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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許星洲人生頭一回坐超跑。
她之前隻在上下學時的公交車上見過——那些超跑穿過街道,猶如另一個世界的生物。
秦渡帶著她穿過燈紅酒綠的商業街,又穿過寂寥的長街,一路奔上高架。
天色相當晚了,偏僻的路段人越來越少,高速沿途的反光板發著光。許星洲甚至看到小村莊在夜色中亮著溫暖的光。
秦渡看了看手機導航,指著前方道:“前面就是了。”
許星洲眯起眼睛,在黑暗中看見高架路中停著十餘輛形形色色的跑車——她對車牌半點不敏感,並不看得出什麼名堂。
秦渡將車一停,車門向上掀起,又來這邊紳士地給許星洲開了門。
“和這裡大多數人不算朋友,”秦渡在開門時低聲對她道:“——你對他們保持禮貌就行,有事找我,或者找肖然。”
許星洲一愣,然後秦渡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拉了出來。
“秦哥,”一個人笑道:“幾個月沒見你了吧。”
肖然在一旁叼著煙,靠在自己的血紅跑車上,火光明滅,一雙眼睛望向秦渡的方向。
秦渡說:“我帶師妹來玩玩,好久不見。”
“喲。”那人眯起眼睛,用一種令人不太舒服的眼神打量許星洲:“——這個就是你小師妹?確實是挺新鮮的面孔。”
許星洲那一瞬間就覺得極為不適,秦渡牢牢握住許星洲的手腕,不動聲色地將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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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洲說:“你好。”
那個人看了秦渡一眼,半天嘲弄地哼笑了一聲。
許星洲幾乎是立即就意識到了——這個和秦渡打招呼,並且願意稱呼他為‘秦哥’的人,看不起她。
夜風蕭索,螢火蟲從田埂裡飛起,映亮路燈下的一群跑車。
就在那一瞬間,秦渡松開了握著許星洲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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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挺沒意思的呢。
許星洲看著自己的手想。
秦渡明顯是這群人裡的主心骨,就算不是主心骨,至少有很高的地位,每個人都會聽他說話。
許星洲也是那時候才意識到,秦渡並非她所一直認識的那個壞蛋師兄,他還有許多層身份——每一個身份許星洲都不了解,可每個身份都舉足輕重,每個身份都仿佛有光環。然而許星洲隻是‘許星洲’。
肖然走了過來,問:“……你在看秦渡?”
許星洲認真地點了點頭。
“哎喲……”肖然咬著煙,笑著摸了摸許星洲的頭:“可愛哦,屋裡星洲這麼誠實的?”
許星洲想了想認真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呀,我從來不騙我自己,也沒有必要騙你。”
肖然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說:“——星洲,老秦是我發小。”
許星洲一愣。
“——秦渡比我小幾個周吧,”肖然道:“我猜我們是抓阄的時候第一次見的面。他從小就脾氣壞得要命,人生自帶光環,一路順風順水,我練琴練到哭的時候他在一邊大聲嘲笑我,我八歲的時候就想拿琴弦勒死這個狗娘養的。”
許星洲聞言,撲哧笑了出來。
肖然又道:“介意我抽煙麼?我煙癮大。”
許星洲笑眯眯:“然姐你抽吧,我沒事兒。”
肖然於是一掰打火機,將煙點了,夜風之中,女士香煙的煙霧撕扯成縷。她抽煙的樣子落寞而孤獨,有種特別的、辛辣的薄荷香在她身邊散開。
“——反正,老秦就是這麼個人。”
肖然漫不經心地說。
“老秦對啥都沒有興趣,卻隻要一沾手就能學會。他家裡又不一般,比我家比老陳家厲害多了,沒人敢不買他的賬,到哪裡都有人捧。”
許星洲莞爾道:“——天之驕子嘛。”
“你這麼說也行,我本來是想說紈绔二世祖的。”肖然銜著香煙悶聲笑道:“但是這種狗比東西……”
許星洲看著秦渡的背影。
他正在那群公子哥兒中間,背對著許星洲,不知在說些什麼,整個人顯得遊刃有餘又囂張——哪怕直接罵人都有人打哈哈。
“……這種狗比東西,也是他媽的有劫數的。”
肖然嘆息般地說。
然後肖然望向了許星洲。
螢火蟲飛舞於天際,這個女孩的眼睫毛纖長,鼻尖還有點微微的發紅,認真而有點難過地看著秦渡的背影。
肖然簡直看不得這種小姑娘難過,說:“星洲,我認識他二十年了,可從來沒見過他……”
可是她還沒說完,就被許星洲打斷了。
“——然姐。”許星洲似乎根本沒聽到肖然說的話,難以啟齒地說:“我們說的這些話,別告訴他可以麼?”
許星洲沒聽到肖然說的話,肖然正好也覺得這話不適合她來說,便轉了話題,失笑道:“怎麼了?這些話我告訴他做什麼?你又為什麼不讓我說?”
