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適時響起恰如其分的BGM——“我能有多驕傲,不堪一擊好不好”,蘇好站在原地懷疑了好一會兒人生,忽然看到徐冽回過頭來。
“不走?”他問。
蘇好正色道:“哦,你走吧,我看會兒風景。”話是這麼說,但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寫著“你太耀眼了我不跟你一塊玩了”。
徐冽揚了揚眉,沉默一會兒,朝她走過去,一把拎過了她的書包,然後繼續往校門走。
“臥槽臥槽快看快看!”大家的視線終於移向了蘇好。
蘇好感覺自己一下子被上百道目光射穿。
這些目光裡充滿了“姐果然還是姐”“武校都叫一聲哥的大佬也得給姐拎包”“我也好想當大佬的女人我也好想讓大佬給我拎包”的豔羨。
“……”
蘇好望著徐冽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媽的,他好拽。
可是她該死的心髒為什麼撲通撲通跳那麼快。
*
“雨巷毆人事件”在接下來兩天成了南中學生課餘飯後的最大談資,事件幻化出無數驚心動魄的版本,但不論哪一版,最後都會歸結於一句“流水的一哥,鐵打的一姐”。
蘇好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是在周二的體育課上。
體育課混班,她在熱身跑圈的時候,聽身後九班幾個女生在調侃這話。
後半句話倒叫她心情不錯,可仔細品一品前半句,她意識到不對勁,邊跑邊回頭問她們:“什麼叫流水的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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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們特意壓低了聲,沒想到還是被她聽見,尷尬地說:“就是,就是我們學校一哥不是換人了嗎?”
“誰說的?”蘇好挑了下眉。
“我們也不知道,好多人都這麼說……”
蘇好繼續跑圈,隱約覺得不太妙。
陳星風和徐冽那天本來是友軍,根本不存在搶一哥一說,但如果大家強行摁頭他倆較個高下……
徐冽可能無所謂,陳星風這個暴脾氣一定會不爽。
蘇好不太參與那些窸窸窣窣的八卦,到這會兒才知道事情演變成了這樣,再記起陳星風這兩天神出鬼沒,也沒跟她和文銘李貌苗妙一起吃飯,可能真是上火了。
上體育課沒帶手機,蘇好也沒法立馬聯系他。
體育課之後就是地理課,她正盤算晚點去多媒體教室探探陳星風這丫的牛脾氣,不料體育課下課鈴剛一打,就看到文銘像火箭一樣朝大操場衝了過來:“蘇姐,蘇姐!大事不好了!”
文銘和李貌沒有同時出現,就說明真的大事不好了。因為他倆隻要不是大事,從不分頭行動。
“怎麼了?”蘇好眉心都跳了跳。
文銘氣喘籲籲指著籃球場:“風哥……風哥他跟冽哥幹起架來了!”
蘇好掉頭就往籃球場跑了過去。
文銘跟上她,一邊講情況:“剛才體育課上打比賽,風哥一個籃一個籃的灌,冽哥一個三分一個三分的投,全場都驚呆了!風哥攢了兩天火,又被冽哥壓了分,等老師一走就跟他動起手來了!”
“拉架的呢?”
“這誰敢拉啊姐!那要是拉得住我也不來找你了啊姐!”
蘇好剛在體育課上耗費了一節課體力,跑得費勁,一路奔進籃球場,遠遠看到黑壓壓一群人圍成了個圈在觀戰,中間有兩道身影,壯實的那個迅猛出拳進攻,瘦高的那個見招拆招格擋。
徐冽的動作幾乎都是防守,應該沒想打這一場架。但所謂進攻是最好的防守,陳星風攻勢太強,徐冽也不可能絲毫不還擊。
所以兩人就打得難分伯仲了。
蘇好跑到圈子邊,一把撥開看熱鬧的人群。
徐冽恰好正對蘇好,餘光瞥見她來,稍一分神,避讓的動作少了些幅度,陳星風的拳頭瞬間擦過了他的嘴角。
“陳星風!”蘇好差點喊破音。
陳星風動作一滯,回過頭來。
徐冽曲起食指,指關節輕輕擦過嘴角。
兩人胸膛起伏,喘息著看向蘇好,還有一條胳膊擰在一塊。
蘇好一手扶著腰喘氣,一手指著他們:“都給我松手,誰再動一下,出了籃球場,我們看著辦。”
文銘和李貌也趕緊把圍觀群眾拉開:“得了得了,蘇姐來了,都他媽別看了!”
眾人見這架打不下去了,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了籃球場。
蘇好喘勻了氣,走上前去:“幹嗎呢你倆?吃飽了撐的是不是!”注意到徐冽嘴角掛的那點彩,她輕輕“嘶”了一聲,一左一右打量兩人,“都傷哪了?”
陳星風嗤笑一聲,滿臉不屑:“老子能受傷?”
李貌舉手:“報告蘇姐,風哥剛才左手肘擦著地了!”
“……”陳星風回頭看他,“你他媽閉嘴會死嗎?”
蘇好抬起陳星風胳膊,一看運動服都破了,裡邊擦破的皮肉鮮紅一片,無語地看著他,想罵又沒力氣,朝文銘李貌努努下巴:“你倆先帶他去塗點紅藥水,回頭我再找他算賬。”
陳星風眼神一黯。
文銘李貌拉走了陳星風。
籃球場隻剩下蘇好和徐冽。
“打人怎麼還打臉……”蘇好不忍直視地看了眼徐冽嘴角的破皮,“還有其他地方受傷沒?”
徐冽淡淡看著她:“有怎樣,沒有怎樣。”
“?”
