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齡拿著酒杯,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睛,渾身都冒汗了,乖巧地說她隻喝最後一杯。
陳薇奇:“你這杯也別喝了。”
易思齡瞪她,護崽一樣把酒杯抱在懷裡,“我都和謝浔之說好了…我…今晚要喝至少一瓶…”
陳薇奇:“你喝吧喝吧,等會讓你老公把你領回去。酒鬼。”
陳薇奇把慄姨叫過來,讓她給謝浔之打電話來領人。
慄姨還牢記著易思齡的吩咐,今晚要睡在這裡,有些猶豫。
陳薇奇撐著額頭,笑,“慄姨,她這個酒鬼陪我睡一晚,您確定不是折騰我?還是讓她回去折騰她老公吧。”
慄姨覺得是這個理,於是立刻打電話通知梅管家,然後由梅管家通知謝浔之。
易思齡喝完最後一杯,醉得乖起來,像小動物一樣安靜趴在沙發上。
陳薇奇瞥她一眼,抬手將搭在自己腿上的薄羊絨毯蓋在她身上,自己則盤腿坐在沙發上。過了幾秒,她把手機界面投屏在電視上,點開相冊回憶,過去的照片開始自動循環。
她很喜歡在安靜獨處的時候翻看過去的照片。
她手機裡照片很多也很雜,有她和家人飛世界各地度假的照片,有港島的風景,有她和莊少洲的婚紗照,也有她婚禮當天的照片,她和莊少洲站在全世界獨一無二的藍色玫瑰前,在滿堂賓客的見證下,接吻。
那玫瑰的顏色被命名為“Weiqi”。她託著下巴,看著婚禮的照片,笑容明媚。
也有易思齡給她當伴娘的照片,委屈巴巴站在她身後為她提婚紗裙擺。
她看一次笑一次。
也有易思齡婚禮當天,她拍下的花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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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許會突然跳出一張周霽馳的,讓她心髒在幽微處陡然抽縮。她大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她沒有故意要看,是手機自動播放,與她無關。
——
晚風穿林而過,發出一陣接一陣的沙沙聲。濃酽燈光下,竹影疏疏落落,整座謝園陷入深海一般的靜謐。
早該熄燈了,可書房燈火通明。梅叔正打著精神為謝浔之磨墨。
誰大晚上十二點不睡覺,跑來書房練字?美其名曰禁欲清心。
灑金紙上,遊龍走鳳的筆跡令人眼花繚亂,梅叔瞥一眼就不再看了,那上面寫的什麼?
上一秒還在正兒八經臨趙孟頫的洛神賦,下一秒就開始抄鵲橋仙。
什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梅叔都覺得這轉變太顛了,不過就是少奶奶要出去睡一晚,還是和閨蜜一起睡,少爺居然跑來書房抄這種詞。
字是很美的,橫豎撇捺都俊逸靈動,可寫字的人冷著一張臉,無形散發著晦暝的氣場。
“少爺,您和少奶奶也不是沒有朝朝暮暮吧。不是天天都在一起上班嗎。”
梅叔打了個哈欠,手上的動作沒有停,繼續加幾滴水,磨著墨條。
謝浔之眼也不抬,淡淡說:“你不說話,我不會把你當啞巴。”
梅叔:“…………”
永遠都是這句,一點也不新鮮。
就在梅叔以為自己要陪少爺熬到半夜一兩點,慄姨打來一通電話,拯救了他。
“少爺,別寫了,少奶奶讓您去接她。”梅叔趕緊把砚臺的蓋子蓋上。
謝浔之手腕翻轉,落下最後一點,凝神了片刻,他把筆擱下,“她打來的。”
“慄姨打的,但肯定是少奶奶的意思。少奶奶在外面睡不慣,還是想回家睡呢。”
謝浔之在梅叔的注視下,八風不動地喝了一口茶。
梅叔:“………”
其實那茶早已經涼透,入口又澀又滯,謝浔之隻是溫和地將其咽下,淡定抬手看腕表,不急不慢地說:“好吧。那去接她。”
他站起來,幾分鍾前還風雨如晦的氣壓都消散,眉眼舒展開來,透著他松弛的好心情。
她到底是想回家睡,沒有他想象中貪玩。
梅叔松一口氣,連忙抄起鑰匙去備車,剛走幾步,聽見身後傳來紙張揉碎的聲音。
今晚寫的那一摞宣紙被主人無情地毀屍滅跡。
零點過後的京城,交通難得順暢無阻,從謝園一路開到雲瀾酒店也不過一刻鍾。
易思齡根本不知道謝浔之在來接她的路上,還暈暈乎乎地趴在沙發上,嘴裡偶爾念念有詞,陳薇奇聽了聽,沒聽清,也懶得管她。
陳薇奇的酒量比易思齡好很多,但也醉了,她大腦遲鈍,一個人沉沉窩在沙發裡,佐著最後那一點餘酒,一邊喝一邊欣賞著自動播放的照片回憶。
直到門外響起門鈴,她才稍微清醒。
慄姨看了一眼兩位小姐,得到陳薇奇允許後,這才去開門。
此時接近凌晨一點,男人仍舊一身筆挺而熨帖的紳士西服,他在人前永遠矜貴不出錯,英俊的面容沒有絲毫困倦。
謝浔之見門開了,也沒有突兀地進來,隻是站在門後,禮貌問一句:“慄姨,她還好嗎?”
