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才會有真正的自由。
正準備收拾了去食堂吃飯,許媽媽電話打來,她又替許悅送東西,可憐天下父母心,陸繁星趕緊到校門口去拿。
天已經暗下來了,橙光的路燈亮起來,將校園妝點得星星點點,頗有意境。經過雕刻學院旁的林蔭道,前方路燈下走來一個高個男人,戴著眼鏡,斯文儒雅,猶如晚間的一縷清風,突然吹亂了路人的衣角。
陸繁星的心猛地顫了一下,握著自行車把手的手甚至抖了一下。
這個男人,似乎是已半年不見的葉海潮。
半年來日夜思念的人就在幾十米外,想要的偶遇也將要實現,可當這一刻真正要來臨時,陸繁星卻膽怯了。
林蔭道右邊剛好有條小路,連路燈都沒有,她從沒走過,可這個時候她想也不想就轉彎,也不管那條小路是不是死路,她一頭闖進了黑暗裡。
身後有人在喊:「繁星,是你嗎?繁星!」
是他的聲音。
心砰砰砰跳得很快,腳下的自行車也越騎越快,那道曾經出現在她夢中的聲音被她拋在身後很遠。
我答應你,不再相見。
許媽媽又把一個信封交到陸繁星手裡,這次的信封和上次不同,不過都是粉色的,住院的許悅看來花了很大心思在這上面。
許媽媽沒吃飯,陸繁星硬拉著她去食堂吃了頓飯,才放她走。等許媽媽離開,陸繁星馬上去了健身房上班,她希望簡振今晚能過來,她找機會就把信塞給他。
往日帶著十萬分期待進入的大樓如今成了龍潭虎穴,葉繁星很害怕會再遇見葉海潮,健身房在八樓,她破天荒地沒有和別人擠電梯,而是選擇爬樓梯上樓。
她忙活不久,室友羅詩也跑來健身房,闊綽大小姐明明沒有健身的習慣,卻辦了張年卡,還跑到陸繁星面前炫耀:「吼吼吼繁星你看著吧,半年以後我就能練出馬甲線小蠻腰。」
陸繁星潑她冷水:「等著吧,現在一頭熱辦卡,以後你頂多來這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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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洗完澡再去看肌肉男。」羅詩臉皮挺厚,東張西望了一圈,「簡哥哥人呢?沒見著啊。」
「沒來吧,你再等等,他不一定天天來的。」陸繁星自己幹活去了。
結果這晚上簡振真的沒來,羅詩心不在健身,跑步機上跑了二十分鐘就下來了。簡振兩天沒來,陸繁星認為他以後應該不會來了,羅詩失望,叫喚著白辦卡了。
陸繁星也不想來這健身房了。但是女經理有點兇,陸繁星不太敢跟她說話,糾結了兩天後,在經理巡場和客人寒暄聊天的時候,她鼓起勇氣上前。
「經理,您有空嗎?我想跟你說件事。」
經理一向不給她好臉,見是她,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你不會是不想幹了吧?」
陸繁星很尷尬,感覺到有客人上了她身後那臺跑步機,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說:「經理對不起,我確實幹不了了,學校最近又多了一門課,我學習任務一下子加重了,這裡的工作兼顧不上,您看看,能不能過找到頂替我的人。」
「你現在說不幹,讓我一時半會去哪裡找頂替你的人。」經理的臉拉得很長,「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現在的大學生對工作都是這麼隨便的嗎?你當初想要這份工作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一個月都沒滿就要走,小陸,這不像話吧?」
陸繁星被數落地抬不起頭來,這事確實是她不對,幹了一個月不到就要走人,換成哪個老闆都不高興。
「經理對不起。」她吶吶的:「我……」
「對不起不用說了。」經理皺眉打斷她,「我會再找人的,我早就看出來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子吃不了苦,但是在我沒找好人之前,你都不可以隨便離職,有始有終,你們年輕人要懂這個道理。」
「真的很抱歉。」陸繁星臉上滾燙,今天這件事是她錯在先,她無話可說。
經理一臉黑沉地走開了,陸繁星灰溜溜地轉身準備清掃,一扭頭,愣了一下。
在她身後這臺跑步機上跑步的居然是兩天不見的簡振。
那他是不是聽到剛才她和經理的全部對話了?
