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那幾天,雙方親朋好友都要登門,自然不能掉面子。
電梯門叮地打開,撲面而來一陣陣臘梅的清香,加之空氣凜冽,越發有潔淨無塵之感。
易思齡雙眸一亮,“好香啊,是梅花嗎。”
港島的花很多,但臘梅少見。
她快步踱出去,心裡沒什麼準備,驀地看見眼前的景象,心中震撼,忘了走路,驚訝地張著嘴。
這裡面居然有一方如此巨大的池塘,看上去像湖,碧綠如鏡,大團白雲投下淡影。
四周種了垂柳,梧桐,玉蘭樹,臘梅,陽光穿蔭而過,灑在大小均勻的鵝卵石徑,浮光躍金,點點斑斓。
水面上有回字形石橋,中央搭一間玲瓏精美的小亭子,牌匾上寫著“觀翠”二字。
假山形態優美而怪異,山中夾縫生長楓樹,羅漢松,青竹,畫面翠得很有詩意,古色古香。上百條手臂大小的錦鯉在池塘中來回遊弋,魚鱗閃爍,金色紅色讓人眼花繚亂。
再往四周,是飛檐翹角的房子,回旋的曲廊,所有的建築都低矮,但巍峨,自有一番不同於西洋式的莊嚴華麗。
易思齡低頭看自己高跟鞋踩著的用瓦片、鵝卵石、碎石鋪就的地面,又偏頭,看見那白牆黛瓦之下,鏤空花窗之外,是另一片青青竹林。
所以,她站的地方,隻是這座園子的冰山一角。
謝浔之不急不慢地走過來,見她在怔怔發愣,笑笑:“怎麼了?”
易思齡大腦暈眩:“我感覺我穿越了,你家是公園?不,是御花園?不,是清宮戲的拍攝基地?”
謝浔之:“………”再次糾正,“是你家。”
易思齡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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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浔之覺得她發呆發愣的樣子格外可愛,鬼使神差地想捏她的臉,於是伸手捏了下。
易思齡回神,“不準捏我。”
謝浔之收回手,指腹不經意揉搓,感受到皮膚上殘留的一抹溫山水軟的細嫩。
從沒想過謝園會是這樣的,易思齡有驚喜過頭的感覺,邊走邊逛,一時間忘了來到這裡是幹什麼。
是幹正事,是主角換成她的一次正式的登門拜訪。
為此,她還帶了禮物,有港島特產點心,港島本地的藥油,海味,一套高檔手工瓷器,四瓶易坤山珍藏的好酒,送給謝浔之弟弟妹妹們的限量手辦,還有一份單獨送給楊姝樺的手繡披肩。
這些禮物當然比不上謝浔之帶來易公館的見面禮多且貴,不是出不起,是因為她是女方。女孩子登門,大方自然就好,送禮要精,不能多,比男方帶來的禮物還多,那可不就顯得上趕著?但太少也不好,不大氣,總之裡面門道很多。
其實也沒有許多名堂,兩人都領證了,就跟自己回家一樣,什麼登門拜訪不拜訪?
一刻鍾的路程,謝浔之陪易思齡走了半小時,她雖然嘴上不說,但謝浔之能看出來,她還算滿意這裡。
一路上,她拍了很多照片,臨近的幾個花園她都要去看,但短短半小時無法走完整個謝園。
無妨。
還有很多很多景色等著她在漫長的婚後生活裡發現,解密,何況謝園的春夏秋冬,雨霧晴雪…都有不同的韻味,即便歲月漫長,也不會讓她單調。
——
到了花廳,一進屋就是溫暖如春的暖氣。
楊姝樺,溫寧,明穗都在,一見易思齡進來,就開心得不得了,笑容沒有斷過。楊姝樺先問她一路過來辛不辛苦,又問她喜不喜歡這裡,若是有哪裡不喜歡,就再重新修葺。
易思齡很激動:“喜歡呢,很喜歡。外面看灰撲撲的,沒想到裡面的風景好靚好驚喜!像在參觀景點!”
