿去微波爐解凍。」
蘇好拿出豬肉,剛放進微波爐,又收到“X”同學的補充消息:「解凍模式,別煮熟了。」
蘇好:「你當我傻逼?」
X:「你弟說你煮過。」
“……”嚯,那有了哥忘了姐的小鬼頭是跟徐冽講了她多少黑歷史!
蘇好氣悶地捂了捂胸口,決定證明一下自己,回復消息:「誰還沒年輕的時候了,我現在已經是知識分子了!除了解凍豬肉還有呢?給你瞧瞧蘇姐的手藝!」
X:「豬肉解凍完剁成肉末,不用太碎,差不多就行,拿三個番茄,熱水燙一下,剝皮以後切丁,大概你中指指甲蓋大小。」
X:「小心手。」
蘇好冷哼一聲,兢兢業業地在廚房幹起了活。
徐冽因為給姐弟倆做早飯耽擱了時間,晚了半個鍾頭才開始上課,為了補夠時間,一直上到十一點半才結束,下樓的時候,看見蘇好正彎著腰在切番茄丁,切幾刀,拿自己中指指甲蓋湊過去比對比對,繡花似的磨洋工。
“……”徐冽想笑,又怕突然出聲嚇到她切著手,等她擱下菜刀,揉起發花的眼睛,才移開廚房的玻璃門走進去。
蘇好還剩最後一個番茄沒切,驕傲地一指案板:“怎麼樣,看看姐為你打下的江山!”
徐冽點頭,一邊洗手一邊說:“辛苦了,你弟說他餓了,剩下一個我來切吧。”
蘇好還沒參透他這話的前後邏輯,看見他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地把一個完整番茄唰唰唰切成了一摞丁,大小塊頭還都差不多。
原來他隻要花她十分之一的時間,就可以切完一個番茄。
“……”蘇好就不明白了,她畫畫的時候明明挺心靈手巧啊?
眼看徐冽切的番茄丁居然沒像她一樣流汁,蘇好的求知欲旺盛起來,踮起腳,下巴抵著他肩,從他身後好奇地往案板上望:“為什麼你切就不會紅糊糊一片?”
“番茄有經絡,順著經絡切會好點。”徐冽答完她的問題,隱約聽見漸近的腳步聲,回過頭,用幹淨的那隻手捏了下她的臉,“你弟下樓了。”
蘇好立馬從他身上彈開,清清嗓子,提高了聲裝模作樣地喊:“哎呀,真是辛苦徐老師啦,回頭讓我舅媽給你加工資哦!”
鄒愷走到廚房門口,探頭往裡一看:“姐,飯還沒好,我想看會兒電影。”
“你自己去看啊。”蘇好覷覷他,“這事還要我給你批報告?”
“我想看《死神來了》,”鄒愷癟癟嘴,“我一個人不敢,你來客廳陪我。”
“多大的人了,有什麼不敢?是不是男子漢?”蘇好還想看徐冽做飯,翻了個白眼說,“我得在這兒給徐老師打下手。”
“我哥根本不需要你幫倒忙!”鄒愷氣哼哼地說,“是不是哥?”
徐冽朝蘇好抬抬下巴:“去吧。”
蘇好帶著想殺人滅口的心陪鄒愷去了客廳,並且心裡閃過一個未雨綢繆的念頭:以後結婚了,一定不能太早要孩子。
姐弟倆癱在沙發上看起了電影。
蘇好對這種恐怖片有點免疫,體會不到什麼刺激感,聽著廚房裡滋滋嚓嚓的響動,全程身在曹營心在漢,一邊玩著手機跟徐冽發消息。
卻沒想到,電影播放到三十多分鍾的時候,畫面一轉,屏幕上突然出現一個露點的女人,和一個男人在帳篷裡做起了激情的男女運動。
蘇好一愣之下,立刻捂住了鄒愷的眼睛。
“姐你幹嗎!”鄒愷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掙扎著亂動。
蘇好不得不一手摁住他的肩,一手繼續捂住他的眼,這麼一來,她也沒法得闲去拿遙控器,隻能懵懵地盯住了電視屏幕。
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著,電視被關掉。
徐冽拯救了她。
一室尷尬裡,蘇好漲紅了臉,緩緩松開鄒愷,硬邦邦地起身:“那個,飯做好了啊徐老師?”