陸繁星感覺沒面子,臉上也是訕訕的。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簡振這時轉身,目光與月光一樣清冷。
他像是要換器械,經過她身邊時突然停下,涼薄的嘴角小幅度一抬,像是在嘲弄什麼。
「有些人今天真是慫啊。」他輕飄飄地感嘆。
陸繁星微窘,看來剛才的對話他一字不漏都聽到了。
簡振上了陸繁星身旁的器械鍛鍊腹肌,他並沒有馬上開始動作,而是拿出手機發微信語音,好似沒有看到陸繁星還站著沒走,笑著對手機說:「我心情當然不錯啊,換成你看到一個囂張的女的吃癟說不出話來,你不痛快?」
陸繁星簡直想戳瞎自己的眼,都怪這雙眼睛,為了多看兩眼他今天隻穿了背心的勁瘦堪比運動員的身材,就飽受這種侮辱。
這男的外型太過迷惑人,其實骨子裡他根本就是小氣鬼,狗嘴吐不出象牙。
她羞憤轉身要走,然後聽到身後的男人用輕蔑的語氣說:「你想多了,一個掃地的而已。」
陸繁星拳頭捏緊,心裡念了好幾遍「南無阿彌陀佛」,才把那點火氣強壓下去。
經理不讓立刻走人,陸繁星隻能無奈繼續幹下去,心裡期望著健身房能很快找到頂替她的人。
因為被簡振這個刻薄鬼氣著了,陸繁星又開始一遍遍拖地,結果羅詩打電話問她簡振來了沒有,陸繁星沒好氣地說來了,羅詩沒聽出來她的不快,歡天喜地地表示馬上就到。
羅詩果然很快就到,一進健身房就鬼鬼祟祟找簡振,找到以後不敢去搭訕,反而跑來找陸繁星,說了快一百遍「啊啊啊好帥啊啊啊我好激動」,陸繁星受不了她的高分貝,很想用抹布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繁星,你幫我想想辦法吧,我今天可是帶著任務來的,我群裡兩個基友給我下了死任務了,要我不管怎麼樣都要拿到簡哥哥的微信,就是露個溝也得上,怎麼辦哪繁星,你幫幫我吧。」
「我怎麼幫你啊,我一個掃地的。」陸繁星頭疼,「還有,別管我能不能幫你,你先過來幫我個忙。」
有了前車之鑑,陸繁星生怕自己偷進男更衣室又被簡振撞見,這回她學聰明了,讓羅詩替她把門放風,她以為上次以後簡振會有所警覺,櫃門會上鎖,沒想到他還是沒鎖,陸繁星竊喜,趕緊把許悅的信塞在他的運動服中間,簡振隻要一打開櫃門就可以第一時間發現。
等她出來,羅詩不免好奇心起,問她:「在裡面幹嘛呢,鬼鬼祟祟的。」
「不對勁。」她眯著眼手指著陸繁星:「你有事瞞我。」
「偷男人內|褲呢,你信不信?」
「我信!哪個男人的?我出去瞧瞧你品味。」羅詩脫口而出:「是不是葉師兄那一掛的?「」
這話一出她就後悔了,盯著陸繁星不敢再開口,陸繁星和葉海潮那段往事她們寢室多少知道一些,陸繁星受了很大的打擊,消沉了很久,他們斷了以後她再也沒談過戀愛,大家都明白她心裡還有葉師兄,所以乍然聽說她對男人感興趣,心直口快的羅詩就第一時間聯想到葉海潮。
「我這嘴……繁星,對不起啊。」羅詩緊張兮兮地盯著她。
「對不起什麼啊。」陸繁星牽強一笑,為了安慰好室友,隨口扯談:「還能有誰啊,你簡哥哥的唄,我又想了門賺錢的生意,把他貼身的東西掛淘寶賣,應該能大賺一筆。」
「啊啊啊我要當你第一個買家!」羅詩還真信她瞎編的那一套,「你拿到什麼了我瞅瞅。」
「什麼也沒有。」陸繁星攤手:「他櫃門鎖了。」
兩個女孩子躲在角落偷窺正在練習臂力的簡振,他的身旁站著一個正在誇張大笑的潮男,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說到興起時那個潮男甚至踢了簡振一腳,簡振又不客氣地踢了回去,從兩人的身體語言可以看出,兩人多半是熟悉的朋友關係。
羅詩最終還是決定鼓起勇氣碰釘子,自己一個人不敢,非要陸繁星在旁邊替她壯膽,陸繁星也不得不仗義一回,拿了抹布水桶,在羅詩的視力範圍內活動。
她離簡振他們很近,近到能聽清身後的談話。
羅詩:「學長,我……我是美大大三的,我們都很傾佩學長的才華,所以……所以……」
羅詩卡殼了,頻頻看向陸繁星求助,陸繁星聳聳肩膀,她也愛莫能助,總不能告訴她,想要加簡振微信,就必須先偷畫他,然後惹毛他,之後就能加他微信,不過加為好友又怎麼樣?還不是很快就被他拖進黑名單躺著。
羅詩和陸繁星擠眉弄眼,陸繁星扭頭視而不見,簡振遠遠地看了一眼,說:「所以?」
「所以她想泡你。」替羅詩回答的是簡振的朋友,站沒站相,一看就不是正經人,他說完這句話,自己開始張開大嘴狂笑。
簡振斜了他朋友一眼,語氣冷淡至極:「抱歉,我不加陌生人。」
「不是不是。」羅詩臉都漲紅了,擺著手極力否認:「學長誤會了,我有男朋友的。」
「不信我給你看我男朋友。」羅詩手忙腳亂掏手機,結果慌亂之間踢翻了簡振放在地上的水杯,水灑了一地,羅詩「哎呀」一聲,跟受了驚的小鳥似的怯怯地盯著簡振。
「學長對不起,我,我找人給你擦乾淨。」羅詩話都說不清楚了,朝陸繁星那個方向叫嚷:「繁星!繁星你快過來!」
耳邊魔音陣陣,陸繁星很想裝聾走開。
「繁星!」
當羅詩第三次高聲喊她的時候,陸繁星終於無奈轉過身來,好像沒看到三雙眼睛正齊刷刷盯著她,她面無表情地走過去擦地。
「繁星,這兒溼了,你快給學長擦乾淨。」羅詩態度很殷勤。
陸繁星一聲不吭地低頭拖地。
「你們認識?」問話的是簡振。
羅詩並沒有發現他表情裡的古怪,熱情地開口:「是啊,這是我同學,我們都是美大油畫專業的,繁星,繁星,快過來跟簡學長打聲招呼啊。」
陸繁星實在受不了羅詩的粗線條,難道她看不出來她一點兒都不想搭理這個簡振嗎?
互相嫌棄的兩個人,有什麼好打招呼的,對於不尊重她的人,她實在是笑不出來。
把低拖幹,她面無表情地抬頭:「我還有工作,你們聊。」
她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