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平安果實在堆得太多了,盛喃連個放書包的地方都沒有,她正遲疑的工夫,就被那人從懷裡拎走背包。
“?”盛喃回眸。
靳一放到後面櫃子上,俯身拎起紙箱:“等我收完。”
“哦,好。”盛喃點頭,看著那人把桌上和桌洞裡堆積的蘋果禮盒禮袋逐一放進紙箱裡。
如文夢佳所說,其中果然有不少都夾雜著五花八門的小“彩蛋”,亮晶晶的金色信紙盛喃都看見好幾張,幾次探頭探腦地想把那些綴著的小玩意拎過來看看,不過都忍住了。
畢竟是別人的心意,說不定都像她一樣準備了好久的,再好奇也得忍著。
盛喃看著靳一沒什麼表情地把所有平安禮收到箱裡,直到兩人桌面恢復整潔。他給盛喃拎回背包,又在自己筆盒裡翻了翻,回頭問盛喃:“你有籤名筆嗎?”
盛喃怔了下:“字跡比較粗的那種?”
“嗯。”
“有的,”盛喃低頭翻找出來,“給。”
“謝謝。”靳一毫無停頓痕跡地淡定接上,“別看熱鬧了,坐下背公式。”
“?”盛喃噎了下,哀怨,“你覺得你這樣恩將仇報合適嗎?”
“我覺著很合適。”
那人說時俯身,在封箱的上半頁紙板上刷刷寫了幾個龍飛鳳舞的黑字。
然後他抱起紙箱,沒表情地轉身走向教室外。
文夢佳在前位的前位假裝問題,實際上一直偷偷看這邊的動靜,跟她一樣好奇的遍布全班,不過敢光明正大在旁觀看的顯然隻有盛喃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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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也隻有她看清了那上面寫的黑字。
文夢佳這會兒忍不住了,趁靳一出去,她一個箭步過來:“大校草在箱子上面寫的什麼呀?”
“他好像寫的,”盛喃懵然轉回來,“失物招領?”
文夢佳:“…啥?”
話聲剛落,教室外砰的一聲悶響。
某人把“失物招領箱”撂在走廊上,轉身回來了。
“…………”全班:“?”
靳一的這件壯舉,沒到當晚就傳得全校人盡皆知了。
這下也徹底絕了其餘人想送東西的心思。
隻是失物招領箱裡的蘋果基本沒人去動,小卡片什麼的倒是逐漸沒了,班裡課間還有人扒著門縫往外看,聊哪個女生是紅著眼圈偷偷拿回去的。
連極少闲言的班長大人都趁來找盛喃的工夫,由衷感慨並調侃了句:“你下次替廣大女同胞們摸一摸,你同桌左胸口裡揣著的到底是顆心,還是顆冰球吶?”
“冰球?怎麼會?”盛喃對著某人給她布置的海量習題,氣得一邊磨牙一邊低聲,“分明是美人皮,蛇蠍心。”
“是麼。”
“必然的是!你看今天平安夜明天聖誕節,他喪盡天良地給我布置了多少道綜合…題……”
盛喃聲音逐漸輕飄。
一兩秒後,她仰頭,對著拼命朝後面給她使眼色的郭禹彤擠出個燦爛的笑容:“啊,遇上這麼心地善良助人為樂的同桌,一定是我三生有幸、十世修來的福氣!”
“是麼?”頭頂後方又是一句,還隨了聲輕嗤。
盛喃一個激靈,僵硬的笑容也抖掉了。
跟著那把嗓音就俯下,近她耳旁,還抬手撥開她試圖藏起卷面的爪:“那讓我看看,你報答了我幾道題。”
盛喃刷一下又捂回去,小心翼翼往遠離他的牆邊貼:“我還沒,沒檢查呢,晚上再看行嗎?”
“你說呢。”
“……”
盛喃絕望又委屈地松開爪,把習題本推給靳一。
靳一拿了支筆,把凳子抵到後牆,讓出空位給盛喃和郭禹彤聊天,自己則靠著牆給盛喃批改去了。
郭禹彤確實有話要跟盛喃說,也沒客氣,繞到桌後就俯下身問:“你知道黎雪晴家裡的情況了嗎?”
