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喃語噎。
“他公司到年底事情正多,不然這個時間可能已經直接飛過去了,”盛笙聲音溫柔得可怕,“如果不是我這邊還有明星賽賽程,我現在也已經在你面前了。”
盛喃心虛:“我那時候就隻當他們是小地方的地痞無賴嘛,沒想到還會有後面的事情……不然我肯定最早就告訴你們了,真的!”
盛笙沉默之後,嘆氣:“你還想回來嗎?”
“啊?”
“你之前不是不想復讀,也不想過去?”盛笙說,“如果你現在還是這樣的想法,爸那邊的工作我來做,最遲月底就能安排你轉回——”
“那多不好!”
盛喃嚇得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她打斷得斬釘截鐵,完全沒給盛笙說完的機會。
盛笙一頓,問:“哪裡不好?”
“這,做事要有始有終,小學就學過的道理了,”盛喃辯解,“怎麼可以讀到一半又轉學?”
“你不是不喜歡——”
“而且我已經適應這邊了,月底就要參加這個省的藝考,臨時轉肯定來不及。”
“你確定——”
“啊,老師找我,我不跟你聊了,等到三點我就直接去校門口接姜律師!感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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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笙完全沒有再說第二句整話的機會,電話就已經被匆匆忙忙地掛斷了。
盛笙沒急著放下手機,而是託在掌心,對著黑下去的屏幕若有所思。
“和咱妹妹聊完了?”肖一炀不知道從戰隊基地的哪個旮旯裡冒出來,坐進沙發,手裡牛奶遞過去,“沒出什麼狀況吧。”
盛笙沒接,扶了扶眼鏡,隔著薄鏡片瞄那牛奶:“熱的?”
“嗯。”
“不喝。”
“哎笙哥你都多大人了?而且你那胃病,冰牛奶真不能喝!”肖一炀見盛笙直接起身往冰箱走,連忙追過去。
“……”
盛笙到了戰隊基地一樓的冰箱前,拉開冷藏區的櫃門。
原本他放牛奶的格子裡空空如也。
盛笙挑眉,回頭:“你拿走的?”
“不,不是我,肯定其他人幹的。”肖一炀堅決否認,趁機把溫牛奶搪塞過去,然後熟練地轉移話題:“既然沒出狀況,你掛電話時候的表情怎麼那麼,嗯,核善?”
“有麼。”
“特別有,”肖一炀比量,“你每次拿輔助血洗峽谷的時候都這個表情。”
盛笙一晃神,把牛奶接到手裡,反應過來他對著溫熱的牛奶盒皺了下眉頭,不過很快就抹平了。
擰開瓶蓋,盛笙面帶微笑地喝了一口:“家裡進賊了。”
“啊?”肖一炀愣了下,隨即警惕回頭,“哪?哪有賊?”
“我家。”
肖一炀茫然地轉回來:“你在你家插眼了嗎,在這兒都能知道。”
“嗯。”
“那,賊偷了什麼?”
盛笙:“白菜。”
“?”
與此同時。
高三A棟教務處門口。
盛喃剛從樓梯上下來,就見到在教務處門外靠牆站著的某道熟悉身影。
她呆了兩秒,連忙跑過去:“你怎麼在外面?”
靳一聞聲抬眸,原本懶散松著的眉微微蹙起:“你不上課,跑下來幹什麼。”
盛喃挺直腰身:“當然是給你作證。”
“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好好上課,別牽扯進來。”
“當然跟我有關系,”盛喃堅持,“我那天就說過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你要怎麼負責?”
“我可以給你做證,是他們先——”
“事是我惹的,架是我打的,”靳一終於還是沒忍住,抬手把踮著腳也要撐起氣勢的小姑娘摁回去,“這些和你沒關系。”
“怎麼會沒有!”盛喃終於惱了,“我會跟老師們說明前兩次的衝突就是因為我發生的,而且我這裡有上周六的錄音,能證明我說的話,是丁九先對我——”
“盛喃。”
靳一驀地沉聲打斷。
盛喃一懵。
她從來沒有見靳一這樣的語氣跟她說話,就算最嚴重的,之前她陪欒鍾海去他家那次,他那樣生氣時候最多也是嘲諷,而不是這樣兇沉的聲重。
靳一回過神,低眉輕嘆,他很想抬手揉一揉面前被他嚇住的小橘貓,最好再抱進懷裡親一下額頭,可是理智又知道這是在學校,左右兩邊各有兩隻監控攝像頭對著他們。
他什麼也不能做,隻能克制地啞著嗓音,朝她微微俯身,低聲:“你怎麼就什麼話都敢說?”
盛喃眨了眨眼:“我隻是要說事實。”
“事實,”靳一嘆聲,“你知道什麼叫人言可畏麼?”
“人言怎麼了,我又沒做錯。錯的明明是丁九!”
“但丁九不在這所學校,你在。那種陰溝裡的蛆蟲,和他們掛鉤對你不會有任何好處。”
“隻要能證明你是無辜的,我又不需要好處。”盛喃挺直了纖細的頸。
靳一黑眸沉沉地凝了她幾秒:“是我說的不夠明白。如果你按你的想法把那些事情告訴他們,一旦傳出去,你想過其他人會怎麼聊這件事裡關於你的那部分嗎?”