慄姨無奈:“小姐喝醉了。”
謝浔之眉心很輕地一蹙,“我可以進來嗎?”
慄姨:“可以可以,您進來吧,怕是需要您扶,我一個人扶不動。”
謝浔之冷笑,都喝成爛泥需要人扶著走了。
從玄關出來,就聞到了濃鬱的酒氣,整個套房被兩位大小姐弄得烏煙瘴氣,謝浔之一個有輕度潔癖的人,看見這樣亂糟糟的一屋子,不由地蹙起眉。
易思齡就這樣可憐巴巴地蜷著,上身趴在沙發扶手,纖細的手臂懸在沙發外面,頭歪七扭八地枕著手臂,光澤而柔順的長發胡亂披散。
何止是醉成爛泥,她醉到連老公是誰都認不出了。
陳薇奇有些勉強地撐著精神打招呼,“Mia有些不勝酒力,但沒喝太多,沒到一瓶。”
謝浔之颌首:“謝謝你照顧她。”
他俯身靠過去,聞到易思齡身上濃濃的酒味,無奈地拿手掐了掐她發熱的臉,“易思齡,回家再睡,我現在抱你回去。”
易思齡被人擾了瞌睡,“唔”了聲,軟軟地抬手打了一下,也不知道打中目標沒有,她眼皮沉重,用力才支起一點縫隙,從縫隙中看見一道朦朦朧朧的身影。
無事發生,她又重新閉上眼。
“陳薇奇,別吵我。煩死了…”
謝浔之:“………”
她雖然嘴上說著陳薇奇,但手臂抱住謝浔之的手不撒開,當成了玩偶而是抱枕,小動物似的嗅著他襯衫上潔淨的味道。
“好好聞啊……”
他不在,她就是這樣抱著別人亂嗅亂聞亂撒嬌?
陳薇奇頭疼,沒眼看,示意Linda扶她起來,去臥室避避風頭,也怪她太粗心,都忘記了大屏幕還在循環播放她手機裡的照片。
直到客廳沒人,謝浔之這才迅速解開腕表,咔噠一聲,精鋼表帶松開,三千萬的表就這樣隨意放在一片狼藉的茶幾上,他脫下西裝扔在一邊,把襯衫挽上去,露出粗實而精壯的手臂。
易思齡像一根軟得沒有形狀的水草,輕而易舉地被他抱在懷裡,陡然進入一個完全滾燙又充滿安全感的懷抱,那種她喜歡的香氣充盈了她的鼻息。
“好熱…”
她輕嘆。
“熱也不能脫。”謝浔之冷聲說,利落地調轉方向。
正要大步流星地把她抱出去,目光如此敏銳地掃過正前方的電視屏幕,他背脊僵住。
易思齡那張漂亮到膚淺的臉出現在大屏幕上,笑容很燦爛,一如拍照那天港島的陽光。
她和另一個男人頭靠著頭,對著屏幕比耶。
很快,照片一閃而過,淹沒在無窮無盡的照片海洋中。
“…………”
是多麼多麼微乎其微的機率,才能讓他在自動播放的照片回憶中,正巧看見易思齡和她前男友的自拍合照?
老天爺有時調皮得過分了。
懷中的女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胡亂扭著蹭著,把臉頰貼上他襯衫上那排冰涼的貝母紐扣,試圖獲得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涼意。
“好疼…”她忽然扭了扭屁、股。
謝浔之抱住她的力道有些失控,把她整個人狠狠地,緊緊地禁錮在懷裡,都忘記了力道太重,她會痛。
幹燥的掌心硬生生被那張照片逼出一絲潮意。
他面色沉如霧靄,大步流星地抱著易思齡往外走,一路妥帖,盡量讓她感覺舒服。
可腦中那張照片如陰霾盤旋,久久不散。
梅叔莫名感受到低氣壓,慄姨在看見那張照片突然出現時,心都跟著一顫。幸好姑爺是情緒穩定的男人,沒有讓場面很難看。
謝浔之走得很快,梅叔和慄姨對視一眼,快步跟上去。
上車後,謝浔之將擋板升上去,然後手臂陡然用力,把易思齡從另一端抱到自己懷裡。
現在就是打她屁、股,狠狠吻她,利落地锸入,锸到最深最底接近靈魂的地方,她也不知道是他。
謝浔之就這樣沉沉地盯著她,呼吸克制又克制,還是有些急促。
他知道那些都是過去式,就連易思齡最後一次見她前男友,他也在場,那酸澀的醋意他吃過一次了,沒想到還有回旋鏢。
她和閨蜜喝酒都聊些什麼?聊什麼都不夠,還要聊前男友?要播放前男友的照片下酒?
易思齡像一隻迷途的小羔羊,就連男人灼灼地盯著她,她也不知道。
也許是坐得有些不舒服,她動了動,哝哝地說:“陳薇奇…你別這樣…”
謝浔之滾了下喉結。
“你要往前看,陳薇奇…”
她擰著眉,不知道在說什麼,“我曾經也以為我不會愛上謝浔之這種老土又古板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