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禹彤三人這才離開了。
教室裡的學生很快就走幹淨了。
自從丁小君加入盛喃她們的約飯隊伍,晚上留在教室自己帶飯的就隻剩下黎雪晴了。她似乎對盛喃的存在很警覺,幾次假裝不經意地回頭打量。
盛喃也沒理會。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心神耗得太厲害,她在安靜空蕩的教室裡又等了沒一會兒,就慢慢生出一點困意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趴下去,一覺就睡到耳邊嘈雜,大半個教室的學生回來了。
下午那兩趟800米似的極速折返讓盛喃到現在還覺著疲憊,於是她就沒起來,仍趴在那兒。
班裡似乎比平常更吵鬧,但大家又都很默契地把聲音壓低,呈現出一種聒噪又和諧的詭異。
盛喃意識徹底從夢鄉拽出,耳朵也捕捉到離得最近的一縷交談。
“他怎麼可能是那個一哥??”
“怎麼不可能,競賽組那邊有人和九中的學生一起上的培訓課,照片名字都對上了!”
“難道九中的管他叫一哥,是因為他名字?”
“我靠,原來他就是九中老大啊?難怪那天他出事,裴朔急得跟讓人掀了老窩似的。”
“那傳言剛傳進學校時候,好多人還都不信呢,說怎麼會有成績好還打架狠的學生,沒想到,不但成績好打架狠,長得還能兼校草。”
“好家伙,大佬竟在我身邊?”
盛喃眨了眨眼,僅存的一點困意瞬間就被蕩清了。她猛地從桌前坐直。大概起得急了,眼前黑了一下。
等慢慢恢復後她看向身旁,桌位自然還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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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喃喃!”一張大臉突然出現。
盛喃嚇得差點把對方拍桌上,還好看清是文夢佳,及時收住了:“怎麼了?”
“靳一那事,你聽說了嗎!晚飯時間這消息突然就在論壇裡炸了!”
盛喃失語,微微皺眉。
“我跟班長聊過了,我倆都覺得真的很有可能哎,無論名字成績還是那狠勁兒,靳一這也都太符合了!要說是兩個人,那——”
文夢佳突然停住。
盛喃從自己思緒裡回神,轉過去:“嗯?”
文夢佳緩慢眯起眼,壓低聲:“你給我從實招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盛喃眼神心虛得一飄,隨即轉移話題:“文姐你們見到靳一了嗎?”
“沒有啊。今天下午都沒人見過他哎,剛剛論壇裡還有個帖子問靳一現在在哪兒,要來瞻仰大佬風範,可惜全校都沒扒拉出來。”
盛喃怔了下:“他沒跟裴朔他們一起?”
“沒,裴朔剛剛還來找他來著。”
“!”
想起今天下午在走廊裡最後聽見的那番交談,盛喃臉色頓時變了。
她再坐不住,撐著桌子起身。
下午相當於剛經歷了兩遍八百米體測的小腿非常現實地軟了一下,盛喃差點跪到地上去。
還好文夢佳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你沒事吧喃喃?這是怎麼了,沒吃飯虛得?”
“可能是,或者下午跑得太急了,”盛喃敲了敲發麻的小腿,顧不上和文夢佳多說,“我先去競賽組自習室那邊,看看靳一在不在。”
“哎你自己都站不穩了怎麼還——”
文夢佳話音追在耳後,可惜盛喃已經離開教室了。
晚飯時間,校園裡人正多。
下午下了場雪,地面有點滑。臨近晚自習,大家又都是朝教學樓的方向,唯獨盛喃一個逆著人流的,所以在其中穿行得格外艱難。
等好不容易到了那棟被暫時徵用作競賽組專用自習室的音樂樓,她感覺腦袋都有點暈乎乎的了。
果然,晚飯還是該吃的。
盛喃一邊在心底吐槽自己,一邊走進音樂樓。順著教室一間間找過去,盛喃把他們兩個之前來過的沒來過的教室全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靳一半點蹤影。
難道是,回家了?
盛喃這樣想著,乏力地靠在一間空教室的牆上,拿出手機給備注J的號碼撥出電話。
接通之後,對面是冰冷的機械女聲。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盛喃無力垂手,又把手機塞回去。
她知道靳一的習慣是在學校裡無事不開機,那現在是,回去以後把手機給忘了?
盛喃一邊想著,一邊慢慢直起身,往樓梯走去。路過敞著的走廊窗戶,黯下來的天空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飄起了細小的雪粒。比下午那會兒更大一些。
盛喃被一抔風雪撲得猝不及防,連著咳嗽了好幾聲才停下來。
她仰頭,怔怔望著窗外。
教學樓的影子模糊在夜色裡。雪下得飄搖,從漫漫無垠的宇宙裡一直向下,落到人間時它最先見到的應該是高低起伏的屋頂吧,就像俯空的深壑峰林,孤獨得一望無際。
盛喃在窗前落寞垂眼,正要轉身,突然僵在原地。
屋頂……
屋頂!
