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柚覺著這比看到關公戰秦瓊還要不可思議。
“怎麼這麼驚訝?”江沉庭十分不解,“你不是已經見過他了嗎?”
棠柚又恢復成癱在座椅上的姿勢:“沒什麼……”
就是有點,微妙的不適。
江沉庭專心致志開車,隨口說:“我還挺仰慕蕭則行的……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確切點說,是欽佩。”
棠柚對生意上的事情了解並不深刻,病恹恹:“一個長得有點好看的老男人而已,有什麼好欽佩的?”
哄騙無知花季少女。
還騙走了她的初吻和二次親吻。
欽佩他老狐狸嗎?
江沉庭失笑:“他也隻不過比蕭維景大三歲而已,怎麼在你口中就成了老男人?”
說到這裡,他仔細觀察著棠柚的神色:“你好像對他有很大意見啊。”
“沒有,”棠柚矢口否認,“你的錯覺。”
過了半晌,她忍不住,又問:“那你欽佩他什麼啊?”
“能力吧,”江沉庭知道她不懂商業,想了想,簡略概括,“雖然現在蕭老爺子還沒決定下一任繼承人,但在我眼中,這個位置隻能他坐。”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笑:“不過也說不好……畢竟蕭則行的母親至今仍在療養所裡呢。”
棠柚盯著車上的一個小柚子車飾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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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是聽說過這件事。
蕭老爺子第一段婚姻持續了五年就宣告結束,又過了十幾年,蕭老爺子再婚,娶了蕭則行的母親。
老爺子的婚姻不順,第二任妻子產後就患了精神分裂症,有暴力傾向,這才不得不常年住到精神疾病療養所中。
在外人眼中,老爺子似乎偏愛長子長孫更多一些。
但最近一段時間,明顯是蕭則行說話分量更重。
這次雖然是蕭則行設宴款待,但意外的是蕭維景並沒有來。
他也沒有邀請令棠柚生厭的江桃母女,隻請了江沉庭和棠宵兩人。
宴請的地點是蕭則行挑選的,一家中式的庭院式餐廳,遊廊花鳥,翠河假山;包廂中亦設有屏風小桌,牆上掛著悠遠水墨畫,棠柚盯著落款研究半天,慎重地得出結論。
倘若這是真跡,那餐廳老板夠牛X的。
三個男人相談甚歡,棠柚研究完牆上的畫,又開始研究旁邊矮幾案上花瓶供奉的玫瑰。
和這種中式裝修有些格格不入,卻又意外的和諧。
就像她自己一樣。
在這種場合下,棠柚隻需要扮演好一個安靜的花瓶就可以了。
“……柚柚,還不快謝謝你二叔。”
正神遊天外,冷不丁聽到棠宵叫到自己名字。
棠柚一臉茫然地看著蕭則行:“二叔?”
她沒有聽到剛剛幾個人在商談什麼。
江沉庭坐在棠柚旁邊,借著往她杯子裡倒牛奶的機會,低聲提醒:“剛剛父親答應把啟星百分之二十三的股權轉讓給你。”
棠柚愣住。
透明的玻璃杯中,乳白色的牛奶慢慢地注入,填滿。
把瓶中的空氣一點一點全部擠壓出去。
江沉庭聲音很低:“是二叔提議。”
他也跟著棠柚叫起來二叔。
棠柚下意識地去看蕭則行,他今日穿著黑西裝配淺灰的襯衫,斜細條紋領帶打著溫莎結,嚴謹端正。
棠柚微微俯身:“謝謝二叔。”
蕭則行酒窩淺淺:“不用客氣。”
旁邊的棠宵臉色不太好。
他原本已經哄好了江桃,答應把啟星的一部分股份轉讓給棠楠;思忖著,畢竟是蘇媛留下了的東西,全給棠楠不合適;要麼就兩個女兒平分唄,多公平。
沒想到蕭則行上來就說明了當初蘇媛手上持有的股份比例,輕描淡寫幾句話,棠宵不敢再耍什麼花招,隻能原原本本地說按照蘇媛臨終囑託,這兩天就全部轉讓給棠柚。
這一下就像是刀子割下一塊心頭肉,疼的棠宵內心都在滴血。
還以為蕭則行來是商量兒女的婚事,沒想到關於蕭維景一個字兒都沒提,反倒是把啟星薅給來棠柚。
喝酒喝到一半,棠宵隨便找了個借口,火急火燎地把江沉庭叫出去,準備仔細問問這個繼子,蕭則行到底是什麼意思。
兩人一走。
隻剩下棠柚和蕭則行兩個人。
偌大的房間中,頓時連氧氣都稀薄起來。
沉默時間長達一分鍾。
棠柚把江沉庭給她倒的奶一口喝幹。
蕭則行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杯子上,笑了:“你還喜歡喝奶?”
這是他身份曝光之後,兩個人第一次單獨交談。
棠柚眼觀鼻鼻觀心:“謝謝二叔關心。”
“昨晚上沒睡好?看你臉色有點差。”
棠柚機械回答:“謝謝二叔關心。”
蕭則行嘆氣,指節輕輕叩了下桌面:“柚柚,除了這句之外,你就沒有別的想對我說的嗎?”
