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氣得整整二十四小時沒跟徐冽講一個字。
第二天周五放學,陳星風來找她出去玩。
上周末沒去成狼人殺局,為免這周又被小題大做的舅舅抓回去關禁閉,蘇好跟家裡撒了個謊,說晚上在畫室加訓。
這次是個生日局,壽星是陳星風和蘇好的小學同學,初中畢業後進了附近的武校。
自從許芝禮跟武校那個男生搞私奔,鬧得蘇好很不愉快後,蘇好跟那片的人就很少來往了。
要不是這小學同學以前跟她和陳星風關系好,又剛好是成年生日,非讓她給個面子,她並不想摻和武校的聚會。
聚會地點離南中有段距離,在靠近大學城那帶,是家煙火氣很濃鬱的燒烤店。
店裡亂哄哄的,服務員一手託一個烤盤,打著簾子穿進穿出,幾張長桌拼在一起,邊上人捱著人說笑,啤酒一打一打地從腳邊往上搬。
剛上幾盤烤串,蘇好接到了舅媽的電話。
她推開一間暫時沒人的包廂,進去接通。
“好好啊,你今天晚飯怎麼辦?要不要舅媽讓阿姨帶飯菜來學校?”林闌問。
“不用,我點外賣了。”蘇好面不改色心不跳。
“行,那你別忙太晚,早點回家。你放心,你弟弟今晚吵不著你,我和你舅舅給他找了新的大學生家教,一會兒就……”林闌話還沒說完,門鈴忽然響起來,“哎,應該是家教到了,舅媽先不跟你說了。”
林闌掛斷電話,打開門迎出去,打量了下眼前意外俊俏的年輕人:“是徐老師嗎?”
徐冽一身筆挺體面的白襯衣和黑西褲,推了推鼻梁上的細邊眼鏡,點點頭:“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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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店裡,蘇好回到餐桌上。
跟這群人好一陣沒碰頭,本來也有點生疏,她坐在邊角,話一直不多。
武校的人見她光吃烤串不聊天,猜她還在介意許芝禮的事,一個勁來給她敬酒,說是為當初連累她被許家炮轟的事賠罪。
他們這些早早接觸社會的人,有自己那套社交禮儀,說粗俗點就是江湖規矩,這種時候掃興擺臉是很討嫌的。
蘇好不想搶壽星風頭,也不想弄僵場面,給了他們面子。
陳星風看她一連喝了幾杯急酒,推掉了剩下那些,開玩笑地說:“我看你們不是來賠罪的,都是找著借口來灌酒的。”
那些人就起哄著去灌陳星風了。
兩個多鍾頭後,酒足飯飽,喝大的幾個鬧起來,握著店裡的麥克風跳上椅子,給壽星唱生日歌。
蘇好可能是收斂久了,覺得這場面有點煩,剛好舅媽又打來電話,她跟陳星風說了聲,推門出去,到街上接通電話。
“好好,你結束了沒?舅媽剛讓劉叔把家教送回大學城,這會兒叫劉叔改道來接你?”
“不用,我已經出學校了,”蘇好放遠手機收聲,“喇叭聲聽見沒?我在街上,跟同學吃點夜宵再回來。”
“那你注意安全,別落單知道嗎?”
“知道。”
蘇好掛斷電話,一轉頭,看見旁邊一男一女靠著電線杆在抽煙。
是剛剛坐她和陳星風附近的兩個武校人,男的叫磊子,女的叫文子,一對情侶。
兩人也看見了她,招呼道:“蘇姐,你怎麼也出來了?”
蘇好晃晃手裡的手機:“接電話。”
磊子嘴裡咬著煙,又從煙盒裡敲出來一根,熟絡地遞給她:“一起吹會兒風啊蘇姐,那幾個喝瘋的太吵了。”
蘇好垂眼看了看他遞來的煙,沒接。
說起來有點慫,蘇好其實抽不了煙。從前試過兩次,兩次都嗆到滿眼淚花,非常狼狽,然後她就想明白了,又不喜歡這味道,何必為難自己。要裝逼嘛,偶爾裝裝樣子就好了。
“嗯?”磊子看她不接,愣了愣,“放心蘇姐,都正規煙。”
蘇好今晚本就是給面子來的,不好矯情,接過煙夾在指間,姿勢老練,心裡卻很煩,正打算借機走掉,一旁文子拿手肘撞撞磊子:“打火啊。”
“哦,我說蘇姐為什麼不接我煙,怪我服務不到位。”磊子憨笑著打了火,給蘇好點著了煙。
蘇好騎虎難下,想穿越回中二時期,把當年裝過的逼都塞進垃圾桶裡。
街對面,徐冽靜靜看著這一幕,已經站了很久。
蘇好今晚沒穿校服,高腰皮褲搭牛仔短開衫,襯得腰也細腿也長。開衫裡是一件黑色的蕾絲內襯,領口開得低,露出大片刺眼的雪亮肌膚。
她拿著煙,看起來有點猶豫,最後還是在身邊兩人的注視下,慢騰騰把煙咬進嘴裡,吸了一口。
徐冽沉下臉,朝街對面走去。
路燈下,蘇好把那口煙包在嘴裡,想等磊子和文子不注意吐掉糊弄過去,還沒找著機會,忽然被人一把拽過了手腕。
她一愣,借昏黃的路燈看清了徐冽的臉,還沒反應過來,就踉踉跄跄地被他拖進了旁邊的轉角。
他也不知道發什麼瘋,把她堵進牆角,指尖掐著她的下巴:“張嘴。”
蘇好被他掐開嘴,吐掉了那口煙,還沒能說話,先嗆得咳嗽起來。
“蘇好,”徐冽松開她的下巴,低頭抽走她指尖的煙,把煙頭碾在牆上摁滅,“你挺能耐?”