楊姝樺喜歡易思齡的漂亮、大方和敞亮,不是那種不喜歡和喜歡都憋在心裡,讓人看著幹著急的女孩。
有她來,整個屋子都明亮熱鬧了起來。
謝明穗打趣:“媽,您別一見大嫂就樂開了花,連正事都忘了。”她又朝謝浔之遞個眼色:“大哥,都等著欣賞小紅本呢。”
“對對,快拿出來看看。”楊姝樺催促。
謝浔之:“媽,這有什麼好看的。”說著,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結婚證,遞過去。
謝溫寧坐在最邊上,忍住笑。滿屋子隻有她發現這個小細節。
沒什麼好看的,怎麼掏本本一秒也不猶豫?
易思齡看見那本結婚證像寶貝一樣被謝家人傳閱,還是不好意思地咬住唇。
一個結婚證,這有什麼好看的啊……
屋裡的暖氣如此蓬勃,燻得她臉也熱,心跳也熱,男人的手臂就從背後搭上來,很輕地落在她肩頭,但力道如此深沉洶湧,她整個人朝他而去,被他摟在懷裡。
她恍惚中想起,他們領證拍照時,他也是這樣摟著她。
兩人親昵地挨在一起,肩膀蹭著,頭向彼此靠攏,和諧又恩愛的樣子,像極了一對如膠似漆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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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金玉良緣
晚餐就在溫暖如春的暖廳裡吃,琉璃窗牗支開一角,透進幾縷深冬的涼風,院裡的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菜都是家常式,並不奢華名貴,但種類豐富,精致可口,和易公館樣樣都追求昂貴奢華的風格相比,大相徑庭。
易家在港島扎根近百年,當局是白皮佬的時候就開始在港島做生意了,那時候做生意不可能繞過英國,行的自然也都是英國規矩,後來港島回歸,才漸漸大有不同,但是到如今還保留了貴族們崇尚奢靡,講究排場的習性,請客吃飯要請星級酒店的大主廚,要空運世界各地的頂級食材,恨不能擺出鳳髓龍肝,飯後還有樂團伴奏,男男女女跳舞,玩到深夜。
謝園處處透著顯赫大戶的氣派,一花一木一桌一椅都價值不菲,隨處可見價值連城的古董,就這樣大喇喇地擺在任意角落。
易思齡以為這裡會是規矩森嚴的地方,但真正融入進來,反而很舒服很自在也很隨意。
謝浔之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養出一派溫潤內斂,不露鋒芒的性格,幾乎是自然而然的。
菜很好吃,不比米其林大廚做的法式料理差,甚至暖胃太多,那一鍋鯽魚燉豆腐燉得又白又濃。
難怪謝浔之喜歡這道菜,湯汁鮮美,易思齡一開始隻是想嘗嘗到底什麼味,居然接連喝了兩碗,身體暖呼呼的,額頭上都冒出汗珠。
謝明穗笑著說:“大嫂的口味和大哥好像啊,這道鯽魚燉豆腐湯是大哥的最愛。”
易思齡假裝不知道,隻問:“是嗎?他也愛喝這個?”
“對,大哥小時候可喜歡喝這個湯了,喝飽了就不吃飯,媽媽就不準他先喝湯。”謝溫寧插話進來。
謝浔之無奈地低聲:“……寧寧,少說我。”
易思齡笑出聲,斜眼瞥著謝浔之,“我以為你是那種再喜歡吃也不過量的人。”
謝浔之清冷英俊的臉並不因為眾人的調侃而變色,隻是偏頭,看了看易思齡:“這倒不是。高看我了。”
他聲音和目光都如此深沉,語氣溫柔地解釋:“我應該是那種喜歡吃,就隻想吃這一種,吃到飽,且不會膩的人。”
喜歡吃,隻想吃,吃到飽,不會膩……
不知為何,易思齡總覺得他在含沙射影什麼,心尖莫名其妙打了個顫,連忙錯開目光,對上碗裡那塊白嫩嫩的豆腐。
——
吃過飯,楊姝樺邀請易思齡住下,都領證了,也就是夫妻了,住在一起豈不是理所當然?
