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想吃的嗎念念,舅媽晚點再給你帶過來。”
她不習慣這麼麻煩人:“不用了,舅媽,我沒……胃口。”
舅媽蹙起眉,一臉的心疼:“哎喲我們念念,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來,等你好了咱們就去吃大餐,肯定沒事的,馬上就會好的。”
等舅媽走後時念念就開始犯困。
大概是吃的藥裡有安眠成分,她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的不踏實,夢境也是斷斷續續,夢到了自己剛來這座城市時的時候,所有都是陌生的,又夢到她從小因為口吃的毛病被同學們惡意或非惡意的玩笑。
夢的最後,是江妄的臉。
他蹲在她面前,對她說:“你別怕,我過會兒就去醫院。”
少年有一雙很凜冽鋒利的眼睛,狹長眼尾,窄窄的雙眼皮,第一次見時是冷冰冰的,後來又總是狹著玩世不恭的壞和笑,再到今天白天,認真的,專注的,還有一點時念念分辨不出的光芒。
再醒來時天色都暗了。
隔離室內沒開燈,隻一抔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格灑進來,時念念睜開眼,在床邊看到一個隱約的人影輪廓。
她夜盲,看不清楚。
“你挺能睡的啊。”人影說話了。
江妄的聲音。
理智和思緒還沒來得及從夢境中回歸,這種夢中夢到的人醒來就在旁邊的感覺太奇怪了,時念念甚至以為自己是燒出了幻覺。
江妄迎著月光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看向時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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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坐了多久了,看她睡的熟也不忍心叫醒她,就這麼坐到了天黑。
時念念愣了好一會兒,才遲疑的叫了他名字:“江妄?”
“嗯,我說了來陪你的。”他靠近,在黑暗中輕輕握上了她的手腕,“還難受嗎?”
時念念仍然沒反應過來,她慢吞吞的把手抽回來:“開一下……燈,我看不……清。”
“嗯?”
“我有一點,夜盲。”
啪嗒一下,江妄開燈,房間乍然亮起來,時念念不適應的眯了眯眼。
她問:“你怎麼來了?”
“說了啊,我來陪你的。”江妄吊兒郎當的。
時念念看著他,表情有點兒小嚴肅:“這裡……可是,隔離室!”
“我也被隔離了啊。”
她從床上跪坐起來,直著背伸長手過去,江妄頓了一秒,直起身靠過去,讓時念念摸到他的額頭。
小姑娘的手指挺燙的,還很軟,極輕的覆上來。
江妄的心靜了。
可惜她很快就收回手,認真的說:“你沒有、有發燒啊。”
江妄抬起手,食指上勾著一把鑰匙,轉了一圈,勾唇:“我偷偷進來的。”
“你……”
江妄了然她要說什麼:“別想趕我走啊,這鑰匙都是我求來的,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求人,不能白求。”
時念念無言看了他一會兒,過了兩秒直起身從袋子裡扒拉了兩幅口罩出來,自己戴上後又把另一枚遞過去。
江妄沒拿,隻挑了下眉。
“拿著呀。”
她怕傳染給江妄,急的聲音也響了點,還有點惱。
“這麼兇啊。”江妄調侃她,接過口罩戴上,在鼻骨上捏了一下。
她還企圖給他講道理:“你快……回去吧,發燒會、會很難受的,而且甲流也,很危險。”
她磕磕巴巴的費勁說了好一會兒,誰知道這人一點都沒聽進去,還是笑的散漫慵懶,雙手插著兜靠在椅背上。
還笑眯眯問她:“說的累不累?”
時念念氣死了。
江妄好像很喜歡逗她生氣,看著她那氣鼓鼓的表情自己在那笑了好一會兒。
少年聲音沉沉的,有點壓人。
他笑完了,才湊上前,指尖輕輕勾著時念念放下來的一绺發絲,打了個卷,又松開。
他低聲問:“一個人在這,會害怕嗎?”
