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去了花房。
齊家孩子受了委屈都喜歡去那裡哭,因為那裡偏僻,沒什麼人。
他們以為長輩們不知道,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花房上方的攝像頭。
當時他很不屑,溫室裡的孩子,哪怕委屈了,都有人看著,一點都不酷,不夠青春,也不夠疼痛。
齊寧那天進花房,他跟了進去,第一件事就是用石頭砸了那個攝像頭。
一聲巨響之後,他對齊寧張開雙臂,歪起了一邊嘴角:“我可以安慰你。”
齊寧盯著他。
走近了兩步。
她在國外念的是考古學,周景鑠覺得她走近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復古的芳香。
“滾。”她盯著他的眼睛。
困獸一般的眼神,眼角泛紅,裡面的水光一閃而逝。
周景鑠沒動,隻是收起了故意歪起的嘴角,放下了傻子一樣張開的手臂,往後退了兩步。
齊寧沒有再理他。
因為他的安靜,也沒再讓他滾。
她那天在花房裡待了很久,他一直維持著那樣的姿勢站著。
她沒哭,隻是盯著某個方向安安靜靜的蹲著。
Advertisement
蹲的太久了,起來的時候腿麻,她就咬著牙錘幾下,繼續蹲著。
周景鑠平時看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和古惑仔有關的影片,裡面的女人遇到事情,一般會哭,不哭也會鬧點事情,最後投入到男人的懷裡,安慰一下就可以漸生情愫。
所以他不太明白齊寧現在的行為,他應該怎麼做後續。
她太安靜了,一滴眼淚都沒有。
蹲到半夜,他都覺得腿已經不是自己了的時候,她才站起來,安安靜靜的走了,看都沒有看他。
“你腿不麻麼?”他追上去問。
“1100。”齊寧語調沒什麼變化,說的話讓他愣在原地。
“什麼?”他覺得自己一點都不酷了,像個愣頭青。
“你砸掉的攝像頭價格。”齊寧看了他一眼,“我會找劉媽要。”
“……”周景鑠覺得自己應該生氣的。
她目中無人,她讓他滾,他陪了她幾個小時,她卻要他賠錢,還要告家長。
“……我沒有那麼多零用錢,分期給你可以麼?”他卻聽到自己放軟了聲音跟在她後面,商量的語氣。
像哄孩子。
齊寧停住。
他也停住,順便屏住了呼吸。
“我不缺錢。”她看著他,“讓你還錢還是讓你分期,對我來說沒有差別。”
“但是告訴劉媽,我會開心。”
“……”周景鑠覺得,他詞窮了。
他看過的所有電影裡面,都沒有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沒有善意,甚至有些惡毒。
他沒有再跟著她,看著她走進老宅,頭也沒回。
她又進了齊程的房間。
那個白玉無瑕的二少爺,已經瘋了,但是他仍然擁有很多很多的關心。
而他,一無所有。
***
他知道他媽媽最終賠了攝像頭的錢。
從他每個月的零花錢裡扣了一部分。
不過神奇的是,他媽媽也沒有罵他,這件事情,沒有人任何人提起。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齊程身上。
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孤獨的少年,一個人內心百轉千回,抓耳撓腮。
他覺得他不喜歡齊寧了。
第一眼的那個感動過去,齊寧不過就是個驕縱的大小姐。
但是他已經十七歲,作為一個扛把子,他甚至沒有交過女朋友,除了齊寧,他沒有看上過任何異性。
他甚至,因為那個晚上花房太無聊,考慮了下她和他的距離。
錢他沒辦法,哪怕加入黑社會,他也賺不了那麼多錢。
成績,他其實有辦法。
連齊鵬這種隻有肌肉的傻子都能讀好的書,他覺得他也能讀好。
那麼這樣,就可以和齊寧近一些。