盛喃心裡咯噔了下,面上還繃著,扭頭:“什麼情況?”
郭禹彤:“你不知道啊?就你和靳一不在這兩天,學校論壇裡突然傳開,說黎雪晴家裡跟有錢完全不沾邊,還說她媽媽是學校食堂的一個打飯阿姨,好多人出來說以前就覺得她特別裝什麼的……”
盛喃心裡沉下去。
一方面,答應黎雪晴母親隻字不提是她的承諾,但班長把她當朋友,她在郭禹彤面前假裝不知道,這讓她有種背叛感。
另一方面,黎雪晴的家庭關系又不是突然變化的,可恰巧在被她撞破以後就流傳全校,這事怎麼想都不可能沒關聯。可當時應該沒有其他人在場吧,她一直等在那條小路後的……
盛喃正糾結著,郭禹彤問:“你之前確實不知道吧?”
盛喃怔然抬眸:“為什麼這麼問?”
郭禹彤猶豫了下,低聲:“陳格格說,是你傳出去的。”
盛喃皺眉:“是陳格格這樣說,還是黎雪晴?”
“應該不是黎雪晴,”郭禹彤嘆氣,“你沒發現嗎,黎雪晴今天都沒來。”
盛喃一愣,扭頭朝黎雪晴的座位看過去:果然是空的。
她轉回來就見郭禹彤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我就說,怎麼可能是你?”
盛喃想笑但笑不出來:“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要真是你,你怎麼可能沒注意黎雪晴沒來啊,”郭禹彤放心地站直身,“不是你就好辦了。”
見郭禹彤想走,盛喃連忙拉住她:“班長。”
“嗯?”
“雖然這件事不是我說的,但我確實比你們早知道。”
“啊?”郭禹彤忙扭回頭。
盛喃把那天晚上的事情簡單幾句,說給了郭禹彤聽。
郭禹彤聽得直皺眉:“那肯定是除了你以外還有別人也聽見了,就是不知道是誰了。學校那麼大,每個學生都有可能啊。”
盛喃搖頭:“那條路隻能通往音樂樓,除了競賽組去上自習的,沒人走那邊。”
“嗯?”郭禹彤本能看向盛喃後面。
幾秒後,靠牆批卷的靳一懶抬了抬眼。
盛喃反應過來,連忙把郭禹彤拽回:“不是他!”
郭禹彤見她奓毛反應,笑:“剛剛你被懷疑都沒這個反應呢,雖然我也知道靳同學肯定懶得管這些破事,但你怎麼就這麼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盛喃惱紅著臉磨牙:“那天他在音樂樓等我的。”
“哦噢……”
不等郭禹彤打趣完,後面已經耷回眼皮的某人筆書不停地插了一句:“也可能是聽完以後,繞路過去。”
“?”盛喃面無表情地扭頭,“你不要給我們的調查工作增加工作量好不好。”
靳一喉結下滾出聲笑:“有這麼信任我麼。”
“這叫了解,不叫信任。”盛喃狡辯。
“行,”那人淡淡答,“不是說我,那天傍晚,不是有人跟你岔路以後,又給你送過水杯麼。”
“!”
盛喃一驚,扭頭看向前方。
丁小君的位子空著,人不在位上。
郭禹彤顯然也知道送水杯的事情,不由變了臉色:“難道是丁小君說的?說起來她確實和黎雪晴有仇——”
“班長。”盛喃突然喊住她的話。
郭禹彤回神,低頭看她:“你覺得不是她?”
“我不知道,”盛喃眼神認真地看著郭禹彤,“但我們不能憑猜測‘殺’人。”
“……”
郭禹彤沉默許久,點頭。
她剛準備回座位,就發現後面那人已經再次置身事外,好像對盛喃的反應全不意外,隻低垂著那雙眼睫——在學校論壇裡被投票為全校女生最想拽著蕩秋千的——他正一筆一筆,一題一題地給盛喃的習題本做批注。
郭禹彤回身,感慨地拍了拍盛喃的爪,壓低聲:“我看你確實是三生有幸、十世福氣。”
“嗯?”
