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柚已經不指望自己的父親和江桃棠楠這對母女,親自開車接了江沉庭回去。
傷口並沒有傷到骨頭,江沉庭拒絕她的攙扶,堅持要自己借助拐杖的力量走路。
上車。
棠柚有點心疼。
她也不並是多麼鐵石心腸的人,現在更不會再如小時候一樣,因為江桃的事情遷怒江沉庭——
在這件事中,江沉庭一直是無辜的,從小到大,這個哥哥一直在盡自己所能幫助她。
此時江沉庭神色還算的上好,隻是因為失血略多而唇色蒼白,艱難地問:“你和蕭則行真的就這樣草率地交往了?”
“不草率啊,”棠柚哪裡敢對哥哥說實話,仍舊專心致志地盯著前方的路況,仍舊有點心虛,“我覺著挺循序漸進的呀。”
老狐狸給的獎勵的確挺循序漸進。
先是胸肌,然後是腹肌,最後——
江沉庭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一心愛護長大的小妹妹如今魂兒都被勾引走了。
他長久盯著半空中的一點虛無,低聲說:“倒是也好。”
棠柚細細地叮囑:“哥哥,你最近千萬不要吃海鮮牛羊肉之類的發物啊,對傷口不好……”
江沉庭看著她絮絮叨叨的模樣,笑了笑:“好。”
倘若棠柚能這樣一直快快樂樂下去,倒是也無妨。
何必在意能給予她幸福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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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柚送了江沉庭進他自己房間休息,這才回了自己曾經住過的地方,想要把自己遺留下來的一些東西帶走。
臥室裡面的紅木床和同款梳妝桌,還是棠柚五歲時候,母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當初棠柚自己剛買公寓的時候就想把東西搬走,但公寓裡的空間並不大,放不開,外加搬運上去格外困難,擔心會損害才沒有動手。
如今倒是可以搬走了。
棠柚打電話給了蕭則行,想要討幾個他們物業的人過來幫忙;這樣的小事,蕭則行自然直接應允下來。
蕭家自己的人就是速度,不到半小時就來了人,在認真研究兩件家具的構造之後,商議一下,團隊合作,輕輕松松地將東西搬到專用的車子上。
棠柚清點的仔仔細細,一件自己的東西都沒留下,但凡是母親送給她的,統統都帶走。
搬東西的過程中,棠楠睡眼惺忪地出來看她一眼,又神色古怪地退了回去。
棠柚懶得搭理這個妹妹,耐心地屬於自己的東西挑走,這才站起來,拍拍手。
還沒離開,棠柚就被堵在門口。
黑了臉的棠宵擋在面前,目光落在棠柚的背包上,沉了臉:“柚柚,你這是要做什麼?”
沒等棠柚出聲,棠楠赤著腳跑出來:“爸爸!姐姐她要把家裡的東西都搬走!剛剛甚至還讓人把她房間裡的家具也帶走——”
棠楠潛意識中認為棠柚如今的東西都是自己的。
棠宵虧欠她們母女,害得棠楠小時候頂著私生女的名頭生活;不是沒有怨恨過,每次江桃都把她抱在懷中,柔聲安慰:“楠楠,等那個病女人死了,咱們的好日子就到了。”
她們擅長把痛苦轉移到成仇恨,果然,等蘇媛過世沒有多久,棠宵就迫不及待地娶了江桃。
剛進家門的第一天,江桃就指著房子,微笑著對棠楠說:“楠楠,這些都是咱們的,是你爸爸欠我們的。”
從小到大,棠楠接受的思想就是——
棠柚欠她的。
棠柚和蘇媛就是阻擋父母親愛情的障礙,隻有她棠楠才是愛情的結晶。
棠楠剛剛走到棠柚旁邊,棠柚面無表情,直直扇了她一巴掌,棠楠猝不及防,生生挨了這麼一下,捂著臉,愣住了。
棠柚瞥她一眼:“好好說話,矯情個什麼勁兒?我搬自己的東西,你哭什麼?”
棠柚甩了甩手,哼了一聲:“皮這麼厚,打得我手疼。”
棠宵一張臉青了,顫手質問:“柚柚,你怎麼能打你妹妹?”
棠柚抬眼看他,波瀾不驚:“她上來就想汙蔑我,我為什麼不能打?”