許星洲:“也……沒別的啦。”
許星洲揉了揉眼睛,像是揉掉了要哭的水汽,小聲說:
“表白這種事情,還是要我自己來才行。”
“不能有中間商賺差價的。”
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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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畔湧上白霧, 路燈在霧中暈開,遠處一群人在交談。
許星洲打量了一下那輛車, 秦渡的那輛超跑實在是非常騷包, 車身是個完美的流線型,碳纖維的車身流轉著層層疊疊的流光, 葉型的後視鏡騷得要命——更不用提一開車門就掀開半輛車的豎開門。
許星洲並不認識秦渡的車牌子,他那輛超跑後頭嵌著字,Huayra——她連讀都不會讀, 在路燈下辨認了半天, 抬起頭時恰好與秦渡目光相遇。
許星洲:“……”
秦渡揶揄地看了她一眼, 又別開了眼睛,回到了那群人裡頭, 伸手在一個人肩上拍了拍,與他說了些什麼。
許星洲小小地嘆了口氣。
肖然也不說話, 一根煙抽了三分之二,直接把煙頭摁在了秦渡的車上……
許星洲不曉得什麼車技不車技,看著她在秦渡的超跑上摁煙頭, 不解地問:“然姐, 直接摁在他車上嗎?”
肖然又使勁摁了摁,平靜道:“——不好意思,我仇富。”
許星洲有點納悶這輛車到底多少錢……
肖然把煙頭扔了,又對許星洲道:“——他們這幫人經常晚上來這兒, 探頭少, 人也少, 八車道。老秦高中沒駕照的時候晚上就開著他家蘭博來飆,撞過一次護欄——蘭博畢竟跑彎道不行。也虧他命大,車撞得稀巴爛,也隻胳膊上縫了八針。”
許星洲一怔:“诶?”
肖然點了點那輛車:“十七八的時候他沒有沒做過的,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爛事兒,秦渡都幹過。”
然後她又自嘲道:“但是,我猜他不想讓你知道。”
許星洲不理解地望向肖然。
“他為什麼會不想讓我知道?可是我也會做很神奇的事情,”許星洲不解道:“——我高三畢業的暑假和朋友一起騎行去了四川,大一的冬天報了俄羅斯的冰川漂流,會在街頭賣藝,拉著我朋友在街邊乞討。我的座右銘就是人生永遠自由,一定要嘗試完了所有的東西再去死。”
“所以,在這種層面上……”許星洲小聲說:“我和他是一樣的呀。”
肖然沉默了一會兒,看了一眼許星洲。
——這個女孩脊背挺直,夜風中紅裙如火飛揚,猶如正在燃燒的、不屈的火焰。
許星洲看起來命如琴弦,猶如明天就會死去,卻會全身心地過好每一個當下。
“老秦和你不一樣,也不可能想讓你知道。”
肖然微微一頓,漫不經心道:
“——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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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渡在那群人的簇擁裡頭,明顯是個說什麼話都有人捧的主心骨,許星洲看著他熟悉的、頭發卷茸茸的背影,隻覺他們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肖然與許星洲靠在一處,許星洲心裡難受,酸酸漲漲的,像是被一隻手用力捏了一般。
她來的時候是怎麼想的來著?
——他對自己也有好感。
橫豎不過是喜歡,而喜歡都是可以被培養的。
可是現在看來,他們之間,好像不是隻有喜歡是需要被彌補的——他們之間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天塹般的鴻溝,許星洲看到了一杆天平,那天平上放著這個壞蛋師兄的一切優點和缺點,而他們無論怎樣都達不到平衡。
許星洲攥緊了自己的裙角,低下了頭去。
夜風驟然而起,阡陌間螢火蟲吹向天際,猶如葉芝詩中被吹得四散的繁星。
肖然問:“星洲,你想讓他回來?”
許星洲幾不可查地、不太自信地點了點頭。
肖然嗤地一笑,高聲喊道:“老秦!你師妹快被凍死了!還他媽聊天呢?”
“我……”許星洲難堪地拽了拽肖然的袖子道:“我其實也沒這麼冷……”
然而許星洲話都還沒說完,秦渡就把自己外套脫了,大步流星地走了回來。
肖然故意俯下身,在許星洲耳邊吹了口氣,輕佻道:“——下次。”
那個行為由踩了高跟一米八的御姐來做簡直是犯規,許星洲感受到那氣息噴在自己耳旁時就紅透了臉。她簡直覺得肖然是故意的,秦渡還在拿著外套朝這裡走過來呢。
秦渡眯起眼睛,看向她們的方向。
“——我隻幫你這一次,下次你想讓老秦回來,”她咬耳朵般地對許星洲說:”你就自己叫他。”
許星洲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秦渡就無情道:“——肖然,滾蛋。”
然後秦渡把外套朝許星洲一扔,開了車門,示意許星洲上車。
許星洲臉還紅著呢,心裡也有點小別扭,道:“不用管我,你去和他們說話就行……”
然而秦渡打斷了許星洲,不爽道:“不是說你冷麼?”
許星洲一愣,秦渡直接摁住了許星洲的頭,將她摁進了車裡。
許星洲掙扎不已:“你——”
秦渡直接把車門砰地關上,許星洲像是被摁進籠子的小狗,掙扎著拍了拍門……
秦渡單手撐在車上,狠狠地瞪了肖然一眼,許星洲隻能看到他挽起的袖子下若隱若現的一截紋身。
——他紋過身?
許星洲眯起眼睛要去看,可是還沒等她看清,秦渡就把胳膊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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