盛喃眼睛驀地亮起來,她快步跑向樓梯,這次不是向下而是向上,一階一階一層一層,她一直向上,直到最頂端,半開著的、留下一條縫隙的鐵門。
盛喃深吸了口氣,忘記驟停的吃力的眩暈感,她推門出去。
風雪漫漫間,夜色如無邊廣幕,遮天蔽地。
盛喃顧不得。
她朝冰涼的飛雪裡跑去。
在邊沿的護欄後,倚欄杆靠著一道模糊的身影。
離著還剩兩三米,盛喃慢下腳步,那人似乎也聽見聲音,慢慢回頭。
兩人目光對視。
盛喃小心翼翼:“靳一。”
那人眼神像迷失在風雪裡,幾秒過去才恢復如常:“你怎麼跑上來……”那點懶散的掩飾還未完全入眼,他就突然皺了眉也消了音——因為看清了面前走近的女孩的衣著。
“這種天氣不穿外套,你瘋了?”靳一單手撐地,直接從坐勢拉起身影,一兩步就到盛喃面前。
“……”
盛喃看見他讓出的地方,地面的雪留下一塊空區。
至少從這雪開始下時,他一動都沒動過。
直到她出現在這裡。
盛喃的視線被完全擋住。
身影清瘦挺拔的少年停在她身前,像要替她擋掉身後撲下來的雪,他扯住下颌下黑色長棉服的拉鏈,刺啦一聲拉開,跟著就要脫下。
盛喃回神,忙抬手握住他的:“不用,我不冷。”
“——”靳一垂眸,眼神都要結冰了,“你知道你現在手上什麼溫度嗎?還不冷?”
盛喃理虧:“我身上這件就是外套,隻是不知道今天降溫還下雪,沒穿厚的。”
“松手。”
“不要。”
“為什麼?”
盛喃憋了兩秒,終於找到個蹩腳理由:“你的太醜了,我不穿。”
“?”靳一氣笑了,反手就把小姑娘兩隻小白爪同時握進掌心,“怕醜不怕死?”
盛喃繃臉:“說你外套醜,你就要殺人滅口嗎?”
“凍死的死。”
“那不至於,”盛喃本能反駁,“我還有火柴可以劃呢。”
“……”
這話脫口而出,兩人都愣了下。
幾秒後,靳一眼底情緒化了點:“你確定不穿?”
“嗯。”
“那這可是你選的。”
“?”
盛喃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見那人把拉開的半邊衣襟輕扯開,然後把她抱了進去。
寒冷和溫暖一瞬交替,盛喃在這個熾熱的懷抱裡結結實實地哆嗦了下。然後她懵抬頭,晃了晃腦袋扒拉開擋在眼前的短發,慌亂又無措地看著俯眸的那人。
靳一眼尾那顆淚痣淡淡勾著,似笑非笑:“你選的。”
“……”
盛喃安靜下來。
小姑娘很少這麼安靜。
而且還是仰頭看著他的,用這樣的姿勢和親近。
在靳一的原計劃裡,她應該第一時間驚恐地想跑,然後被他脫下外套罩起來……
這才對。
可盛喃隻有最初的慌亂。
甚至那慌亂都是很快就消失不見了的。
於是“抱橘”難下,該亂的輪到靳一了。
“你——”
“你別笑啦。”盛喃突然輕聲打斷他。
靳一微怔:“什麼?”
“你明明一點都不開心,還很難過,”盛喃低下眼睛,也輕了聲音,“你以前笑著的時候,真實的心情也可能是這樣的嗎?”
靳一眼神晦深,語氣卻還懶散著,像平常的笑一樣:“誰跟你胡說什麼了。”
“沒人跟我說,”盛喃仰頭,“我自己聽見的。”
靳一沉默。
盛喃等了他好久,沒等到,她就主動開口了:“你不要難過,我覺得阿姨說的是氣話,她誤解你了,所以才會那樣說。我們一起去教學樓的路上,她明明還有跟我關心過你的事情。”
“……”
靳一長眸半垂,聞言無聲笑了下。
盛喃蹙眉。
當他的情緒不再跟她掩飾,她就能看得出,這個笑容和愉悅或欣慰沒有半點關系,而是近乎冰冷的嘲弄。
風雪半晌。
盛喃終於見他俯身,像要完全抱住她那樣,他低聲問:“你知道,我的名字是誰給我取的嗎。”
盛喃微怔,搖頭。
“江蘭詩,”靳一無聲地笑,“她告訴我,作為她的兒子,我的人生裡隻能有第一。無論什麼事情,我理應也必須做到最好。所以成績下滑的懲罰,就是送走我的貓,因為她說我玩物喪志。其實她不知道,那時候我隻是想反抗,鬧鬧脾氣,可能還奢望過這樣的下滑能換來他們的關注或陪伴,但都沒有……我換回來的是永遠的失去。它死之前可能還在想,我怎麼還不帶它回去。”
“靳一。”盛喃聲音輕慄,她抬手想抱住他。
靳一低啞著聲音,像是要哭了,卻笑著,他的嘲諷聽起來那麼冷漠:“靳一,第一的一。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是。”
“不對,不是這樣。”盛喃的眼淚湧進眼裡。
她忍著哭腔,一字一句地糾正:“靳一,唯一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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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那天淋完雪,盛喃還是把自己給折騰感冒了,晚上回到家裡就發起燒。還好遇上第二天就是大休周末,小白菜在家裡喝藥躺屍地蔫了一天,到晚上才終於打起點精神。
趙阿姨把晚餐送到盛喃房間,結果就見小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的,已經穿著睡衣在支畫板了。
趙阿姨把餐盤放到桌上,擔心地問:“小喃,你這燒下午才剛退,感冒還沒好,今天要不還是先休息一晚上吧?”
“沒事,阿姨,我好多了,”盛喃壓著咳,聲音透著點病裡的喑啞,“費老師讓這個月交的油畫作業我還沒完成,下周就要準備去省會參加統考,不能再拖了。”
“那你小心點,哪裡不舒服跟阿姨說。”
“嗯。”
“晚飯給你放在這兒了,記得把藥喝掉。”
盛喃聽見這句就苦了臉:“我能不喝藥了嗎?它好難喝。”
“不行哦,上午來給你看病的老醫生說了,你這脈又虛又沉,應該是高三學業太重勞累得氣血雙虧,為了以後的身體健康,可不能在現在落下根,”趙阿姨笑著勸完,“不許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