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低低地笑了聲,腦袋埋在在她頸窩處,氣息沉穩滾燙,“女朋友好像有點太挑剔了啊。”
林窕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一會清冷一會又很禽|獸,隻好伸手攥住他的手腕,“你能不能先讓我起來?”
“不能。”
“……”
林窕佛系了,就這麼讓他抱了幾分鍾。
窗外的光線充沛,大喇喇地照進屋裡,屋外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兩側一排排挺直的白樺樹,幢幢高樓聳立,形形色色的人。
林窕目光落在他桌上一摞摞不同類型的物理資料,小到專項選擇題針對訓練,大到奧林匹克競賽真題試卷,各種種類都有,試卷課本習題冊物理資料書,亂七八糟的什麼都有。
她隨便抽了本資料出來,輕聲問:“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物理啊?”
“我父親喜歡。”江延直起身,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告訴我,物理可以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人類一生的歲月不過幾十載,但是物理可以看到世界的起源和盡頭,它能夠解釋世界的一切。”
林窕聽得一愣一愣的。
“數學是抽象的,可物理不是,它看得見摸得著,和世界緊緊聯系在一起,比數學更平易近人,相較於抽象的東西,我更喜歡摸得著的東西,比如物理。”
江延笑了笑,抬手在她臉上輕捏了捏,放緩了語氣。
“也比如你。”
林窕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學術探討氛圍,到最後又變成了江某人的撩妹現場。
但不得不說,比起其他樣子的江延,她更容易被這樣的江延所吸引。
認真專注,有著自己所想要所可以堅持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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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林窕,整個社會放到物理裡就好比是廣袤無垠的宇宙,而人就是宇宙中微不可察的一個粒子。
一個人成不了什麼氣候,但一群人一堆粒子,就會有不一樣的情形。
人隻能活一次,不了解自己活過的世界太可惜了。
相較於活得明白通透的江延,林窕覺得自己這十幾年來都過得挺糊塗的,沒想過該選擇些什麼,也沒想過要做些什麼,隻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看似瀟灑肆意,其實心裡一團糟。
想到這些問題,林窕沉默了許久,輕輕地嘆了聲氣,“我有時候還挺羨慕你的。”
江延把玩著她的手,眼眸微垂,“羨慕我什麼?”
“活得明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這是因為我沒有選擇,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也想活得糊塗點。”江延說,“我也有時候也羨慕你。”
林窕看著他,有些好奇,“你羨慕我什麼?”
江延松開她的手,勾了勾唇角,慢條斯理地說道,“羨慕你有我這麼個優秀的男朋友。”
“……”
-
林窕在江延房間呆到了天黑。
江延寫完一張試卷,捏了捏鼻梁骨,回頭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看書的林窕,起身走了過去,“餓了嗎?”
“有點。”
他伸手幫她把散下來的頭發別到耳後,“那下去吃飯。”
“行,我去叫孟昕。”林窕迅速坐起來,低頭穿上鞋,隨口問道,“晚上吃什麼?”
“你想吃什麼?”江延低頭看手機,搜索有什麼好吃的地方。
“我一時半會想不到吃什麼,等會再說吧。”林窕穿好鞋,“我先去找孟昕,樓下見。”
“好。”
等她走後,江延進了浴室洗了把臉,隨後徑直下了樓。
周末的晚上網咖比平常要熱鬧,江延站在臺階往下掃了一圈,很快往吧臺處走了過去。
“周銘還沒來?”
小七啊了一聲,摘下耳麥,“好像是吧,一下午都沒看到人。”
江延隱隱覺得不對勁,又給周銘打了個電話,他還是關機。
這時候林窕和孟昕也從樓上下來,看到他臉色不對,林窕問了句,“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江延看了她一眼,“周銘還沒回來。”
“他不是比我們先走的嗎?”林窕猶豫了下,“他會不會先回家了?”
江延搖頭,“他不會。”
剛巧關澈帶著胡杭杭他們幾個從外面推門進來,聽了江延的話,提議道,“要不然我們幾個去他家裡看看吧?他不是還有個妹妹,今天周末,應該在家裡。”
七個人很快出門趕往杏花胡同。
杏花胡同靠近旁邊的街道,比起梨花胡同的冷清,這條街道要繁華許多,到了晚上也是燈光粼粼的。
周銘家在巷子裡最後一戶。
他們幾個趕到的時候,家裡門是鎖著的,裡面也沒有開燈,看樣子似乎是沒有人在家。
江延不放心,又敲了敲門,“周銘?”
動靜吸引了住在對面的鄰居,鄰居探了個頭出來,“你們找阿銘啊?”
林窕接了話,“對,我們約好了今天要見面的,等了一下午他也一直沒來,阿姨您今天看見他了嗎?”
鄰居阿姨搖頭嘆息了聲,放下手裡的東西,從屋裡走了出來,“阿銘他妹子出事了,他去醫院了,不在家。”
關澈追問了句,“他妹妹怎麼了?”
