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還男神呢,講話連加個「請」字都不會。
「丟了!」陸繁甩他兩個字,氣呼呼走了。
下班騎車回了學校,室友們都還沒回來,就隻有羅詩一個人在玩電腦,這也是個混日子的姑娘,家境特別優越,都大三快畢業了也沒什麼危機感,她家裡打算在她畢業後把她送到國外再深造兩年,反正未來家人已經安排好,她樂得享受生活享受青春。
兩人打過招呼,陸繁星去洗澡洗衣服,陽臺掛完衣服,羅詩人突然摘了耳機問她:「繁星,你打工的健身房是不是叫嘉樂,五豐北路上的那個?」
「是啊。」陸繁星拿起水杯喝水,隨口應話。
「啊啊啊啊啊。」羅詩發出一串慘絕人寰的尖叫。
陸繁星被嚇了一跳,喝水嗆著了,擦著嘴邊的水漬,瞪她:「你抽了啊?」
「簡哥哥……我的簡哥哥就在那個健身房健身。」羅詩興奮得坐立不安,「你見過他沒?」
「簡哥哥?誰?」陸繁星皺眉,她懷疑這個簡哥哥就是簡振。
「迷死全校姑娘的簡哥哥都不知道,陸繁星你太孤陋寡聞了。」羅詩把她拉到她的電腦前,讓她看自己的□□群。
群名特別沒有節操,一個叫「簡哥哥我要為你脫褲紙」。
另一個稍微保守點,叫「為簡哥哥生猴子」。
群裡清一色拜倒在簡振西裝褲下的迷妹,大多是本校女生,甚至外校的也有,看來簡振的魅力已經輻射整個大學城了。
而到今天陸繁星才知道,自己的室友羅詩也是資深迷妹之一。
老師花錢去開個房好嗎?
這裡可是聖潔的畫室啊!這樣也太玷汙藝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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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裡嘔得要死,轉頭跟簡振同樣嘔得要死的目光對上,看來兩人都想到一塊了。
貼著牆不敢動更不敢交流,簡振用手機戳戳她的手,示意她掏手機。
40.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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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人家位置佔了,這就很不好了。
但葉海潮就在後面,她這會兒不敢貿然站起來,隻好客客氣氣地用陌生人的語氣問:同學,這有人坐嗎?
她也顧不得自己這行為在別人眼裡是不是算厚臉皮搭訕男神,眼下管不了那麼多了,她隻想拖延時間,等葉海潮走過去她就立刻走人。
「沒人,自便。」簡振說話依然不怎麼客氣,繼續吃他的飯。
陸繁星嘴角抽了抽,很想揪著他的領子質問:明明沒人坐,你問個什麼勁。
小不忍則亂大謀,反正也不是第一回被氣到內傷,陸繁星決定忍。
沒敢亂動腦袋,拿筷的手在盤子裡心不在焉地撥動著,一口也沒塞進嘴。
身後傳來男人爽朗的談笑聲,不怎麼清晰,可有心人若想聽,也能聽個大概。
「……什麼時候結婚?」
「……年底。」
那久違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溫暖,好聽到讓陸繁星難忍心酸。葉海潮就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陸繁星可以想像出他說「年底」時臉上一定是幸福地笑著,他永遠都不知道,此時此刻,有個女孩正在難過。
她傷心地望著他的背影,渾然不知思念已經泛濫成災,夾著筷子懸在空中,盤子裡的飯菜也沒怎麼動過,周圍所有人都在高高興興地吃飯,隻有她,似乎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身旁的簡振終於發現她的異樣,轉頭打量她,驚訝地發現她的眼睛溼了。
這是哭了?
居然有人吃著吃著就哭了!