“喏。”
盛喃反應過來。
她臉上一紅,又有點不安地回頭,看向靳一。
那人靠坐牆前,恰在此時撩起漆黑的眼,對視後,他突然垂眸,不太明顯地笑了下。
郭禹彤尷尬:“靳同學聽到了嗎?”
“嗯,不是故意的,”靳一平靜說,“不過還是糾正一下。”
“糾正什麼?”
靳一沉默兩秒,笑:“不是她,是我。”
“……?”
靳一沒有更多解釋。
隻是筆尖停頓了下。
[靳一,唯一的一。]
從天臺上聽到那句話起,也或許是更久以前。
他就一直這樣認為了。
遇見你,是我三生有幸。
聖誕節過去一周就是元旦了。
安喬歷年的12月31日都是不上晚自習,留給各班級做元旦晚會和聚餐安排。尤其臨近期末,基本是年假前的最後一場狂歡,學生們提前幾天就心都飄了。
“這一整節課,瞧你們班浮躁成什麼樣了!哪有一點高三的緊迫感?”元旦前一天,下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前,語文老師很是不滿意地在11班訓話,“不就是要放元旦了嗎,高考不考了?就過這一個元旦啊?你們現在光顧著興奮,再不努力,明年的元旦都得哭著過!”
“老師,大過節的,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嘛,”喬子然在中後排得意洋洋的,“今晚我們班節目可精彩了,您不來看啊?”
“來什麼來,看見你們就來氣,不來!”語文老師一敲講桌,板著臉就走了。
“我等您啊劉老師!”喬子然扯著嗓子的聲音追出來。
班裡歡笑聲緊隨。
老師一走,教室裡立刻歡騰起來。
沒人急著去食堂吃晚飯了,課桌全被打亂順序,又挨著除了黑板以外的三面牆擺成U型,桌邊和牆面留出兩人通行的空隙,多餘的課桌拉去走廊外疊羅漢。
提前準備好的氣球之類的裝飾物被負責保管的生活委員拿出來,幾個男生站在中間空地上,鼓著腮幫子漲紅了臉,玩命地吹起氣球來。
班長郭禹彤樂得不行:“你們緩著點吹,別上不來氣兒,再厥過去。”
這話落地,幾個男生互相看了眼,吹得更拼命了。
文藝委員在旁邊笑:“激將法還是得班長。”
“我明明很有誠意,”郭禹彤嘆氣,“其他班委呢?”
“全都在鞍前馬後地按您聖旨辦差呢。”文藝委員故意捏著腔說話。
“別,受不起,”郭禹彤擺手,“老欒才是皇上,我最多算個傳旨太監。”
“那我們不成小太監了?不行不行。”文藝委員笑了一會兒,想起什麼,皺眉說,“不過,學委這幾天基本不理人,這回班裡元旦晚會,從計劃到準備再到實施,黎雪晴是手都沒抬一下。”
郭禹彤欲言又止,最後搖頭:“算了,特殊情況,她這周兩三天沒來上課,連老欒都沒說什麼。”
“什麼嘛,她自己裝闊,又不是咱們給她傳的,也不知道擺臉子給誰看?”文藝委員撇嘴。
郭禹彤知道文藝委員早就和黎雪晴不對付,也不好再說什麼,她目光在班裡轉了一圈:“我先去找盛喃聊會兒哈。”
“哎等等!”文藝委員一把把人拉回來。
“怎麼了?”
“這元旦節目,盛喃同桌怎麼說?”
“什麼怎麼說?”
“班長你可不能這樣裝傻,前天我就跟你說過了,”文藝委員靠近些,“你跟盛喃熟,讓她同桌也表演一個唄,T臺步走一圈都行!”
“呵,誰去說?”郭禹彤冷笑一聲,做了個手勢,“要不您請?”
“我哪敢啊?”
“你不敢我就敢啊?班長的命不是命是吧?”
“哎喲班長……”
郭禹彤最後還是沒扛住文藝委員的撒嬌,找盛喃提這件事。
盛喃兩人的桌子是全教室最角落的後排,都省了挪了,就靠牆角放著。靳一幫男生們抬完桌,隨手撿了兩條凳子撂在牆角,一坐一搭,棒球帽扣在臉上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