盛喃愣住。
靳一:“他們會議論,發酵,誇大其詞,隻要能滿足他們的八卦和獵奇心理,他們才不在乎事實真相是什麼。流言最擅長的從來不是懲治邪惡,而是加害善良——你應該比很多人都明白這點。”
“……”
盛喃眼神微顫,慢慢低頭。
她當然明白。
她,丁小君,還有其他無數的她看到過的或者看不到的,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流言的受害者。
可是受害者要怎麼做?永遠在那些惡意裡躲躲藏藏,低著頭佝偻著胸乞得一點呼吸的縫隙,永遠在奢求、等待或者接受被保護麼?
她不要,她不要永遠那麼懦弱。
懦弱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她想保護的人。
“你說得很對,我懂了。”盛喃低聲說,“但是我不會走的。”
靳一皺眉。
盛喃:“我可以不到最後關頭不說那些事,但我要陪你一起等結果。如果結果對你不好,那我還是會說的。”
靳一直回身,涼著聲問:“你是不是想氣死我然後逃避自習。”
盛喃毫不示弱地仰頭:“你要是被開除了那確實就再也沒人帶我上自習了!”
靳一停住,欲言又止。
盛喃轉開臉,繃著表情:“而且你剛剛的話裡,有一句是錯的。”
“哪句。”
“你說這些都和我沒關系,”盛喃聲音不自覺輕下去,“就算這些都和我沒關系,那你呢。”
“……”
寂靜的走廊裡,隻有涼午的秋風穿過窗戶。
盛喃做了幾次深呼吸,終於鼓足勇氣,她轉回頭,烏黑眼瞳無比認真地望著似乎怔在牆前的那人:“靳一,你和我,難道也沒有關系麼?”
“——”
靳一眼底情緒驀地一迸。
像黑色的火輕易撕碎平靜的畫皮,炙熱的火舌把最後一點灰燼都吞噬。
幾息後,那人眼睫向下輕闔,卻不是熄滅。
輕薄的睫睑間,黑眸更深更黯。
他向前慢慢俯身。
呼吸相聞。
“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
突然的歌聲插入死寂。
一個低身一個仰臉的兩人瞬間僵住。
下一秒,盛喃幾乎是捂著口袋跳出去的。
她臉色一兩息間就紅得欲滴,手忙腳亂地把響著鬧鈴的手機拿出來,連著劃了兩三次才關上。
等她心虛又羞慚地抬頭,隻看到已經插著兜靠回牆前的男生的側臉。
那人已經回到她最熟悉的大拽比的風範,眉眼垂得倦懶,神態情緒松散,半點沒有之前仿佛要把她吞掉一樣的漆黑的眼神和炙灼的熱烈。
盛喃在口袋裡捏緊手機:“那個,我,要去校門口一趟,很、很快回來。”
“…嗯。”
少年啞著聲應了。
盛喃扭頭,逃命似的跑回樓梯間。
她沒看到,身後靠牆站著的那人終於忍不住回過頭,漆黑眸裡尚殘存著幾抹濃重的情緒。他盯了她背影許久,又盯了空蕩的樓梯許久,才終於不甘又按捺地側開目光。
修長的頸上,弧線凌厲的喉結輕滾了下。
盛喃差不多是一口氣跑到校門口的,體測跑800她都沒這麼努力過。
風總算是把臉頰上的燥熱拂走大半。
盛喃還沒來得及把呼吸完全平復下來,就看到學校高大的金屬門外,一輛通體漆黑流線漂亮的轎車緩緩駛近,然後停下。
後座車門打開,一位穿著利落職業裝、燙著漂亮的中長發卷的女士款款下車,踩著小幾公分的高跟鞋繞過車身,走向開著的側門。
傳達室裡顯然有值班保安看到了,也快步跑出來。
“您好,”女人的聲線幹淨利落,又從優雅裡透出一點清冷,“我來處理高三11班一位學生的違規違紀事件,請問……”
站在原地的盛喃一下子回過神,她小跑過去,探頭:“您好,請問您是姜律師嗎?”
“……”
江蘭詩有點意外地回眸。
她沒想到會在這種小城市的中學校園裡被人認出,但是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到了一個還穿著校服的小姑娘。
江蘭詩打量思索,但面上未動情緒:“嗯,我是。”
盛喃驚喜:“我就是盛喃。那您跟我走吧,我帶您去教務處!”
“盛喃,”江蘭詩緩聲重復,微微點頭,“謝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
安喬校園很大,從校門到高三A棟的距離實在算不得近。
尤其盛喃注意到這位姜律師還是穿著高跟鞋的,她也不好意思催促,就刻意放慢了點腳步——反正這位律師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將近20分鍾,時間上應該完全來得及。
去路漫長。
律師姐姐好像沒有詢問更多的意思,盛喃隻能自己找話題:“這次讓您專程從泉市繞路過來,實在是麻煩您了。”
江蘭詩微微停頓,回眸:“嗯?”
盛喃沒察覺女人那點很難看出的意外,正往下說:“主要是靳一,啊,就是我那個同學,他的這件事太緊急,我怕再拖延學校會給他處分,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讓我哥幫我聯系您的。”
江蘭詩沉默幾秒:“你和靳一是什麼關系?”
“啊?”盛喃懵了下,回頭,“哦您是問,我們是怎麼都牽扯進這件事裡的吧?”
對方沒否認。
盛喃隻好順著往下說:“其實這三次和那些人衝突,是因為我……”
盛喃把大概的情況跟對方說完,發現對方的神情似乎有點微妙。
江蘭詩:“按你之前說的,他應該沒有在校就讀,是你帶他回來的?”
盛喃驚訝:“這你都能猜到?律師的思維都這麼厲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