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將手機收起來,等著高鐵的到站提醒。
下午四點十分,因為沒能買到臨近時間的票,比方灼預計得晚了一點,列車停靠在C市的站臺。
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臨海城市。
方灼按照大廳裡標注的各種指示牌,從分不清區別的D號出口猶豫地走出火車站,在離開空調區域的同時,在近乎讓人窒息的悶熱中,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城市風貌。
建築外觀、小吃種類、方言口語,還有各種基礎設施的規則,都叫她心生謹慎,被一種未知忙亂所包圍。
方灼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準確來說,她沒有離開過A市。連A市,也隻在幾個固定的地點活動。
這還是她第一次坐高鐵。
方灼按照導航,離開高鐵站後,往前走了一點多公裡,來到公交車的候車地點。
由於是在假期,等車的人非常多,在這一站停靠的公車也非常多。
方灼還在號碼牌前逐一確認停靠站點,一輛牌號很相似的公車在白線處停了下來,周圍的人群一窩蜂地往車上擁擠,方灼下意識地跟著人流往前走了幾步。
她停在人群背後,遠遠問了一句:“師傅,這車可以轉乘213路嗎?”
司機大叔說什麼方灼沒有聽清,隻看見他揮了揮手,似乎是叫她上去。
車上的乘客在催促著說“快一點,往裡走一走”,方灼擔心他們發車,趕緊走了上去。
她上了車,在牆上貼著的提示裡看見了公車牌號,又一次覺得很像,比對了下後面兩個停靠站點,都是一樣的,安下心來。
車輛搖搖晃晃走了半個多小時,離開市中心的繁華區域後,乘客少了下來。
方灼舒了口氣,站在角落的位置,看著窗外陌生的風景怔怔出神。一直沒有聽見自己想去的站點,趁著車輛平穩,再次拿出手機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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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她點開地圖,發現公車偏離了自己設定好的路線。
方灼有點傻眼,快步走到前面拍了拍一位婦人的肩膀,將手機遞過去問:“阿姨,這車是不是開錯了?”
阿姨掃了眼,很大聲地道:“哎呀,什麼開錯了,導航讓你乘坐B2,可這輛是區間啊!”
方灼迷茫道:“啊?這不也是B2嗎?”
阿姨直白地跟她說:“你坐錯車了!要對清楚公車號碼牌,多一個字都不一樣的。雖然兩輛車的終點跟起點是一起的,但你要下車的這個站點是我們這輛區間沒有的。而且你坐反了你沒發現嗎?”
這絕對是一個路痴的災難。
方灼的世界有那麼一刻整個昏暗了下來。
她就不應該來。
阿姨見她臉色倏地慘白,朝前方道路看了眼,提醒說:“你要不就坐到終點站再轉乘好了,反正快到終點站了。”
重新站到公交車站牌前的時候,方灼收到了來自嚴烈的回復。
君有烈名:不想吃生日蛋糕,太鬧了。暫時沒有很喜慶的心情。
小太陽:你們現在要回家了嗎?
君有烈名:應該吧。
君有烈名:電影不是很好看,有點無聊,下次還是帶你去看別的吧。
方灼有種錯過了什麼的悵然。
她沒有了各種飄忽的想法,手腳虛脫發軟,大腦也快要停止思考。
她認為自己是出了太多汗,影響了她的正常狀態。從包裡翻出一瓶涼水,一股腦喝下半瓶,才感覺好受起來。
方灼拿出手機,改成定位嚴烈的住所。
在輸入地址的時候,她有那麼點動搖,想著要不要告訴嚴烈自己來了,讓他過來接人。
然而這個想法冒出來不到一秒就被她給否決了。
嚴烈一定會惡狠狠地嘲笑她居然能在導航的指引下迷路,連公車號碼牌都看不清楚。
她覺得今天做的每一個決定,都不在她的理智範圍內。
一定是因為天氣太熱了。
天氣涼爽下來的時候,是在晚上七點。
光色還是亮的,但吹拂的晚風變得溫柔起來。街邊響著開懷熱鬧的人聲,空氣裡夾帶了各種不同的香味。
熱潮隨著逐漸柔和的日光緩緩褪去,方灼也終於來到了嚴烈給過她的房間號碼前。
走了一路的疲憊在這扇防盜門前神奇地消退了一點。方灼提了提背包帶,將在路邊買的蛋糕放下,抬手按下門鈴,
在“叮鈴-叮鈴”的單調電子音重復了不知多少遍的時候,方灼熱了一路的大腦總算是冷卻下來,被一種難以言明的失望所籠罩。
各種復雜的情緒互相纏繞,從微薄的一點凝聚成厚厚的一團,叫她按在門鈴按鈕上的手沉了下去。
方灼覺得,自己還是避免不了各種心態下的世俗。
她貧窮,過於貧窮,所以沒有辦法大方,沒有辦法任性。買任何東西都要挑最便宜的,提起出門要先計算自己的存款,接受別人的饋贈要思考自己以後能不能還得起,就連挑蔬菜和水果都要找減價的買。
和他們的慷慨比起來,她各方面都顯得特別市井。
但是她可以給嚴烈開一個特辦窗口。
可以用小半個月的工資,坐幾個小時的高鐵,到他的家門口,跟他說一句生日快樂。隻要這是他希望的。
但是,自以為是的浪漫,不一定會那麼幸運地照著她的想法進展。
她心血來潮的這一天,簡直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歷險”。
第60章 一顆小太陽(“我覺得你應該在想我。”...)
