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文夢佳拎起黑板擦,開始滿教室追殺喬子然。
前門外,欒鍾海剛站定就對著眼前一幕群魔亂舞的課間畫面黑了臉:“鬧什麼鬧!都高考完了是不是?”
“……”
教室瞬間安靜下來。
還在過道上的全都回了座位,文夢佳狠狠瞪了喬子然一眼,也不敢吭聲地把黑板擦送回講臺上。然後她轉回身,在老欒的怒視下灰溜溜地往座位走。
隻是剛走出去兩步,文夢佳就看到老欒身後,被教室外牆擋著,隻露出半道側影的男生。
他站在長風清朗的走廊間,落後老欒幾步遠。一隻低扣的棒球帽下壓著煙灰色碎發,眉目清俊但眼神頹懶,鼻梁挺拔,優越的颧骨線條下是黑色連帽衛衣,再外面很敷衍地套了件校服外套,穿著黑褲的長腿正懶洋洋地支著——
從頭發絲裡都透出一種“莫挨老子”的冷淡疏離和拽。
文夢佳不知道是被這顏值還是這氣場震得,半天沒回過神來。
欒鍾海對自己的科目課代表容忍度稍高一些,但也快到極限了:“還不回座位,想在門口罰站?”
“啊,哦。”
文夢佳回神,紅著臉飛快跑了。
“我靠,安喬八大奇跡啊,文姐竟然還會臉紅?”喬子然在中後排忍不住嘴賤。
於是一本書忍無可忍隔空飛過來。
砰。
正中喬子然項上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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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會兒已經沒人在乎他了。
隨著靳一的身影從教室前門進來,全班目光都像磁性金屬被磁鐵擄走了似的,不約而同地齊刷刷貼上去。
寂靜數秒。
混合著“我靠”“好帥”“我眼鏡呢快讓我看看”及其同義詞的各種小聲議論,迅速覆蓋全班。
連郭禹彤這種在校籃球隊見慣“大世面”的,都在愣了幾秒後驚訝地轉向盛喃:“高風亮節啊喃喃。”
“啊?”盛喃第一次被誇得這麼茫然。
“這麼帥的你竟然沒留著自己藏起來,還舍得拽回來貢獻給全班,”郭禹彤贊嘆,“令人敬佩。”
盛喃憋了兩秒,還是沒忍住嘴回去:“客氣了班長,這在江湖上叫有福同享,我輩顏狗義不容辭。”
郭禹彤噗嗤一聲笑出來。
盛小白菜還沒來得及得意自己的機智應對,就突然感應到一束存在感極強的視線。
盛喃一凜,慢吞吞挪看過去——
正對上講臺旁不知道什麼時候抬了眼的大拽比。
目光接軌。
壓低的黑色棒球帽被那人不緊不慢地抬手,拎起半寸,然後他隔著整個教室,望住她,眼睑輕輕斂緊。
像是某種靶心捕捉,讓人有種對面狙擊手下一秒就要放槍了的錯覺。
盛喃呼吸一頓。
雖然因為老欒在所以教室裡有點安靜……
但是隔著這麼遠呢他也不至於聽見她剛剛小聲叭叭了什麼吧……
此間,講臺上欒鍾海已經做完了例行訓話,把話頭拋給講臺下懶散杵著的男生:“靳一,你做個自我介紹吧。”
“哦。”靳一把那點外逸的情緒斂回眼底。他拿起根粉筆,走上講臺,刷刷寫了兩個龍飛鳳舞的粉筆字,然後松手,讓粉筆頭直墜進黑板槽。
“靳一,”他轉身,“復讀生。”
“……”
班裡寂靜。
顯然大家以為還會有什麼後續,都眼巴巴地等著,然後就見那人支起眼皮,以情緒空白的眼神懶懶掃視全班一周:“請問還有問題麼。”
眾人一懵:“?”
“既然沒有,”靳一撐著長腿,敷衍躬身,“很高興加入11班這個大集體。”
說完,他下臺了。
全班:“…………”
全班:“???”
你他媽滿臉冷漠到底哪裡看得出高興啊??
欒鍾海在旁邊悻悻看著。
果然,不是他一個人有這個待遇:這種在禮節上做得十分完善遠超旁人但就是特別欠又特別拽的勁兒,大概也是一種天賦技能吧。
“咳,靳一,你就先坐在——”
欒鍾海視線落到教室最後排,然後遲疑地皺起眉。
教室裡明顯躁動起來。
一隻胳膊在中排高高舉起,欒鍾海看過去,就見他的英語課代表文夢佳同學正激動地小幅度揮著手臂:“老師!我我我!我同桌剛剛說她不想和我一起坐了!”
“?”還懵著的同桌回神,咬牙切齒,“文夢佳!三年同桌情一朝喂了狗啊?”
班裡哄堂大笑。
欒鍾海也氣笑了:“再鬧出去罰站!”
同桌不肯配合,文夢佳隻能遺憾地把手放下了。
經過這個插曲的工夫,欒鍾海也已經有了主意,他視線落向靠窗的後排:“丁小君。”
笑聲停下,全班一靜。
有兩三秒的時間,幾乎所有人都回頭看向角落。
一直仰著頭走神的丁小君驀地一抖,扶著桌子起身:“到……”
盛喃怔了下,看向身前低著頭的女孩的背影。
欒鍾海轉向靳一:“班裡後排目前就那個位子空著,你過去坐沒問題吧?”