哪怕已經不喜歡她。
***
齊寧最終繼承了整個集團。
他一邊說著不喜歡她,一邊逐漸的考到了年級第一,考上了重點大學。
看著她一天天的蹲在花房裡。
看著齊程從發抖到嘔吐到休克,最終入院。
看著齊鵬和齊長青大打出手,最後憤而離家。
齊家,已經分崩離析。
他作為旁觀者,居然也感受到了那種無奈的深切的痛。
他從中二古惑仔時期走了出來,在齊寧最後一次在花房蹲到天亮的時候,告訴齊寧,他會幫她。
像他媽媽那樣。
可能他們家,注定這輩子都會為了齊家鞠躬盡瘁。
齊寧並不是做生意的人,她性格太直,不喜歡的東西她甚至懶得說場面話。
剛剛上任就被人噴的體無完膚,都說一個挖土的書呆子絕對會虧光了齊家的產業。
人的惡意很可怕,比他當年想用拳頭打下天下的時候心底的惡意更可怕。
他們會在私下裡討論齊寧的穿著妝容,會用很大聲的隱喻笑話齊寧又犯下的錯誤。
他覺得哪怕是他,在這樣的惡意下可能也會爆發,更何況向來不喜歡壓著脾氣的齊寧。
但是齊寧沒有。
她用了半年時間,拿下了公司直接左右了公司未來五年戰略的大項目,拿下了所有人笑話她絕對拿不下來的和擴大版圖有關的項目,甚至,很清晰的描繪了接下來的集團規劃。
半年時間,她成為了商界傳說。
所有人轉了個方向歌功頌德的時候。
隻有他知道,齊寧已經接近半年沒有來過例假,高強度的工作,高濃度的□□,她每天隻能熟睡兩個小時。
他傾盡全力幫她,忙的時候已經忘記了自己幫她的原因。
齊家或許是個詛咒。
他在酒席上喝到胃出血的時候,自嘲過。
他們其實已經賺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但是卻無法再停下來,公司那麼多人的生計,左右了部分經濟命脈的股票,他們工作,已經和賺錢無關,搏出了命,也不過就是得到個成功商人的名聲。
胃出血那天,齊寧趕到醫院的時候,他求了婚。
“你嫁不出去了,除了我沒人敢要。”他記得自己的求婚臺詞。
“你得入贅。”齊寧看著他。
他們沒有接吻過,甚至沒有像情侶那樣牽手過。
他們在一起最多的,就是討論敵對公司應該怎麼應付,下一年的戰略投資應該做哪幾個方面。
他從一個立志成為古惑仔的人,變成了傳說中齊寧的小狼狗。
他很冤枉。
他甚至沒有吻過她。
所以他吻了,手上掛著水,貼上她嘴唇的時候,一如他想象中的樣子,冰涼的,但是柔軟。
他們結婚了。
他媽媽一晚上失眠,念叨著他們家可能要絕後了。
可是他姓周,周家的人他都沒有見過。
入贅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或許,其實也代表了什麼……
齊寧參加了一個地方臺的現場採訪,直播,收視率不低。
一開始都很正常,他站在攝像機的方向,看著他的妻子在鏡頭面前氣勢十足。
其實有些恍惚,總是能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馬尾辮子的少女握著他手說,“你好,我是齊寧”時候的語氣和表情。
成年人對外的一面,總是和真實無關。
他眼底有譏诮,嘴角慢慢的彎了起來,然後看到主持人看了他一眼。
“能談談你的婚姻麼?”那個人設做成好男人其實包養了不少小情人的當紅主持人問出這個問題的一剎那,他就和一旁的臺長對視了一眼。
隻是那一眼,他就意識到情況不對。
所以齊寧發飆的時候,他正在給集團公關打電話。
他隻能用眼角看到,那個女人站了起來,看著主持人,紅唇微啟:“關你屁事。”
她很優雅的罵人。
因為主持人問她,他是不是真的入贅了,他們婚後財產如何分割。
主持人愣了一下,專業素質過硬,居然被他成功救場,甚至還問出了下一個問題:“對於外界傳說周先生隻是您的小狼狗這件事,您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