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思齡抬起頭,看向投影屏。那婚紗格外華麗隆重,裙身巨大,長拖尾,胸口的設計帶著一絲濃鬱的中世紀宗教風,大面積的釘珠和手工蕾絲布滿全身,看上去聖潔又高貴。
負責人得到鼓舞,繼續推薦:“這兩件紅色的也非常驚豔,之前有一位明星想跟品牌方借,可惜沒有借到。”
一件金色魚尾禮裙,包裹著模特姣好的身材,整條裙子都繡著閃片,陽光下,宛如波光粼粼的美人魚。
“好好看啊……敬酒就穿這個吧…”謝溫寧失語。
“後面還有很多呢!謝小姐要挑花眼了。”負責人笑著說。
她就喜歡這種和和氣氣的客戶,就算是看不上眼的造型也隻是一笑帶過,不會品頭論足,非要很刻薄地表達出自己哪裡不滿意,叫人厭煩。
緊跟著又展示了七八套造型,謝溫寧都說:“好好看啊……好難選……”
易思齡哭笑不得,不願讓小姑子傷心,幹脆:“那就都要好了。”
謝溫寧睜大眼,“不會多嗎?”
易思齡掰著手指頭算:“雖然我的主紗都訂好了,但是光拍婚紗照就要八套造型,前一天的預備宴席,當晚的Afterparty,後一晚的新婚party,還有婚禮當天要用的,何況有兩場婚禮,這些也不多。”
兩家商量過後,主婚禮還是設在港島。
港島天高皇帝遠,松泛,不用顧忌規矩,可以大辦特辦。京城這邊商政牽扯太多,圈子與圈子之間非常復雜,加上楊姝樺的娘家全是從政,婚禮隻能保守和傳統,也要有絕對的私密性,名單輻射了很多不能對外曝光的賓客。
不過,該熱鬧就熱鬧,該風光也要風光。在港島光明正大的熱鬧,在京城除了主宴板正一些,其他的也還是熱鬧。
“不對…我覺得這些都少了。畢竟還有四套備用禮服,十套伴娘禮服,媽,寧寧,你們再多選選,再來個二十套都沒問題。”
易思齡大氣揮手。
謝溫寧震撼。結個婚,要換三四十套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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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姝樺也震撼,她的新芭比娃娃……
好能碎鈔!
造型團隊在驚喜的同時,為自己接下來一個月的致死工作量而默哀。
負責人深吸氣,露出一個為錢奮不顧身的職業笑容:“OK!夫人,小姐,那我們就繼續?”
——
回到謝園時,謝浔之手裡仍舊握著那顆球。
球被他洗得幹幹淨淨,又拿酒精棉消毒過,此時被把玩多時,已是锃亮發著光。
他決定把這顆球收藏起來。
“她一下午都做了什麼?”謝浔之從電梯裡出來後,看見候他多時的梅叔。
梅叔:“少奶奶一下午都很忙,和夫人小姐一起商量婚紗,造型,婚紗照。一群人現在都在花廳。”
謝浔之颌首,踱步朝花廳走去。路上。梅叔眼尖地發現他一直在玩著一顆高爾夫球,納悶問:“這是什麼新文玩?”
謝浔之瞥他一眼,平淡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愉悅,“你懂什麼。”
梅叔:“……”
剛跨過花廳門檻,謝浔之就聽見屏風後傳來女人似嬌似嗔的聲音。
多獨特,一聽就知是她。
“我穿金色的就是很好看啊…沒事…我喜歡浮誇的…再華麗我都OK…”
謝浔之眸色動了動,指腹很輕地,搓了下高爾夫球。
他神情過分舒展,顯然已經對易思齡嬌裡嬌氣的聲音免疫了,不覺得有何奇怪,反而一天沒有聽到,耳朵不舒服。
謝浔之走到那扇頗有份量的大漆六曲屏風之前。
屏風是十九世紀出口法國的物件,古典中融合了法式的華麗,圖案並非繪制,而是金線層層疊繡,仙鶴,鳳鳥和竹林栩栩如生。這是楊姝樺的陪嫁之一,也是她的珍藏。
透過屏風邊緣的花紋縫隙,謝浔之看見易思齡懶懶地坐在沙發上,歪著身體,沒有正形。
謝浔之放輕腳步,從後面繞過去,直接走到沙發背面。
易思齡心無旁騖地聽著造型師安排過兩天拍婚紗照的look,就這樣倏地,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存在感,隱隱約約從後方罩上來。
造型師突然停下聲音,不說話了。
一顆滑滑的,溫溫的,圓圓的東西觸上易思齡的下巴尖,沿著那柔滑的下颌線,往上,緩緩滾動。
不知是什麼東西,在漫不經心地作弄她。
易思齡感覺身體的深處湧氣很微妙的感覺,酸酸痒痒,緊跟著聞到一股深沉的香氣,她猛地望過去。
謝浔之手裡正握著一顆球,眼睛筆直地看進她的眼底,唇邊帶著溫和地微笑。
“………”
易思齡大腦咣了下,感覺被這男人調戲了。
謝浔之俯身傾過來,雙肘撐著沙發靠背,離她很近,聲音也很近,幾乎是灌進她的耳朵,“什麼裙子,我可以欣賞一下嗎?”