第14章 二月雨
蘇好嗓子被煙燎得難受, 背抵著牆拼命咳嗽,咳到眼圈泛紅才緩過勁,啞著嗓子罵:“莫名其妙什麼啊你?”
徐冽還沒作聲, 先看見她眨了下紅通通的眼,一滴因為咳嗽蓄起的淚從她眼角溢出來。
他眼睫下掃, 刺稜稜的目光忽然像碰了壁, 在昏暗的光影裡輕微地閃爍了下。
急匆匆的腳步聲靠近,磊子和文子在電線杆那頭愣了好大一晌,終於奔了過來。
一奔過來,就看到蘇好被人……被人壁咚了?
那男生捏著煙的手摁在蘇好背後的牆上, 遠遠瞧著像要去捧她的臉。
兩人一個仰頭, 一個垂眼, 火花四濺,伯仲難辨。
徐冽聽到動靜,慢慢扭過頭來,冷冷看了他們一眼。
磊子和文子眼皮一跳, 隔著老遠都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幹慣了架的人都認得這種眼神,知道這是最不好惹的一類人。
不是裝逼裝出來的狠。
磊子愣了愣,捏捏拳頭, 猶豫道:“沒事吧蘇姐?”
蘇好礙著面子,若無其事地扯著嗓子回:“沒事, 朋友。”
磊子還想說什麼,被文子一把拉走:“有沒有點眼力見,這架勢像普通朋友嗎?人家男人看你遞煙吃醋了懂不懂?”
男什麼人?
蘇好茫然地看了眼徐冽, 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的確靠得太近了。
近到她能聞見徐冽襯衣上淡淡的衣皂香,或許他也能聞見縈繞在她周身的酒氣。
這一方狹窄的天地忽然變得擁擠,蘇好心髒怦怦直跳,滿腦子都是那句——男人,男人,男人……
她一把推開徐冽:“幹嗎來的你?”
徐冽眼底那點暗昧散去,用食指和拇指捻了捻那支煙,把煙草末湊到鼻端聞了聞。
蘇好一愣。這是在聞裡頭有沒有摻不幹淨的東西?
“都是認識的,不會搞那些亂七八糟的。”她有點驚訝徐冽會有這個反應。
徐冽瞥她一眼,扔掉了煙。
“你是不是電影看多了?”蘇好發笑。
徐冽點點頭,面無表情:“所以知道像你這樣的,活不過片頭。”
“……”
蘇好火氣蹭蹭直冒,踢他小腿一腳:“你有病啊?我哪樣了?”
這點力道對徐冽像撓痒痒,他似乎壓根沒感覺到,掸幹淨指尖那點煙草末,轉身走出拐角:“不會就別裝,哪天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蘇好懵了幾秒,明白了。
徐冽看出了她在“假抽煙”,所以才把她拉走,讓她有機會吐掉那口煙。
蘇好小跑著追上去:“哦,原來你是來幫我解圍的?”
“不是,我有病。”徐冽冷冷淡淡,沿著街一路往東走去。
他走得不快,但腿長,不刻意壓步子,蘇好還真跟得有點費勁。
她走幾步跑幾步:“既然是來解圍,你就好好說話啊,那我肯定謝謝你,哪會罵你有病!換作是你,好端端突然被人劈頭蓋臉諷刺一頓,你不火?”
“再說,”蘇好記起舊賬,“再說你昨天還耍過我!我本來就在生氣!”
見徐冽一聲不響,她又上去拽他胳膊:“你怎麼這麼小氣,讓你罵回來行了吧?”
徐冽停下來,皺眉看著她,長街上人影幢幢,他的腦海裡一瞬間閃過很多亂七八糟的畫面——
異國他鄉,破敗潦倒的小巷,最廉價的酒吧。
燈紅酒綠,煙燻霧繞,男男女女彼此渡著嘴裡的酒液,糾纏瘋癲,一整夜不知疲倦。
也有不順從的女人,給一杯酒或一支煙就變得迷迷瞪瞪。男人們輪番上場,她們卻躺在那裡咯咯笑。
畫面跳轉,最後一幕,是蘇好不知死活地接過那個流裡流氣的男生遞去的煙。
不會抽還硬往嘴裡塞。
或許蘇好其實沒做錯什麼。
他不能因為見過那些惡心的東西,就把所有看上去差不多的人都想得齷齪。
也不該強求一個沒見過陰暗和醜陋的女孩子,去理解他的“小題大做”。
“不用,我回去了。”徐冽松開眉頭,繼續往前走。
以前沒發現,這位看起來沒什麼七情六欲的大少爺其實情緒還挺多?
蘇好又跟上去:“你回哪去?”
“學校。”
“你真連周末都住學校?”
“嗯。”
“那你為什麼來這裡?”蘇好指指熙熙攘攘的長街,“這兒離學校很遠啊。”
“有事。”
“你這不廢話嗎?我就是問你什麼事。”
徐冽沉默下來。
蘇好攤攤手:“好吧,不想說就不問咯,那我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