簡振想起她反常的舉止,不由奇怪。
「哎。」他手肘碰了她一下,「腦子進水了?」
陸繁星一愣。
「水從眼睛裡出來了。」
陸繁星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那麼失態,慌忙擦拭眼眶裡的淚水,尷尬地笑:「你才腦子進水呢,飯太好吃了,我感動。」
「我們學藝術的都有點神經病,不好意思。」她胡亂解釋自己的行為,語氣甚至帶著歉意,端著盤子站起來就走,盤子裡的飯菜沒怎麼動過。
她腳步飛快,幾乎是落荒而逃。
陸繁星匆匆出了食堂,把破車當成賽車騎,每次心情不好,她就會到校園裡人最少的路上飆車,騎到精疲力盡,她就沒有力氣再傷心。
這次發洩得更狠一點,前一天剛下過雨,路上溼滑,轉彎的時候她從車上摔了下來,腳踝和手都受了輕傷,全都磨破了皮,出了點血。
中午時間很少有人到這裡來,陸繁星沒有去扶車,任由它歪著躺在路中央,她一瘸一拐地走到小溪邊坐下,看著那條淙淙流過的溪水,狂亂的心漸漸安寧。
溪水帶走了她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和奢望,她終於在這一天接受一個現實。
你喜歡的人,他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喜歡你。你思念的人,他也許並不那麼在乎你。
在那個有星星的夜晚,他的溫柔也許是真的,但也隻是那一刻而已,當太陽升起,那些愛情泡泡會消失,不能接受現實的美人魚也會隨之死去。
陸繁星心裡那條幻想愛情會回來的美人魚,也死去了。
在這條小溪邊,她正式對心底這個人說再見。
她的導師曾經在課堂裡說過,藝術有治癒人心的力量,永遠要相信世界是美好的,我們要像梵谷一樣,即便窮困潦倒,也要用最熱烈的顏色描繪世界。
生活給我們以傷痛,我們仍要抱之以深愛,倘若沒有生活賦予你的一切,你就不再是你。
老師最後說了這麼一句富有哲學意味的話。
陸繁星對此深信不疑。不顧傷口的疼痛,她騎車回到畫室,眼睛緊閉一會,開始調色。
初秋的太陽從正午斜斜下落,光影劃過畫室角落,她的背影,畫紙,最終消失在沉沉暮色裡。
陸繁星手起筆落,純白的畫紙像是被施了魔法,畫紙上出現了山澗,山澗邊的溪流旁,梳著馬尾的女孩面朝小溪,少女瘦弱的背影透著哀傷,這哀傷像一首青春的詩,吟唱在秋日裡,讀來隻覺得惆悵又美好。
陸繁星已經很久沒有畫得這般流暢了,中間甚至沒怎麼停頓過,她不再像往日一樣過分注重繪畫技巧,隻是全神貫注地將所有情緒都傾注到這幅畫裡,當最後一筆完成,她望著這幅畫久久不語。
她想記錄下這一刻的自己,如果放棄是一種勇敢,她很高興自己終於勇敢了一回。
「不錯,這次終於開竅了一回。」頭頂驟然響起的渾厚男聲讓她的心猛地一跳,轉過頭來,見是她的油畫課老師,姓傅,是國內鼎鼎有名的油畫家,藝術能治癒傷痛這席話就出自他之口。
他也是陸繁星和葉海潮共同的老師。
傅老師已經不滿她的狀態很久,多次批評她的畫作是工廠流水線下來的平庸產品,沒有靈氣,沒有感情,有的隻有堆砌起來的技巧,隻能糊弄糊弄外行人,卻騙不了內行人的眼睛。
往日傅老師都是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她,今天難得他沒有再給出負面評價,胖胖的臉上甚至帶著久違的笑意。
「老師,您走路沒聲的,我心臟都要嚇出來了。」陸繁星跟傅老師很熟,因此說話有點隨便,還跟他抱怨。
「我站你後邊一個小時了。」傅老師背著手樂悠悠的,「我這會兒不出聲,等你轉頭過來看到我這張老臉,那才叫嚇人。」
他弓著腰湊前細細看她這幅畫,陸繁星忐忑地站在他旁邊,頂級畫家的鑑賞水平也是頂尖的,她像個沒考好的孩子,再一次等著挨批。
「嗯,有點莫奈的味道。構圖,線條和色彩都把握到位了,溪流的動態感也出來了,光的處理最好,所有景物都有明豔的光,給人感官上的舒暢感,在這個人物,你把光調暗了。」
說到這裡,傅老師睿智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說:「繁星,這畫的是你自己吧?怎麼,心情不好?」
傅老師何等聰明世故的人,自然能以畫窺人,陸繁星臉熱了一下,嬉皮笑臉回答:「老挨您罵,我心情能好嗎?嘿嘿,今天手癢,就先從自己身上取材了。」
「還忽悠我老頭子。」傅老師把臉一板看似要發脾氣,隨即表情軟下來,「我還不知道嗎?你海潮師兄回來了。」
畫室沒開燈,陸繁星不說話,整個人籠在暮色裡。
傅老師感受到學生的沉默,嘆氣:「繁星,等你像老師那麼老的時候,就會懂得,愛情就像這稍縱易逝的光,你抓住過,光明也總是短暫的,不必過於強求。抓不住的人,總是抓不住,而和你執手一生的人,不用你抓,他也會拼命抓住你,會在你心中留下永恆的光。孩子,隨緣吧。」
陸繁星心中震動不已。老師是學者,從不講半句廢話,過去他在繪畫上指點她許多,而今天,老師這番看似多餘的話卻讓她深受觸動,老師懂她,所以在擔心她。
一生能遇到這樣的老師,是她陸繁星的幸運。
「老師,我懂的。」她望著那幅畫,「所以我想把這幅畫取名『道別』。」
陸繁星又把剛才那口鬆了的氣倒吸了回來。
許悅這回不藏藏掖掖了,拿出手機大方給陸繁星欣賞她的畫作,果然每張畫上都有個花痴臉妹子,簡振在籃球場帥氣灌籃的時候,妹子就擠在觀眾中間,簡振在校園裡騎車,妹子就躲在樹後暗搓搓偷看背影,簡振的人物肖像畫偏於寫實,花痴妹的形象則偏於動漫,許悅還不忘在旁邊配上妹子的心理旁白,「好帥啊」,「簡哥哥人間最帥」等等。
許悅的畫法生動細膩,萌妹子對男神的痴狂就在這一筆一劃中被生動體現了出來。
陸繁星盯著畫的時間很久,過了老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