易思齡不知為何,忽然感覺剛剛他拿球往她臉上滾的動作……很铯情。
是她心裡有鬼,和謝浔之有了那樣親密的接觸,她滿腦子都塞著不幹淨的東西,以至於他隨便做什麼,她都能聯想到——男歡女愛。
屋內人多,熱鬧,吵鬧,但他們兩個像是有單獨的小世界,沒有人能插進來。
謝溫寧哪裡能看出易思齡和謝浔之中間流動的那種曖昧又危險的氛圍,隻驚訝地說:“大哥,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神奇!”
易思齡迅速收回挪開眼,“我以為你七八點才下班…”
謝浔之直起身體,“這幾天不忙,早下班陪你們吃飯。”
他說謊說得氣定神闲,其實他快要忙成骡子了,好不容易搞定了京夏的合作,又要馬不停蹄投入下一個重點項目,北城新經濟開發區的規劃建設,四百億的投資,上頭指定藍曜來做。
“拍婚紗照的地點選好沒,是想去南半球還是歐洲。”謝浔之指了指易思齡手中的lookbook,“能給我看看嗎?”
易思齡遞過去,“剛剛商量好了,就明天先在京城和謝園拍,反正我覺得謝園也不比蘇城的園林差,正好省了一趟。然後後天再去倫敦和布達佩斯吧,爭取三天搞定。你記得把時間安排過來啊,可別掉鏈子。”
易思齡戳了戳謝浔之的手背。
謝浔之反手捏了她一下,她飛快收回去,他笑了笑,就這樣站著,也不找一把椅子坐,把lookbook擱在沙發扶手,彎著腰,闲闲翻了幾頁。
“這個好看,這個也好看,還有這個,和這個。”謝浔之指了四件禮服,看向負責人,“都加上。”
“好的,謝先生。”負責人趕緊把編號記在電腦裡。
易思齡咬唇,嗔他一眼,“你懂什麼啊。別亂挑,醜的衣服,我多看一眼都不可能。”
謝浔之笑了笑,“再醜的衣服穿在你身上,也是化腐朽為神奇。”
易思齡:“……”
一旁的謝溫寧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楊姝樺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自己兒子,其他人默默工作,默默吃狗糧。
易思齡尷尬極了,這人,土味情話動不動就來,要死啊。她轉移視線,指著謝浔之手中的球,“這是什麼?”
謝浔之垂眸,看著手中的球,“幸運球。”
易思齡皺眉,這人怎麼說話好奇怪啊,“什麼幸運球…你買博彩啊?”
謝浔之失笑,“今天下午陪人打高爾夫,打了一個四杆洞的信天翁。”
“我的戰利品,送你。”
他牽起易思齡的手,那顆球就在她掌心上方幾釐米,他停了幾秒,隨後輕輕松手,球掉落進她掌心。
像一顆小石頭,曖昧地投進心湖。
易思齡條件反射握住這顆球,“信天翁?Albatross!?你確定?”
易坤山還是二十幾歲的時候撞運氣打出一個Albatross,這事他炫耀了幾十年。
楊姝樺不懂高爾夫,也聽不懂專有名詞,但謝溫寧懂一些,因為懂,才覺得不可能,“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謝浔之嘆氣,“真的。確定。”
“你這運氣也太好了吧……”易思齡小聲嘀咕,難怪一進來就拿球調戲她的臉,原來是炫耀他打了一個Albatross。
謝浔之勾唇,賣了個關子,才說:“因為我有幸運女神的眷顧。當然運氣好。”
易思齡輕哼,“誰是你幸運女神啊。”
謝浔之碰了碰她的臉,“自然是昭昭。”
這聲小名他念得很輕,很低,又是俯身靠過來在她耳邊說的,幾近耳語。
即使是離得最近的謝溫寧也聽不太清楚。
舌尖翹起,抵著上顎,氣流頂出,在這熱鬧的房間裡,曖昧得驚心。
說完,謝浔之重新直起身體,神情如此溫沉,平靜,正經。
易思齡緊緊抓著手中的幸運之球,被他弄得心跳加速。她發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仍舊是那個做事講話行為都一板一眼的男人。
但好像有哪些地方變了。
她說不清,隻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很深,很熱。
——
入夜的謝園,仍舊透著一股萬籟俱寂的陰森。那些華美典雅的中式物件,在夜色的渲染下,多了一絲詭異的恐怖氣氛。
仿佛隨時隨處能飄出來一個穿著白旗袍,黑長發,長舌頭的清朝女鬼。
易思齡還是怕,這裡白天她有多喜歡,入夜後,就有多害怕。
沒有謝浔之這個工具人,她要立刻打道回易公館。
謝浔之洗完澡,回到臥室後,發現易思齡縮在床上,怕是在他洗澡的中途都不敢下床活動,無奈地問:“今晚還害怕嗎?”
易思齡幽怨地看著他,微微咬住嘴唇。
謝浔之拿毛巾把發梢的水擦幹,漫不經心詢問:“那我今晚還是陪你睡?”
易思齡摳了摳被單上的手工繡花,冷哼:“你難道還不想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把露在被子外面的腳縮進去,大意了,不能給這老變態看見。
謝浔之餘光瞥見那一抹白皙,倏地,躲進大紅色的被褥之下,差點要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