靳一原本就是望著那裡的,不過某個小姑娘確實是很小一隻,前桌一站起來,她已經被擋得影兒都見不著了。
靳一也就落回視線,沒什麼所謂地應下:“嗯。”
班裡到此時才回神。
“我靠,不是吧?憑什麼是她啊?”
“嘖嘖嘖,鮮草插在了牛糞上。”
“鮮草什麼鬼哈哈哈……”
“今年的校草評比啊,新校草百分之百是他沒跑。”
“班裡都沒人願意,老欒竟然讓新校草跟醜女坐同桌?”
“好慘。”
“老欒這手防早戀可太狠了,這下不用擔心校草跟同桌關系了。”
“哇,絕了,她也配嗎?”
“……”
低雜的議論聲像張讓人無處逃脫的網。
想躲開卻無跡可尋,那些聲音從四面八方來,放眼看去甚至找不到一個起始或終止的點,隻是蔓延再蔓延,層層疊疊。
於是網變成能溺死人的水,不留一點容人喘息的縫隙。
盛喃看見原本挺起一點腰背的丁小君再次低下頭去,她幾乎怕她把脖子折了,才能埋得那麼低。
盛喃覺著自己憋住的那口氣匯作一處,又回來找她了。
放在課桌上的手指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她感覺得到掌心滲出的細汗。在這樣燥熱的夏末,不知道為什麼汗卻是涼的。涼得讓人想發抖。
冷靜一點啊小白菜。她在心裡努力拽著自己。
你還要在這個學校這個班級待整整一年,在這座城市裡連一個你能哭訴的家人都沒有,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你知道的,他們離你那麼遠。
以前也不是沒有犯過二的嘛。打開的保溫杯裡的奇怪味道,被撕爛的書本,被胡亂塗畫難以入目的課桌,走過樓梯會有人嬉笑唱著“沒媽的孩子是根草”從你身後跑過去,你甚至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那些你都忘了?好不容易轉學才逃掉的,難道幾年過去你就忘了還想要再回去經歷一次嗎?
冷靜點冷靜點冷靜——
“你怎麼了?”
某個遙遠的聲音撕破霧靄,像從天邊來。
盛喃瞳孔輕縮,仰臉時焦點才聚住,她看見站在桌前的少年。
這樣熱的夏天他還套著黑色衛衣和長褲,被棒球帽壓著的碎發從額前垂下,是很柔軟的弧度,低著頭的角度望去,她能看見他清澈幹淨的瞳孔裡那個渺小的顫慄的自己。
“臉色怎麼也這樣?”靳一皺眉問。他仗著挺拔身影和桌上書架遮擋,沒幾個人看得到,伸手過去,在呆著臉兒的女孩額頭上用手背輕試了下。
沒能等他判斷出溫度。
盛喃一慄,摁下他手腕就突然站起來了:“…老師!”
靳一微微停頓,側身讓開。他退到過道最後。
講臺上的欒鍾海回頭:“盛喃,你有什麼事嗎?”
“有,”盛喃緊張得繃著臉,“報、報告老師,靳一太高了,他……他擋我看黑板。”
欒鍾海皺眉:“你的意思是?”
“能不能,”盛喃聲音小下去,沒敢往餘光裡看,“讓他去別的地方坐?”
“——”
教室一靜,隨即又熱鬧起來。
新的希望燃起,不少學生躍躍欲試地看向欒鍾海。
唯獨最後方這個角落安靜。
半分鍾前靳一就退到教室的後牆根了,此時他正靠在牆前,眺著窗外,漫不經心得像隨口:“……忘恩負義。”
他聲音不高,但最後這兩三張桌還是聽得到的。
幾個同學好奇地扭頭看他。
盛小白菜原地裝死。
靳一的目光慢悠悠從窗外扯回來,罩到窗邊站得繃直僵硬的小姑娘身上。
他等了好幾秒,女孩都沒回頭看他一眼。
“行,還挺絕情。”靳一懶洋洋地笑了聲。他嗓音是自帶冷淡感的那種磁性,偏偏這會兒被壓著,尾調輕飄飄的,繾綣得像往人毛孔裡鑽:“我可記仇了。”
盛喃:“…………”
下課就給你磕頭賠罪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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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靳一:行啊。
(大拽比點了點下巴)
靳一:往這兒磕。
盛喃:……
盛喃:?
看到有人問加更,固定加更規則還是萬評加更
1w評的加更20章加過啦
第26章
盛小白菜已經做好負荊請罪的心理準備了。
可惜白準備了,沒用上。
欒鍾海聽完她的意見思索了沒幾秒,很大度地表示:“沒關系,這不是問題。實在不行你們兩桌下課調換一下前後桌順序。郭禹彤,你是班長,你來負責就好。”
郭禹彤隻得在盛喃絕望的注視下答應了。
於是“維持原判”。
靳一還是坐去丁小君同桌。
盛喃委頓下來。
這事定下前自習課的上課鈴已經打響了,高三抓得嚴,每到自習時間教導主任經常在樓道裡“巡邏”抓紀律,所以教室裡安靜得落針可聞,算得上和平。
但某種情緒一直壓抑著,這和平來得又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安靜。
盛喃有點憂心,做英語卷子都做得心不在焉。
某一刻她胳膊被人輕輕捅了捅,盛喃回頭,看見郭禹彤沒抬頭地塞過來一個小本子。
她倆上課的“傳聲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