棠柚抬眼瞧了他一眼,立刻避開他的視線,說:“……我對和您一起往蕭維景頭發上染顏色不感興趣。”
她補充:“從今往後,您就是我心目中最最敬愛的二叔。”
“是嗎?”蕭則行淡淡地問,“那個吻算什麼?”
棠柚理直氣壯:“是二叔您舐犢情深!”
話說到這裡,包間門打開,棠宵與江沉庭兩人一前一後走來。
棠柚下意識恢復鹌鹑坐姿。
蕭則行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兩秒,旋即移開。
得了江沉庭的缜密分析,棠宵此時心情大好,刻意遺忘掉要把啟星轉讓給棠柚的事情,笑吟吟地和蕭則行攀談起來。
三言兩語,又扯到蕭則行私生活上。
棠宵樂呵呵地問:“蕭先生至今還是單身,是還沒有看中的嗎?蕭先生喜歡什麼樣的人啊?不妨說出來,我也好幫您參謀參謀。”
這個問題和前幾天趙曼蘭問蕭則行的差不多。
棠柚心不在焉地想,等一會,蕭則行肯定又會回答隻要喜歡就好——
蕭則行悠悠回答:“我喜歡眼角有小淚痣、小貓一樣喜歡撓人的。”
棠柚身體一僵。
她抬眼。
蕭則行並沒有看她,抽出紙巾仔細地擦拭著指尖,疊了兩下,丟進垃圾桶中。
棠宵不解其意,仍舊在恭維著:“蕭先生的嗜好真是與眾不同啊……”
正在為蕭則行倒酒的江沉庭手微微一頓,他坐直,目光自棠柚臉上掠過,垂下眼睫。
一直到離開的時候,棠宵拍著蕭則行的肩膀,笑呵呵:“以後柚柚和維景結了婚,咱們就真成一家人了啊。你要是不嫌棄,以後你叫我一聲哥,我叫你弟……”
“您不用這麼客氣,”蕭則行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手,笑,“論照資質和閱歷,您是前輩,我該叫您一聲叔才對。”
棠宵被這一番話恭維的飄飄然。
蕭先生真的是很通人情世故了啊,難怪如今明建上下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咦?就是這輩分好像有點不太對。
第19章 十九朵玫瑰
棠宵今晚上喝的酒不少。
雖然神智還勉強算得上清醒, 但是走路已經開始晃晃悠悠,瞧上去隨時快要摔倒。
江沉庭攙扶著他往外走。
棠宵如今已經上了年紀,胳膊搭在江沉庭肩膀上, 步履蹣跚。
而棠柚低頭跟在他右邊,下了一個臺階。
站在棠宵左側的蕭則行忽而出聲:“沉庭如今已經接手了這麼多生意,不如改姓棠, 也更像是一家人。”
棠宵腳步一頓,陷入沉思。
先前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畢竟之前他一直覺著自己再努努力,江桃就能給他再生個兒子做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誰知道兩人吃藥試管都做了個遍,尋醫求方都沒用,江桃的精神狀況卻越來越差;直到前幾年,棠宵才開始認命,漸漸地扶持江沉庭。
江沉庭也同他約定好,將來他的孩子都會姓棠。
現在蕭則行這麼一說,棠宵也覺著有些道理, 轉臉看向繼子:“沉庭啊——”
江沉庭面無波動:“現在改姓太麻煩了, 手續多, 很多合同協議也需要重新籤署。”
蕭則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打火機,笑:“倒也沒有那麼費事,我可以幫忙。”
江沉庭定定看他,四目相對, 他收回視線, 沉聲開口:“不麻煩蕭先生了。”
棠宵沒說話。
酒的後勁兒太大, 他已經什麼都說不來了。
江沉庭扶著醉醺醺的棠宵坐在副駕駛上,仔細系上安全帶,關好車門。
棠柚上了車,她刻意不去看蕭則行。
耳畔聽到他和江沉庭互相道別。
蕭則行聲線略低沉,笑著說話時最為勾人。
譬如現在。
棠柚關好車門,揉了揉臉,妄圖把他的聲音從腦海中幹幹淨淨地抹掉。
不過片刻,車門打開,棠柚往裡面橫向挪了挪,給江沉庭讓出足夠的空間來。
江沉庭酒量好,今晚上喝的酒也並不是很多。
他眉頭緊鎖,按了按太陽穴,沉聲開口:“柚柚。”
棠柚:“嗯?”
江沉庭側臉看她,神情是難得的嚴肅:“以後離蕭則行遠一點。”
棠柚默默地想。
其實不用你提醒,也會離他遠些。
這個人實在太危險了。
棠柚點了點頭,而江沉庭誤會了她臉上的錯愕,抿抿唇,解釋:“這個人心機深沉,不宜深交。”
前排的棠宵已然熟睡,沒聽到兩個人的對話。
棠柚十分認可地點頭。
的確。
江沉庭看她此時沉靜的模樣,緩聲安慰:“至於蕭維景……你別著急。”
棠柚笑了笑:“我不急。”
“再等等哥哥,”江沉庭想伸手摸摸她的頭發,又忍住,手指不受控制地抖了幾下,“哥哥會想辦法給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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