棠楠捂著臉,可憐巴巴地去牽棠宵的衣角:“爸爸……”
這點柔弱終於模仿到江桃的精髓。
棠宵最疼愛這個孩子,一看她這樣哭哭啼啼的模樣就心疼;剛剛氣急敗壞地揚起手來,冷不丁與棠柚視線接觸,心中大駭,胳膊僵在半空中,卻怎麼都下不去。
此時棠柚看他的眼神,像極了蘇媛臨終前看他的樣子。
明明一片痴心對了他那麼多年,在生病即將消逝的時候卻不許他近身。
看他時候的目光也很冷,很淡,仿佛他隻是一個再陌生不過的路人。
棠柚平靜地問棠宵:“怎麼?你難道想要像打我媽一樣打我?”
棠宵的手還在抖。
棠柚譏諷地笑了笑:“難道你以為我還會和我媽一樣?棠宵,你想太多了,我沒有我媽那麼傻,也沒有她那麼能忍氣吞聲。”
說話間,她重重地抓著棠楠頭發,棠楠被她扯的尖叫一聲,而棠柚毫不留情,一腳踢在她膝蓋上。
棠楠疼的站不穩,直接跪在地上。
棠柚對棠楠說:“私生女就該有點私生女的自覺,你本來就是棠宵出軌的產物,是他不忠的見證,還跳這麼高?以為棠宵和江桃結婚了就能徹底洗白?你想的也太好了。”
棠宵仍舊沉浸在方才棠柚的眼神中。
太像了。
棠柚的眼睛和她母親實在太像了。
棠宵已經很久不曾想起蘇媛,那個空有美貌卻乏味的女人;
然而棠柚的這一眼,又令他忍不住地回想起自己當年衝動犯下的混賬事,像是要揭他的傷疤。
棠柚並沒有理會棠宵,揪著棠楠的頭發,掐著她的臉頰,沉著臉問她:“當著爸爸的面,你倒是講清楚,讀初中時候,家裡那個明朝的雙耳象鼻瓶是不是你打碎的?”
棠楠沒說話,她被棠柚的指甲掐的疼,頭發也疼。
棠柚越來越兇了,現在當著父親的面,她都敢動手了。
棠楠為了保持自己柔弱可憐的模樣,現在又被棠柚直戳戳翻了舊帳,壓根不敢還手。
“高中時候,有人給你寫情書,開頭就是糖糖,被翻出來之後,你和父親說是替我保管;這麼多年來,我‘替’你背了多少黑鍋?你和人牽扯不清,還想賴到我頭上?”棠柚手下用力,拽緊她頭發,不顧棠楠扭曲的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做的那些骯髒事?”
同時,棠柚亦仰臉看棠宵,冷笑:“我真替你感到可憐,不識好人心,隻覺著江桃和棠楠對你好。你現在倒是可以看看,你真心養的好棠楠,到底是個什麼樣子。這麼多年了,你對我母親難道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棠宵大喝:“你住嘴!”
他惱羞成怒,要打棠柚,手腕卻被人抓住。
憤怒轉身,棠宵看到江沉庭,火氣壓制不住,緊皺眉頭:“你做什麼?”
江沉庭臉色依舊蒼白:“爸,你冷靜一下。”
棠柚對棠楠說:“哪怕你腦子再清醒那麼一點點,就該知道先撩者賤;你以為天底下都是你媽媽啊?能慣著你臭脾氣?”
狠狠地松開棠楠,棠柚站直身體,大步往外走。
她站在門旁邊,外面是金燦燦的陽光。
棠柚回頭,看著棠宵憤怒的模樣,粲然一笑:“你這麼多年把我和棠楠當成金絲雀一樣養著,隻想著把我們賣個好價錢;那現在我也告訴你吧,棠宵,我以後和你沒有一毛錢關系,生我的是母親,養我的是棠爺爺,這些年你給我的生活費我已經在後面添上零轉回了你的賬戶,足夠了。”
棠宵渾身顫抖,罵她:“早知道你是這樣的性格,當初就該堅決一點把你流掉,你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
棠柚憐憫看他:“有這個罵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收拾棠楠的爛攤子。”
棠宵呼吸一滯:“什麼?”
