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鬱青搖頭:“不是丹丹,一個小姑娘,今年才剛高考完。”
可能是因為杜織戴上了墨鏡。
也可能是因為秦晗剛走出校園,對老師有種天然的畏懼。
這會兒秦晗再看杜織,突然就不敢再亂說話了。
杜織倒是很隨和:“聽說你剛高考完,通知書下來了吧?什麼大學?”
“師範大學。”說完,秦晗忽然覺得不對。
張鬱青是師範大學的學生。
杜織是他的大學老師。
那杜織不就是師範大學的老師嗎?!
“這樣啊。”
杜織掃了秦晗一眼,忽然笑了,故意說,“放心,我不會是你的老師,但可能會是你的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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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晗瞬間正襟危坐,不敢再說話了。
還是杜織打破了車裡的沉默:“想聽聽張鬱青的事嗎?”
秦晗不敢說話,想了想,還是遵從本心地點了點頭。
“他是我見過的最自律的學生了。”杜織帶著些嘆息的口吻說。
那時候張鬱青才大一,能進師大的哪個不是成績優異的,但張鬱青不止成績優異,他身上有種少年不該有的成熟。
軍訓之後,杜織找到張鬱青,跟他說:“張鬱青你給我當班長得了,幫我管管這幫剛入學的小猴崽子。”
那會兒杜織是真的頭疼。
剛入大學的學生最難管了,一個個像脫韁的野馬,覺得世界都是他們的。
杜織笑著問:“你猜他怎麼說?”
秦晗搖搖頭。
其實她心裡是有些設想的。
她想,張鬱青哪怕回絕,一定也是笑著的。
但杜織說:“他還挺不耐煩,直接和我說,老師你找別人吧,我沒空。”
秦晗感到意外。
她忽然意識到,也許那時候的張鬱青,是她所不熟悉的張鬱青。
“後來我才知道,他有5份不同的兼職。”
每天放學後的時間、周末、甚至早晨4點到8點這段時間,張鬱青都排滿了兼職。
很神奇,就他那麼忙,期末考試的總成績仍然是班裡第一名。
杜織看了秦晗一眼:“可惜他大一上完就退學了,我做為他的老師,一直覺得遺憾,真的很遺憾。”
是很遺憾啊。
秦晗戴著杜織的墨鏡,所有景象在她眼裡都變成了淡淡的茶色,她就在這座茶色的城市裡,替張鬱青感到可惜。
紅燈還沒過去,杜織一隻手扶著方向盤,空出一隻手伸向後座,拿起一個小型攝像機,丟給秦晗。
“裡面有我給他們班拍的視頻,你可以看,張鬱青隻參加過那一次集體活動。”
秦晗準備打開,杜織又笑著按住她的手,問她:“我是不是不該給你看呢?”
秦晗不明所以。
“這小子長得就夠出挑的了,我給他拍得還挺帥,你看完怕是要陷得更深了。小秦晗,你做好準備沒?”
秦晗幾乎毫不猶豫,打開攝像機。
視頻裡出現一群穿著白色運動服的男男女女,秦晗握著攝像機的手指緊了緊。
好像時空穿梭,回到了她初中時那個夏天。
張鬱青出現在視頻裡時,秦晗忽然愣住。
他穿著整套的白色運動服,手裡拿著手機,站在明晃晃的陽光下,不知道在看什麼。
有同學叫他:“青啊,好不容易參加一次集體活動,還顧著兼職呢?別翻譯文件了,過來玩啊!”
“就是!春遊哎!春宵一刻值千金!”
“滾你媽,你穿著班服能不能別說話這麼騷?”
“那你罵人就是給班級爭光了?”
“臥槽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
在周圍的吵鬧中,張鬱青把手裡的手機放回褲子口袋,笑著應了一聲:“走吧。”
有人在嚷嚷:“這箭做手腳了吧,怎麼投都不進啊。”
又有人回他:“別說投不進,好丟臉,沒看杜老師錄著呢?”
“我來。”
張鬱青的白色運動服袖子卷在手臂上,他揚起頭,露出一張明媚笑著的臉。
同學把箭遞給張鬱青:“你來也進不去!”
張鬱青笑了笑,沒說話。
目光裡卻流漏出極自信的光芒。
箭尾是淺色羽毛,他握著箭,幾乎沒怎麼瞄準,動作舒展地把箭投擲出去。
這一幕秦晗太過熟悉。
不僅熟悉,還念念不忘很多年。
箭落進木桶裡,有人喝彩,有人吹口哨。
張鬱青撩了一下額前的劉海,笑得張揚:“隨便扔扔。”
那時候的張鬱青身上,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放松。
原來張鬱青不是小哥哥的同學。
他就是那個,很多年前的盛夏裡,驚豔她的人。
杜織把秦晗送到家樓下,秦晗呆呆地站在樓門前,不知道站了多久,手機忽然響了。
秦晗接起電話,聽見張鬱青笑著調侃她:“小姑娘,怎麼還學會說話不算數了?”
聽見張鬱青的聲音,她才回過神。
夜色暗淡,萬家燈火,秦晗忽然有一種衝動。
她想告訴他。
她說她以後會一直陪著他,可張鬱青沒信,還說她是小屁孩。
那如果她說喜歡他呢?