鄰居阿姨似乎是有點難以啟齒,猶豫了幾秒才道,“阿銘他媽以前交了個男朋友,經常往家裡帶,去年吵了一架之後就分開了,今天那男的不知道從哪裡搞到了他們家的鑰匙,下午的時候來他們家裡了,阿玥看到門開著以為是她哥哥回來了,就自己回去了。”
“那男的不是個人,在家裡沒找到值錢的東西,又喝醉了酒,連小姑娘都欺負。”
一旁的七個人臉色倏地一變。
林窕忍不住攥緊了手,不敢想象當時的場景。
“阿銘那時候剛好來家,就碰上了。”鄰居嘆了口氣,沒有再詳細說下去,“你們要找他們,就去這前邊的溪大附屬醫院吧。”
“好,謝謝阿姨。”
七個人沒有猶豫,很快折身從巷子裡跑了出來。
濃墨重彩的夜晚,晚風隨著奔跑的身影被帶起痕跡,七個人的神色各異,但眼裡都帶著一樣的沉重。
這樣的事情對於他們幾個人來說,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
也許從這一時刻起,他們才真的意識到這個世界遠沒有看起來那麼幹淨純潔,在某些看不見的地方,它或許比想象之中還要骯髒。
-
溪大附屬醫院離杏花胡同不遠,七個人趕過去的時候,周銘和妹妹周玥都已經從手術室裡出來。
病房外面都是人,有穿著警服的警|察,也有的是附近的鄰居。
他們七個人沒有過去,站在拐角處,聽著不遠處的動靜。
“……是,那個男的以前經常過來她家裡。”
“他媽不管事,又喜歡胡鬧。”
……
“一開始沒聽見動靜,後面聽到阿銘的叫聲……”
“唉喲可太慘了,兩小孩身上都是血。”
……
應該是在給現場的鄰居作筆錄,鄰居斷斷續續的描述,逐漸給站在拐角處的七人心裡添上一筆又一筆的陰霾。
關澈沒忍住,往旁邊的扶手欄杆上狠拍了幾下,壓不住的怒氣,“草,我他媽的。”
林窕看了眼沉默不語的江延,握住了他的手。
兩人對視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氣氛逐漸沉重。
過了會,警|察似乎是做完筆錄,收拾好東西之後,便帶著人離開了,隻剩下幾個鄰居坐在病房外面。
留下的鄰居都是有一定年紀的阿姨,直接在病房外聊起了今天的事情,說起來的時候唉聲嘆氣的。
七個人走了過去。
其中有個阿姨之前碰見過一次江延送周銘回家,也聽周銘提過江延是他兼職地方的老板,對江延也還有些印象,“你不是阿銘的老板嗎?”
江延勉強笑了下,“阿姨好。”
她看了看眼前的七個人,有些驚訝,“你們幾個這是?”
“是這樣的,周銘今天本來要過來我這邊上班的,但是他一直沒來,我們擔心他出什麼事,就去了他家裡,鄰居告訴我們他在這裡。”江延抿了下唇角,“他現在怎麼樣了?”
阿姨搖了搖頭,抬手抹了下眼角,聲音很快哽咽了,“阿銘倒是沒什麼大事,主要是阿玥……”
周玥今年才六歲,從小吃百家飯,在胡同裡長大,長得粉雕玉琢,聽話又懂事,很招人喜歡。
但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看著小姑娘這麼小就碰上這樣的事情,她們這些長輩是又痛心又難過。
“……那個狗娘養的啊,真不是個東西,老天爺怎麼不收了他。”阿姨說著哭聲更明顯,旁邊幾個阿姨都偷偷抹著眼角,“阿玥才六歲啊,六歲啊,這讓她以後怎麼活啊!”
阿姨捶胸頓足,淚眼縱橫,“老天爺你怎麼不曉得睜睜眼,她爸那麼心善耿直的人你就這麼帶走了,你怎麼著也要護著他這雙兒女啊……”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走廊回蕩著。
站在一旁的七個人紛紛紅了眼睛,不忍再聽下去,給阿姨留了聯系方式之後,又回到了之前的拐角處。
胡杭杭錘了下牆壁,憤聲說:“真他媽不是人!”
宋遠看了他一眼,往後抵著牆壁,“現在該怎麼辦?”
“先問問哪個人渣被關在哪個警局,我再託我爸替阿銘請個好點的律師,讓他把牢底坐穿了。”關澈看了看江延,“你覺得呢?”
江延松開攥緊的手,抬手搓了搓眉心,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們先回去吧。”
徐一川看著他,遲疑道:“那這件事……”
“我不會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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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江延確實不會不管,隻是在管之前他還是想聽聽周銘的想法,這畢竟是他們家裡的事情,而且事情本身的性質又很特殊,周銘的想法很重要。
七個人沒有在醫院多停留。
事出突然,又很駭人聳聞。
原本準備在一起吃個飯的想法也都被衝沒了,從醫院出來之後,直接各自回家了。
江延和關澈一起走了。
林窕知道他心裡不暢快,也就沒有跟著。
七個人分成了三批。
林窕和孟昕先坐上出租車。
車子穿過熱鬧的街道,人來人往,高樓大廈的斑斓燈光在窗外一閃而過,風都是暖的。
林窕把車窗全降了下來,風呼啦灌進車廂,明明是暖風,可她卻覺得風裡像是有刀子,刮得臉疼。
心也疼,還涼飕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