“嗯。”徐冽若無其事地招呼鄒愷,拍拍他的肩,“過來吃吧。”
鄒愷還在那兒抱怨蘇好莫名其妙,蘇好屏蔽了他的聲音,腳步虛浮地走進廚房去洗手。
徐冽跟了進去,看了眼她紅透的耳根,想起開學第一天,也不知是誰信誓旦旦地跟他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個思想非常open的藝術生。
徐冽走到蘇好身後靠近她,低下頭,在她耳邊笑了一聲,把她當初的豪言壯語奉還回去:“習慣一下,這種尺度都接受不了,我們以後處起來會很困難。”
第57章 五月雨
蘇好愣了一愣, 隱約記起來,這是她認識徐冽的第一天,為掩飾被他發現裸體人物素描的尷尬, 虛張聲勢出口的狂言。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這金魚腦子一回想起跟徐冽有關的事——尤其是那種尷尬到腳趾蜷縮的細節, 會像開了掛一樣。
她現在甚至還清楚地記得, 自己當時是怎樣故作姿態地斜倚著徐冽的課桌,向他展示她筆下的裸男們,說這是她的理想型,又是怎樣用不屑的語氣, 嘲諷他那仿佛沒見過世面的表情。
一切都是那麼的言猶在耳, 歷歷在目。
蘇好臉上火辣辣地疼, 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這事也不怪她。
她自詡走南闖北多年,酒吧網吧深入淺出,算得上半個“社會姐”, 調戲個文弱書生還不綽綽有餘,那誰能想到這不是個“弟弟”是個“爸爸”?
而且,她都沒跟徐冽算他當初大灰狼裝小綿羊的賬, 他倒心安理得地調侃起她來!
蘇好惱羞成怒地張開五指,把指尖上滴滴答答的水往他臉上彈撥, 壓低嗓門說:“處起來很困難那就別處了,來啊,一拍兩散啊!”
徐冽側過頭一邊笑一邊躲, 被她窮追不舍到角落,後背抵到冰箱門,無路可去,隻得箍住她兩隻手的手腕,輕聲說:“沒事,有困難可以迎難而上。”
乍一聽挺一本正經,那不還是在說她不open,說她沒見過世面?
蘇好手腕被鉗制,五指還有活動空間,張牙舞爪地去掐他脖子:“誰給你上!”
話音落下,兩人齊齊靜止。
都是混過江湖,聽過粗口的人,當然也認得“上”這種內涵豐富的多義字。
徐冽確定,自己純粹隻是在講成語。
但被蘇好這麼一說就有點不得了,尤其是剛剛目睹過某些畫面的情境下。
中華文化,果真博大精深。
徐冽垂眼看了她三秒鍾,心神浮動,驀地松開了她的手腕,像是一個投降的姿態。
恰好這時候,客廳傳來鄒愷敲筷子的聲音:“姐,面盛出來了沒啊?我都快餓死啦!”
“哦,來了。”蘇好心跳快得像擂鼓,理了理凌亂的碎發,轉身想去端面,左右腳打了下架,莫名其妙走到了水槽邊,又洗了一遍手。
徐冽清了清嗓子,到廚臺邊端起意面走了出去。
*
三個人的午餐,有兩個人沉浸在曖昧古怪的氣氛裡自我冷靜,餐桌上隻剩了鄒愷嘚吧嘚吧誇意面真好吃的獨角戲。
沉澱了一頓飯的情緒,等三人都吃空餐盤,蘇好把三個盤子疊在了一起,端去廚房之前,跟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地罵癱上沙發的鄒愷:“剛吃飽飯站著動動,別跟老大爺似的癱在沙發上!小小年紀就有小肚子了,小心以後找不到女朋友!”
“我才不會找不到女朋友!”鄒愷擰著眉頭回嘴,理直氣壯地回完以後,忽然覺得身下的沙發有點發燙,怎麼都躺不住了,又一骨碌爬了起來。
徐冽看了眼蘇好走進廚房的背影,起身跟鄒愷說:“我去幫你姐洗碗。”
“用不著,哥!我姐她懶得很,才不用手洗碗,她都用洗碗機!”
“……”徐冽默了默,“那我去洗鍋。”
“等會兒哥,你先別走,”鄒愷神神秘秘地走到徐冽身邊,小聲問,“哥,有小肚子真的會找不到女朋友嗎?”
徐冽挑了下眉,想說不會,話到嘴邊,見小鬼頭支不開,幹脆點了點頭:“會,你現在最好去院子裡站著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