時念念不想搭理他,沒說話。
江妄又勾著那一绺頭發別到她耳後,動作又輕又慢,像故意的折磨人,時念念覺得臉又有點兒燙。
他說:“怕也沒關系,我在這陪著你呢。”
時念念這一天聽到太多人跟她說“不要怕”了。
可是怎麼可能不怕呢,這段時間大肆傳播傳染的病,還有好幾例死亡病例,不可能不怕的。
她挺害怕的。
雖然護士姐姐一直都在安慰她,說這個病沒有大家傳的那麼恐怖,吃了藥很快就會好,她也還是很擔心。
萬一呢。
她不想死。
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太膽小了,所以這一天都強迫自己表現的很平靜,好像一點兒都不害怕的樣子。
所以聽到江妄這麼說,她就覺得眼睛有點發酸。
就像是萬分委屈的時候被人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我會傳染,給你的。”她輕聲說。
“傳染就傳染唄,還省的我偷摸進來了。”
“……”
時念念無聲的、偷偷的、在口罩裡牽起唇角,嘟囔出一個字:“傻。”
隔離室是一個挺小的房間,除了一張床就沒有別的設施,像個過分狹窄密閉的空間,隻有他們兩人。
時念念覺得她這樣坐在床上不好,太奇怪了。
於是坐起來踩上拖鞋。
小姑娘的腳也生的漂亮,腳趾細長圓潤,小小的。
窗前有個窄窄的飄窗,時念念坐上去,轉過頭對江妄招了招手,示意他也過來。
“你不要……靠我太,近。”時念念面對著窗戶盤腿坐著,“也不要面對,對我。
於是江妄也隻能面對窗戶坐著。
兩人肩抵著肩,坐在狹窄的飄窗前實在有點傻。
“你無聊嗎?”江妄問。
“還好。”
“你手機呢。”
“在學……校。”
“課桌裡嗎,那我明天帶給你。”
江妄拿出自己手機。
他手機裡倒是有幾個遊戲,雖然也不經常玩。
他遞過去:“你看看你有沒有什麼想玩的?”
手機就放在飄窗上,時念念低下頭,食指滑動了幾下,最後點了一個音樂app。
“想聽歌?”
“嗯。”
“聽什麼。”
“都可以。”
江妄從兜裡拿出耳機給了時念念一個,選了個歌單順序播放。
兩人一人一隻耳機。
第二首歌是五月天的《鹹魚》。
我沒有任何天分,我卻有夢的天真
我是傻不是蠢
我將會證明用我的一生
我如果有夢
有沒有錯 錯過才會更加明白
明白堅持是什麼
……
時念念聽著歌,輕輕笑了。
江妄側頭:“笑什麼?”
“你聽這個歌,應該……沒什麼,共鳴吧。”
江妄心說他根本都沒認真聽歌詞是什麼,他沒明白時念念想說什麼,“嗯”一聲,問:“你有共鳴?年級第一還是鹹魚麼。”
“我那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考出來的,成績。”時念念說,看著窗外亮成一片的街道,“你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你考第二,好像很……容易,而且你遊泳……也很厲害。”
時念念無意識的往下說,直到察覺到江妄扭頭過來看著她時才一愣,她剛才說了一愣。
她不確定“遊泳”這件事在江妄這裡是不是可以提的,這算是他被迫放棄的夢想之一,也許並不希望別人知道或提起。
少年看著她,有點錯愕,但也沒多餘情緒。
時念念想解釋又不知道從哪裡解釋起,口吃是在是個太不好的毛病。
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對不起”。
“遊泳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哥哥上次,提起的。”
“啊。”江妄點了下頭,沒別的話。
“對不起。”時念念又道了聲歉,“我就是……覺得你,很厲害。”
小姑娘不知道這樣柔柔弱弱的認真說“我覺得你很厲害”有多招人喜歡。
江妄的確沒興趣讓別人知道他遊泳的事,也不想別人因為他耳朵的原因對他表達那種他並不需要的同情和可憐。
不過時念念不一樣。
許寧青大概也是知道這一點才會告訴時念念這件事。
他垂著眼斜斜的瞥過去,無聲的扯起唇角笑了笑,開口時懶散的拖著長音,漫不經心,又像是撒嬌。
“我生氣了啊。”
時念念茫然的看著他。
小姑娘實在是長的漂亮,五官精致的像畫兒似的。
江妄往前一點,離她坐的更近。
“對不起沒用,得——”他停頓了下,食指勾下臉上的口罩,拉到下巴下,“有點實質性的道歉。”
“什……”
時念念話說一半,突然睜大了雙眼。
江妄突然俯身靠近,身上的氣息侵略性的鋪過來。
月亮安靜的懸在空中,飄窗上月光晶瑩,窗外燈火通明。
他吻在了她的嘴唇上。
隔著口罩。
什麼感覺知覺都不復存在,音樂聲不斷從耳機裡傳出來,她能感覺到江妄打在她臉上的灼熱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