他現在已經又做起了當蕭則行老丈人的夢,萬萬聽不得有什麼閃失。
棠宵和蕭家人來往不多,至今仍舊不知道蕭則行和棠柚“交往”的事情。
他隻知道今中午喝酒時候,有人神神秘秘地恭喜他,養的好女兒,釣了個金龜婿。
那人也沒提名姓,棠宵下意識地以為就是他的寶貝女兒棠楠。
這也是棠楠格外猖狂的原因。
棠柚笑,眼睛彎彎:“棠楠先前腳踏兩隻船的事情現在還沒結束呢。”
她太了解棠宵命脈了,隻是這麼輕巧一句話,棠宵閉嘴不言。
棠宵瞬間清醒了。
棠柚一直頗得蕭則行寵愛,倘若棠柚把這件事告訴蕭則行——
萬一蕭先生知道這件事情該怎麼辦?
之前被狂喜衝昏了頭腦,棠宵倒是忽略掉這點,蕭則行是看中了棠楠,但是這麼久遲遲又沒有動靜,該不會是知道棠楠先前幹的那些事了吧?
雖然棠楠長得美嘴巴甜腦子機靈性格也柔順,比花瓶棠柚要強上百倍,但那些因她而起的爛桃花也的確不好處理。
蕭先生難道是在介意這點?
難怪旁人都聽到風聲了,他這個做嶽父的仍舊什麼都不知道。
棠宵被自己的猜想驚出了一身冷汗,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棠柚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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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柚這次是徹底斬斷了和棠宵的所有聯系,一樣東西也沒留下;隻是回家後怎麼都沒找到自己搬回來的東西,詢問佣人,佣人也搖頭說沒見人送過來。
棠柚滿腹疑慮地給蕭則行打電話:“二叔,您讓人把我東西搬走了嗎?”
蕭則行聲音含笑:“難道那不是你的嫁妝嗎?”
哪怕是見不到面,棠柚也能想象得到此時蕭則行說話時候的模樣。
頰邊的兩個酒窩一定又是淺淺的。
棠柚問:“那我的聘禮呢?”
蕭則行低笑,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像是掀開紙張:“把我抵給你怎麼樣?”
棠柚懟他:“你才不是真心實意地下聘,光給看給碰,也不給吃!”
蕭則行笑了,聲音溫和:“那柚柚現在可以考慮怎麼吃了。”
棠柚沒明白他的意思:“啊?”
“今天早晨跑步的時候,糊糊告訴了我一個秘密,”蕭則行笑著開口,“糊糊和我說,他想要一個妹妹;我告訴他,需要徵求一下媽媽的意見。”
棠柚坐在椅子上,沒由來地因為蕭則行這一句話給撩撥的口幹舌燥。
捏著手機,棠柚說:“我覺著可以。”
忍不住想讓時間過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腳邊的棠糊糊完全不明白媽媽如今在思考什麼,蓬蓬松松的大尾巴甩來甩去的,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又將嘴筒子乖乖擱在前爪上。
其實棠糊糊也有點想念爸爸了。
就在蕭則行回國的前一天,許鶯親自上門拜訪。
一見面,就瞧她面色紅潤,喜氣洋洋的,棠柚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許鶯捂著尚且平坦的小腹,有些羞赧:“我懷孕了。”
棠柚微微一愣,繼而笑著祝賀:“恭喜呀。”
上次見面的時候,棠柚就能看得出鄧珏對小妻子的疼愛;如今他們有了孩子,棠柚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棠柚所能見證到的婚姻幸福家庭並不多,蕭則延與蕭則年夫婦,霍徐楠與他的妻子,然後就是鄧珏和許鶯。
棠柚先前對婚姻生活並無太大期望,而看著他們,倒是覺著婚姻其實也並不那麼可怕。
在徵求許鶯的同意之後,棠柚忍不住試探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許鶯的小腹。
許鶯懷孕日子還短,現在胎兒還未發育,如今並沒有顯懷。
鄧珏這次同樣在外出差,已經走了有好長時間;許鶯十分擔心會影響鄧珏的工作,也是想給他一個驚喜,暫時保密,還沒有說自己懷孕的事情,面色有些羞赧問棠柚:“柚柚,以後你能不能給我推薦一些寬松的搭配呀?懷孕以後,以前很多衣服都不能穿了。”
這又不是什麼難事。
棠柚一口答應下來。
兩個人闲著無事,話題換來換去,最終又落在了棠柚和蕭則行身上。
許鶯一臉豔羨地看著棠柚:“我怎麼都沒想到行哥那麼一個工作狂魔,竟然會這麼早地就開始準備婚禮,當初鄧珏也沒有他這樣上心呀。行哥對你實在太好了……從兩三個月前吧,行哥就開始從拍賣會上購置珠寶,約婚紗設計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