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想要和幻覺對抗的決心突然被戳破,齊程有些頹然的松手,卻發現遲稚涵沒動。
“不是說了五分鍾麼?才一分鍾。”她居然還拿著手機計時……
掌心裡她的手安安靜靜的縮在他的手掌內,手上被他的冷汗弄得有些狼狽,但是她沒縮手,反而笑嘻嘻的看著他,往他手心裡塞了塞。
很難解釋。
但是在感覺到她皮膚溫度的那一瞬間,幻覺突然消失了。
手因為剛才真實的痛感還是很麻,但是疼痛,確實不見了。
連遲稚涵都感覺到了,他手指不抖了,冷汗還在流但是手心的溫度在回暖。
“……不痛了?”瞪大眼睛,表情看起來比他還驚喜。
齊程搖搖頭,手緊了下,皮膚碰觸的溫度還在,確實不痛了。
“那以後可以隨便碰了?”遲稚涵脫口而出,然後又是一臉剛才說話的人不是她的表情。
……
她最近經常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連這次為什麼會不痛都不清楚。
“還有三分鍾。”遲稚涵沒再追問,興致勃勃的繼續倒計時。
……其實似乎沒有必要倒計時了,但是他也確實,想坐著不動,剛才他差點發病,連續幾次差點發病都被她用各種方式打斷。
打斷了症狀,但是脫力感其實還是存在,隻是沒有那麼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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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這樣挨著他坐著,感覺,很好。
她已經不是陌生人,社恐的病症在她身上早就消失不見,現在似乎對碰觸也變得沒有那麼排斥。
他最近……進步快的像是吃了興奮劑。
可是因為不知道原因,心裡反而變得更加忐忑。
如果一切都是因為遲稚涵,那她總是有要離開的那一天,他不可能真的要求她留下來陪著他一輩子。
雖然他也感覺到,遲稚涵這段時間和他關系越來越好,一開始純粹工作化的笑容,現在也變得越來越真心。
其實很正常,這是密閉環境,她又是個友善的人,會對他越來越熟悉,會為他心疼都很正常。
他很高興交了這樣的朋友。
所以更不能留下她過一輩子。
況且他,還不一定能有一輩子。
***
他們兩個最後還是沒能坐滿五分鍾,趙醫生的電話像催命符一樣打了過來,遲稚涵手忙腳亂的還沒來得及接,就被掛斷,緊接著齊程的手機也響了。
急性子的趙醫生在齊程接起電話的那一瞬間,立刻爆發:“我在路上了,齊程什麼情況?”
“……”齊程用的是免提,被點名的遲稚涵直接拿了手機,點掉免提,“他沒事。”
“剛才心跳血壓全都在臨界值,怎麼會沒事?”趙醫生聲音很大,關掉免提效果並不明顯,“你看看他還看不看得見。”
“……”他當然能看得見,遲稚涵看了眼齊程的表情,又湊上去幫他把快要滴到下巴的汗擦掉,齊程怔了下,沒動,“他看得見,也聽得見,沒發病。”
“……怪了。”趙醫生那邊估計也看到監控器上已經逐漸恢復正常的數值,聲音也輕了,遲稚涵聽到他路邊停車的聲音,然後才重新拿起電話,“怎麼回事?”
把剛才的情況復述一遍需要點勇氣,遲稚涵說的時候臉一直泛紅,她其實完全沒料到齊程會發病,發病的原因還是她不肯點外賣……
“這算重大突破啊,他手不痛了?”趙醫生感嘆,然後語氣一變,“你是不是太急了,我說過這樣突然好轉不一定是好事,反復的幾率會變大。”
……
遲稚涵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她並不急,主動的那個人一直不是她這件事。
“你牽手的姿勢是什麼樣的?”趙醫生那邊迅速的又換了個話題,齊程的進度讓他欣喜若狂,索性拿出紙筆直接開始問診。
遲稚涵臉更紅,看了眼兩人握手的方式,然後抿抿嘴。
最開始的時候是他拽著她,她手握成拳,他整個包裹住,這個還比較好解釋,但是現在……
他們什麼時候變成十指相扣的……
這要怎麼形容……
“那個,一開始是他先握……”問診是大事,硬著頭皮上的遲稚涵說的磕磕絆絆,一張臉漲得通紅。
然後電話就被齊程拿走,遲稚涵就聽到他在電話裡說了一句,這是私事,就直接掛斷了。
……
這人少爺脾氣又犯了。
不過晚點用郵件說明比在他面前用嘴巴說明好很多……
而且他掛電話的樣子居然很帥……
說真的他作為一個病人,外掛開的還是過頭了……
“外賣。”那個開了掛的病人終於回到了正題,手也松開了。
“我粥都煮好了叫個屁外賣。”遲稚涵想到這個就來氣,他居然因為這個發病,“剩下的就是洗幹淨芹菜切好了丟進去而已,你能不能不要浪費。”
剛才的一抓一坐,把她心裡那點安穩的念頭全擠到了犄角旮旯,說話又開始肆無忌憚。
不管怎麼樣,她每次遵循心意,似乎都能讓齊程變好。
這樣的話,她何必還在意什麼安穩不安穩。