秦晗突然說:“張鬱青,明天見面時,我有話對你說。”
“先說說你到沒到家?”
“到了。”
張鬱青笑著:“那行,明兒準備和我說點什麼?”
“明天才說呢。”秦晗的臉頰是燙的。
“今天說不行?”
秦晗搖頭:“不行,我想明天再說。”
她雖然是第一次喜歡別人,有些笨拙,連自己吃醋都反應不過來。
但她想要當面對他說喜歡。
也不是為了其他的什麼,隻是想把這份喜歡告訴他。
28. 臥室 他走過去,隔著外套抱住秦晗
掛斷電話, 秦晗忽然對明天有了緊張的期待。
她把手機放回包包裡,然後按開樓道密碼,蹦著進到單元門裡。
等電梯時, 秦晗還盤算了一下明天要穿的衣服, 用小皮鞋噠噠點著地,哼出一小段歌。
爸爸媽媽可能存在的矛盾, 《紅樓夢》裡婉轉曲折的人情世故, 都被拋之腦後。
秦晗想起化學課的實驗,把氫氧化鈉溶液滴進硫酸銅溶液裡,產生藍色沉澱。
喜歡張鬱青這件事, 就像是一劑特殊物質, 融入她的生活裡, 產生無數個微小的愉快因素。
秦晗家裡是一梯一戶的房子, 電梯到達樓層緩緩開門, 外面是屬於秦晗家的私人面積, 秦母在這裡放了一個實木制的鞋櫃,還有實木信箱。
她剛邁出電梯, 聽見一陣行李箱輪子滑過地面的聲音。
愉快頓住。
有些不好的猜疑湧上心頭。
家裡的門開著, 她看見爸爸提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從門裡出來。
那個行李箱她知道, 還是秦晗中考完那年,他們一家三口去海南旅行時爸爸買的。
當時這個行李箱裝了三個人的東西還有富餘空間, 被媽媽嫌棄說尺碼太大,又很重,一直放在家裡被闲置。
但現在, 秦晗的爸爸拎著它,站在門口。
他看見秦晗,滿臉的憤怒慢慢消散掉, 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很疲憊地叫秦晗:“寶貝,爸爸又要出差了,這次走得會有些久,你和媽媽在家,要乖乖的。”
秦晗都很詫異自己的冷靜:“爸爸,我們不是說好的嗎?”
不是說好以後不在我面前演戲嗎?
不是說好你會好好處理和媽媽之間的事情嗎?
“你要和媽媽離婚了嗎?”
秦父重新戴好眼鏡,把行李箱放在門邊:“進屋說吧。”
秦晗坐在沙發上,秦父沒有坐下,而是蹲在秦晗面前。
他很愧疚,摸出煙盒,想了想又放下:“對不起,小晗,爸爸真的很想給你一個溫馨的家。”
隻有這麼一句話,秦晗就說不出責備的話。
因為爸爸的語氣裡,包含著身為父親的深深無奈和自責。
秦晗的爸爸秦安知和她媽媽李經茹是在大學認識的。
那時候秦安知家裡條件比較,但李經茹家裡條件優渥,他們談了很多年戀愛才得到家裡的認同。
從大學談到研究生,最後終於修成正果。
婚後不久,李經茹懷孕了,是個女孩。
女兒嘛,是要富養的,老婆也是要富養的。
那時候秦安知就暗暗發誓,一定要憑借自己的努力讓老婆和女兒過上富足的生活。
他做到了。
但李經茹開始疑神疑鬼,總覺得他有錢了就會在外面找其他女人。
後來秦晗的姥姥姥爺出車禍去世了,李經茹失去雙親悲痛欲絕,變得更加依賴秦安知,也更怕秦安知會找別人。
她做得再過分的事他也忍了。
但今天在外面和一家外企公司談合作時,李經茹忽然闖進去,把一杯咖啡潑在了那家外企公司的中華大區經理身上,說人家是狐狸精。
為了和這家外企談合作,秦安知的整個團隊幾乎忙了整整一個月。
他們熬夜,整天吃泡面,生病了沒有時間去醫院隻靠吃藥撐著,甚至發著高燒出差。
秦安知的團隊,23個人,每天都在忙。
但李經茹的一杯咖啡,讓他們的所有付出變成了白費。
這些李經茹不能理解,她認為秦安知對她生氣,一定是因為其他女人。
即便這樣,秦父也沒有在秦晗面前過分地說秦母什麼。
他說,“寶貝,你媽媽太沒有安全感了,我以為我可以用愛來治愈她的所有不安,但爸爸現在束手無策,爸爸隻是離開家裡,但爸爸依然愛你,媽媽也一樣愛你,你永遠是我們的寶貝,擁有完整的父愛和母愛,明白嗎?”
秦晗想要搖頭,她想要任性地拽住爸爸讓他別走。
但可悲的是,她忽然從這些事情裡聽懂了爸爸的苦衷。
“你媽媽是凌晨的航班,你乖乖睡一覺,明天早晨媽媽就回來了,好不好?”
秦晗看著秦父:“爸爸,那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