“我差點跑斷腿過來勸架,聽你給我繞口令?”蘇好煩躁地把碎發往後一撩,想著是陳星風挑起的架,徐冽這會兒態度惡劣也正常,她語氣又軟和下來,“行了,別生氣了,我替陳星風給你賠個不是。”
徐冽的神情卻更加冷淡了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替他跟我賠不是?你是他什麼人?”
第30章 三月雨
蘇好被他問得一愣。
她這話也沒什麼特殊含義。這件事陳星風有錯在先, 可照陳星風的性格,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人道歉,所以她就發發善心當個勸和的中間人。
勸架不都這麼個套路。我替某某給你賠個不是——官方勸架詞啊。
但如果徐冽非要讓她深思說這話的道理……
蘇好仔細思忖起來, 她是抱著一種怎樣的心態,站在什麼立場替陳星風賠不是?
總不是居委會大媽吧。
漫長的十秒鍾過去了。
蘇好緩緩眨動眼睫, 露出了難以啟齒的表情。
徐冽似乎不打算再等這個答案, 掉頭離開。
蘇好沉重地閉了閉眼:“我是他爸爸!”
“……”徐冽腳步一頓。
蘇好在他身後默默嘆了口氣。
沒錯,她深思了一下,她說出剛才那句“我替陳星風給你賠個不是”的瞬間,是抱著一種老父親給熊孩子收拾爛攤子的心情。
蘇好走上前去, 面對徐冽, 無可奈何地說:“實不相瞞, 我跟陳星風吧,我們小學一年級就認識了,可是從一年級到六年級,他身高一直矮我一截……”
蘇好說到這裡又忍不住嘆息:“當然這也不能怪他, 你們男生本來就比女生發育晚,但你換位思考一下,我天天看著一個比我矮小的男生在那兒調皮打架, 真的很難把他的形象腦補得很偉岸高大。”
“所以吧,雖然後來他長成了現在這樣, 但每次看到他惹是生非,我這個心情……”蘇好再次難以啟齒起來,“你能明白吧?這事我本來真不想說, 大家都這麼多年朋友了,他又是很愛耍威風的人,如果知道我一直把他當兒子,還把這件事告訴了跟他搶一哥地盤的人,那可真是……”
“……”徐冽沉默地看著她,一時沒接上話。
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哪都使不上力,忽然無計可施。
可這沉默看在蘇好眼裡,卻像是還在盛怒的表現。
想想徐冽本來多低調一個哥,因為她被推上風口浪尖,讓流言蜚語強行摁頭跟陳星風PK,真是蠻無辜。
而且現在這麼英俊的臉龐還掛了彩。
蘇好眼一閉心一橫,扯了扯徐冽的袖子:“你看,他是我兒子,那就是你孫子啊,大家都一家人,別生氣了?”
“……”
徐冽撇過頭朝籃球場外走。
蘇好一直盯著他的表情看,注意到他嘴角轉瞬即逝的笑意,拔腿追了上去,拍了他一下肩:“你笑了?”
“沒。”徐冽板著臉,腳下步子不停。
“我都看到了!”見他往教學樓走,蘇好一把拉住他,“欸你到底還有沒有哪受傷?”
“沒。”
蘇好將信將疑地瞅了眼他的運動服,倒是沒破口,不過也蹭了不少灰泥,擦傷應該在所難免。
走到分岔路口,她想了想,留下一句“你先去上課”,然後朝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徐冽駐足在路口,遠遠望著她跑走的背影,低頭沉出一口氣。
*
蘇好從醫務室買了一瓶生理鹽水和一瓶一次性碘伏棉球,又跑回教學樓。
她本來考慮到萬一陳星風在醫務室處理傷口,帶徐冽過去又讓兩人火星撞地球,所以自己跑了趟腿,不過最後倒是沒在醫務室碰見陳星風。
回到教學樓的時候第四節 課上課鈴已經打過。這節是自選課,在多媒體樓混班上,二樓走廊鴉雀無聲,全年級都走空了。
蘇好思忖著徐冽應該也去了多媒體教室,打算把這些消毒用藥塞進他課桌,回頭讓他自己看著用,沒想到一推開那扇虛掩的後門,看見徐冽在座位上,剛好抬起手,自下而上一把脫掉了運動服上衣。
他裸露的上半身一下子映入蘇好的眼簾。
皮膚白得刺眼,腰很窄,線條卻不幹癟,隱約能看到一塊塊壘起的肌肉,不誇張,每一道肌理的起伏都恰到好處。
唯一的不和諧,是他身上有幾處尚未完全褪去的淤青印跡。
體育課之前的任課老師用了PPT,教室的窗簾至今仍是拉攏的。徐冽在昏暗無人的教室脫掉這件衣服並不出格。
隻是算不到蘇好推開這道門,剛好送入了一束豔陽。
徐冽被突如其來的光線惹得偏過頭去,一眼看到愣在門邊的蘇好,他動作一滯,把掛在手臂的衣袖往上一拉,衣服重新穿了回去。
蘇好左手一瓶生理鹽水,右手一瓶碘伏棉球地杵了幾秒,左右腳打了下架,轉身奪門而出,背靠教室後門邊的白牆,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
蘇好自認是見過世面的人。
初高中男生在籃球場脫個上衣是多稀松平常的事啊,她常跟男生混在一塊玩,又不是沒見過,而且也經常在畫室畫人體石膏,早就對這種場面免疫了。
她以為免疫了。
在這一刻之前。
蘇好暈暈乎乎地站在牆邊,眼前不聽話地反復浮現出剛剛的驚鴻一瞥,剛把呼吸理順,心跳又亂七八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