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冷汗淋漓,全身發抖的樣子,也不想他再包在被子裡。
像現在這樣,大白天的能拉開窗簾,讓陽光照進來,偶爾會笑,大部分時間畫畫,小部分時間跟著她研究菜譜,就很好。
又或者,像現在這樣,看著他冷著臉非常不熟練的把芹菜洗好,丟在砧板上皺著眉頭看她用另外一隻完好的手表演獨臂神尼。
“我讓老板洗菜會被扣工資。”被迫不能用那隻手的獨臂神尼遲稚涵苦著臉可憐兮兮的。
“我不是你老板。”之前籤合同的氣還在,齊程的語氣又變得不太好。
遲稚涵吸吸鼻子,很識趣的閉嘴。
“扣了我補給你。”想了想還是那句話,然後又皺著眉頭看她給粥調味,撒上芹菜,端出來一人一碗。
她自己居然還有腌蘿卜。
“你不能吃蘿卜你在喝中藥。”端著那碟腌蘿卜,遲稚涵護食的露出了獠牙。
齊程坐好,面無表情的開始喝粥,順便看一眼她的腌蘿卜。
“……多給你兩隻蝦。”遲稚涵被看出了愧疚感,從碗裡挑了兩隻蝦遞給他。
然後安靜的看他的反應。
她之前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把自己碗裡的東西挾給他,雖然做的很自然。
今天牽手成功,讓她又有了試驗的勇氣。
齊程喝粥的動作停住,盯著碗裡面的兩隻蝦。
她剛剛吃過的筷子,完全不避嫌的就直接挾給了他。
若無其事的繼續喝粥,低著頭把那兩隻蝦也吃的幹幹淨淨。
然後安靜的看著對面的人,笑眯了眼睛。
“你以後的飲食都要盡量低脂,腌漬的也要少吃。”遲稚涵很欠揍的咬了一口腌蘿卜,鮮脆爽口,“我之前在對面腌了好幾壇泡菜,以我們兩個的食量,估計能吃一年……”
齊程抬頭。
“幹嘛?”遲稚涵還在嚼蘿卜。
“一年?”他問的很慢,“你合同隻剩下十個月。”
……
遲稚涵咽下嘴裡的蘿卜,被齊程的認真弄得有些懵:“再續籤就好了啊。”
“為什麼要續籤?”齊程追問,他很少追問,通常一個話題是否結束都是遲稚涵說了算,今天這樣的,是特例。
“……你不想我續籤?”遲稚涵反問。
齊程低頭,用筷子攪了下碗裡的粥,不再開口。
遲稚涵咬著筷子糾結了一會,很快就被齊程喝粥的方式轉移了注意力,又挑了一些芹菜放到他碗裡。
“不要挑食。”粗聲粗氣的。
米粥的香氣在屋子裡彌漫,齊程一直低著頭,剛才突然毫無徵兆的發病讓他現在手腳還是有些無力。
他一直以為隻有十個月。
要是她,又續籤了,該怎麼辦?
☆、第三十六章
遲稚涵在某一天傍晚從公司回小洋房的時候, 看到了街頭巷尾的大紅色裝飾。
後天是大年三十,公司都陸續開始放假。
對於她這樣的人來說, 每年最難熬的, 就是年關,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 對於她來說, 每一分鍾都是惡意。
往年都在林經武或者戚晴家裡蹭年夜飯,蹭完了自己一個人回家把電視聲音調到最大, 這樣吵吵嚷嚷的熬一個晚上。
今年有齊程。
她問過齊寧,這麼多年來, 齊程一直一個人過年, 他們會做好了年夜飯, 送到齊程這邊,然後在門口等半個小時,希望齊程能走出門。
當然, 從來沒有成功過。
所以今年,一個人過年的人變成了兩個。
特意繞了點路, 跑到超市裡買了兩個大紅色的福字,買了幾串紅色鞭炮模樣的掛飾和如意結。
下車的時候,遲稚涵給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司機師傅塞了一個過年紅包, 分給他一個小小的如意結。
那位師傅意外的紅了臉,用鄉音濃厚的普通話說了好幾聲謝謝。
這樣小小的人情暖意讓遲稚涵心情變得很好,捧著一堆東西打算進門的時候還哼著歌,然後手機就突然響了, 寂靜的小洋房外面突然尖銳的手機鈴聲,讓遲稚涵心裡抖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就有了不祥的預感。
手忙腳亂的接了起來,手裡的福字掉在地上,她又沒有其他手去撿,皺了皺眉頭,不祥的預感變得更加強烈。
打電話過來的是向來冷靜的齊寧,可是語氣已經亂成一團。
“小遲,你在不在齊程這邊?”甚至不再叫她遲小姐。
“……我剛到門口。”遲稚涵聲音不自覺的小了下去,閉了閉眼,覺得自己心跳都開始不正常。
“你先不要慌,聽我說。”齊寧不知道是在叫誰不要慌,語氣亂的一塌糊塗,遲稚涵這邊隻聽到她一直在深呼吸,“老爺子這幾天身子不好,病糊塗的時候讓看護給齊程打了電話,說是要見齊程最後一面,那個看護是過年請來頂替老看護幾天的,完全不知道齊程的情況,所以她真的就打了。”
“寶寶腦膜炎,我昨天剛剛飛到美國,趙醫生和李醫生參加學術研討,現在也不在國內,齊鵬封閉了好幾天手機都沒開,齊程爸爸……反正也不太指望的上,所以現在他身邊隻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