易思齡:“阿姨,可我的東西都沒有拿過來。”
因為還沒有改口,所以她仍舊隻喊阿姨。楊姝樺拉過她的手,微笑著拍了拍,“丫頭,還喊什麼阿姨,叫媽媽才對。”
易思齡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偏偏謝浔之還在那邊看著她,還有謝明穗,謝溫寧,謝知起,三個人都在看著她。
她隻好嚅嗫:“媽媽……”
楊姝樺心花怒放,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大紅包,塞在她手上,“可不能讓你白叫我一聲媽媽,改口費是一定要給的。等結婚那天的改口儀式,紅包還有。”
易思齡拿著沉甸甸的大紅包,心情愉悅,沒有什麼比收紅包收禮物更開心的事了,之後又喊了謝喬鞍爸爸,得了第二份大紅包。
謝溫寧眼巴巴地說:“好羨慕啊,喊爸爸媽媽就能有大紅包。”
謝知起鼻息裡嗤出一聲笑,沒正形地躺在貴妃椅上,“好啊,謝寧寧,你才十九歲,你就想嫁人了?”
謝溫寧臉一紅,暗暗瞪了眼謝知起,這人就知道胡說八道。
楊姝樺不管他倆,反正天天在一起就是鬥嘴,她讓李管家把謝浔之院子裡的東廂房收拾出來。
東廂有三間房,一間是謝浔之的私人會客廳,一間用來辦公,還有一間改成簡易的健身房。西廂房則是他的書房,挨著謝園裡最大的水體。
“把這家伙的東西都拿過去,以後他的主臥就給思齡住,等思齡願意讓他住進去,他再過去。”
正在喝茶的謝浔之:“………”
謝明穗和謝溫寧都在那笑。
楊姝樺拍了拍易思齡的膝蓋,語氣溫柔:“他的院子是謝園裡風景最好的,也最安靜,誰讓他佔了出生最早的好處,這好地方自然就先給了他。若是你這幾晚住著不喜歡,咱們就再看哪裡好,怎麼樣?當然,他房間裡若是有哪裡不如意的,咱們日後慢慢改造。”
易思齡松了一口氣,她就怕這位婆婆把她安排在謝浔之的臥房!沒想到她是住進了謝浔之的臥房,可謝浔之被趕出去了。
她憋笑憋得很痛苦,哪有不應,於是說:“那我就先住著,也沒有那麼多挑剔,就是我衣服鞋子有一點點多,可能需要佔用一些空間。”
有一點點多。
謝浔之不說話,看她一眼。
楊姝樺知道這事,謝浔之提過,她早就安排好了,“到時候請工人把隔壁院子的牆打通,修一個過道把兩處連起來,再裝修成你喜歡的風格,你的包啊首飾啊都可以放在那。”
一番安排皆大歡喜,易思齡眼睛亮盈盈,非常滿意,對這位講話溫柔,穿中式旗袍的婆婆的喜愛更上一層。
不可能不滿意。
楊姝樺是京城貴婦圈裡出名的高情商高智商高學歷,華大社會學的博士,父母叔伯皆是身居高位的幹部,她自己也曾跟在領導身邊當過幾年秘書,與之打交道的都是政商兩屆的大人物,識人斷事,能說會道,察言觀色這些都是基本功。如今退休了,就在家養養花,寫寫書,彈彈古琴,有時被高校請去給年輕後輩講課,總的來說是有文化有修養的知識分子。
創造一個和諧的婆媳關系,完全在楊姝樺的拿捏範圍之內。何況,易思齡這種看上去嬌氣花哨,實則單純坦蕩沒啥壞心眼的小姑娘,最好養了。
楊姝樺喜歡玩養成的小遊戲。
小時候,芭比娃娃尚未進軍國內市場,可她就有一櫃子的芭比娃娃,每日跟娃娃換衣服,梳頭發,穿高跟鞋,她玩得不亦說乎。
後來生了孩子,明穗和溫寧就成了她最喜歡的“芭比娃娃”,她把這兩個女兒養得很好,現在來了易思齡,她又有了新的“芭比娃娃”,她也會把易思齡養得很好,很快樂。
——
一家人喝了消食的茶,又起興打了三圈麻將,謝知起一聽打麻將就溜l了。
到九點半,暖廳方才散。
謝浔之的主臥被佣人收拾出來,易思齡的東西都歸置好,而原主人的東西都無情地流放到客房。
謝家的各個主人都住在不同的院落,並不集中,謝浔之的院子最遠,需步行一刻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