方灼轉過身,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坐下。
樓道裡的感應燈暗了下去,隻剩下窗口透進來的一點餘暉。
方灼拿出手機,給嚴烈打了個電話。
熟悉的撥號聲響了許久,最後出現忙碌的提示。
方灼換了號碼,再次打給魏熙。
魏熙那邊同樣沒接。
她又打給沈慕思。
不知道幾個人在忙什麼,這場聯系最終斷裂在失敗的呼叫中。
方灼嘆了口氣,看著手機隻剩下20%的電量,有點恍惚。
她覺得自己錯了。不是錯在來C市,而是錯在上錯了車,算錯了時間,預估錯了事態的發展,把情況弄得一團糟糕。
她天生就不適合意外。雖然上一次衝動後她也是這樣反省的。
她坐在地上,端起蛋糕盒子左右看了一圈,將緞帶綁正,又小心地放回地上。
電梯時不時升降,樓上樓下傳來開門的響動。
方灼就那麼幹巴巴地坐著,等時間跳到九點半的時候,再次確認,發現手機隻剩下15%的電量。再不回去的話,她可能就沒有辦法導航回A市了。不斷告罄的電量給她很多的不安全感。
方灼提著蛋糕站起來,最後給嚴烈發了一條短信。
方灼:我給你叫了一個同城速送的蛋糕,你和趙佳遊他們一起吃吧。打你電話聯系不上,我讓人放到門衛那裡了。
方灼:生日還是要吃蛋糕的吧。
她沒怎麼過過生日,蛋糕是她僅知的,有象徵意義的東西。
・
KTV裡的彩光照得人眼前發花,視線所及的物品上好像都帶了一層模糊的暈光。
嚴烈的手機接了一天的消息,已經快沒電了。他給方灼發完最後的消息,直接關了網絡,揣進兜裡。本來打算回家充電,在幾人的強烈要求下又來這裡續了一局。
魏熙跟室友搶著麥在那裡飆山歌,趙佳遊幾人拉著嚴烈在角落的桌子上打牌。
沈慕思表情痛苦地道:“太難聽了。能把原唱的聲音再開大一點嗎?”
趙佳遊說:“那你的耳朵就要沒了。對三!”
“什麼時候輪到你出牌了!收回去!”沈慕思氣道,“剛剛我打的三個K還沒人接呢!”
趙佳遊裝傻:“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沈慕思捂著耳朵,叫道:“魏熙你換首歌吧,這個真的好難聽啊!”
然而就是魏熙那種鬼哭狼嚎的聲音,好像贏了店家整點舉辦的K歌大賽前三名,沒過多久,服務生送來一盆免費的果盤,讓沈慕思大呼這個世界沒救了。
魏熙得意大笑道:“一群不懂欣賞的直男!”
趙佳遊小聲嘀咕:“唱在調上都那麼難聽,說明是真的難聽。”
“你就不該請她們來。”沈慕思蔫頭耷腦地說,“跟她們待一起久了,我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談戀愛了。”
趙佳遊趁亂出牌,嘴上也沒闲著:“嚴烈都沒說什麼,你擔心什麼?”
沈慕思說:“他有女朋友他當然不用擔心。”
嚴烈原本魂遊天外地聽著,聞言眼皮跳了一下,抬眸看向對面的人。
趙佳遊也是一個精神抖擻,在兩人中間來回轉了兩次,問:“誰?”
“方灼啊。”沈慕思震驚地說,“你爸爸啊,你忘祖了?”
趙佳遊撲上去將他按在沙發上,笑罵道:“我去你大爺的!”
兩人玩鬧一陣,趙佳遊爬起來問:“烈烈,你真跟方灼在一起了?那你生日她怎麼沒來呢?什麼時候的事你都不告訴我!”
他說完捶了嚴烈的肩膀一拳,見他反應有點奇怪,察覺出異常,細細品味了下。
在猜測兄弟的想法上,男生們總是有著獨特且精闢的見解。和女生的第六感類似,直男間兩條不平行的直線必然會相交。
他想到,嚴烈以前過生日從來都是敷衍低調的態度,這是第一次主動約他們出行。不僅給他們安排好食宿,還特意找了女性朋友,幾乎減免了全部的費用。
明明是他自己設計的行程,他卻全程在看手機,一副意興索然的模樣。
“沒有。”果然嚴烈低著頭道,“不是。”
這一臉落寞遺憾的小表情,趙佳遊瞬間就同情了,拉著他道:“別難過,我覺得肯定是因為你太直太委婉,方灼沒反應過來。”
嚴烈:“??”
趙佳遊說:“爸爸給你點杯酒。你用酒精壯壯膽,給她打電話。就告訴她,我看上你了,你不來我特別難過,我整個生日旅遊計劃都是為你設計的。談戀愛的時候千萬不要學雷鋒,做了那麼多好事卻不聲張。你可沒有小本本能在不經意間遞給她看。”
嚴烈一把將他揮開。這家伙絕對是他人生路上的絆腳石。他拉著沈慕思道:“看見沒有?跟他在一起久了,你可能真的一輩子都談不了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