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於是沒再說話,隻是看著她。
這樣晦暗又難猜的眼神讓易樂齡更緊張了,他到底要做什麼?決定在易思齡即將結婚的最後兩個月,表露心跡,不留遺憾?
“陸總。”易樂齡深吸氣,決定先試探。
陸伽霖心神凝了下,“你說。”
“其實我姐之前提過,要和姐夫一起請你吃飯,就是怕陸總你忙,所以就沒正式計劃。”
陸伽霖疑惑:“請我吃飯做什麼?”
他雖然跟易思齡有交情,也隻是普通朋友,高中同學,連好朋友都算不上,哪裡需要易思齡和她老公單獨請客吃飯。
“……”易樂齡摳了下手機屏幕,“你們畢竟是同學,高中時你又經常幫我姐補數學,姐夫感謝你對我姐的幫助,無可厚非。到時候我姐結婚,還要請你坐上親席。”
“上親沒必要,普通席就好。”
易樂齡點頭,心想陸伽霖還有點自知之明,坐上親那絕對奇怪得要命。
又繼續試探:“你和我姐從小就是朋友,我姐現在要結婚了,陸總的人生大事應該也快了吧?”
陸伽霖眯了眯眼,啜了口威士忌,“在考慮。”
易樂齡提起的心放下,還好,不是來婚前奪愛的。
可很快,她心裡又湧起一些復雜的情緒,她凝了凝神,看向陸伽霖,真誠說:“這樣再好不過。”
她揚杯,“提前祝陸總愛情美滿。”
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把這些細碎的沒意義的情緒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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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伽霖喝了這杯酒,又看向她,聲音低沉,“那你呢。”
“我?”易樂齡怔了下,眼睫微垂,“天天都很忙,沒有時間想這些。過兩年再說吧。”
陸伽霖沉默了片刻,點頭,“是不急。”
他把酒杯放下,起身,“先走了,樂樂。勞煩你替我跟Mia轉達祝福。”
易樂齡感覺眼前直直射下來的紅色激光燈扭曲了一下,不知道是她眼睛恍了,而是耳朵恍了。
樂樂?
直到陸伽霖離開了很久,她都沒能回過神,也自然沒有注意到易思齡的手機在不停地震動,震動了好幾波。
電話撥了進來。
來電顯示是:【老古板】
——
易思齡在洗手間磨蹭了很久。
她發現自己精心編的頭發有些亂了,於是重新編了一個,又欣賞了好一會兒今晚漂亮的妝容,這才哼著調子走出去。
剛出去,就在走廊上看見了一個人,她整個人頓時凝固在了原地。
那人手裡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香煙,倚靠在鏡面材質的牆壁上,一雙風流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面容消瘦,眼中有血絲。
一件闊版型的休闲西裝松松垮垮掛在他身上,一米八五的個子,看上去卻很輕飄。
易思齡沒想到鄭啟珺會出現在這裡,更沒想到鄭啟珺成這個鬼樣子了,盯著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原來陳薇奇那抹壞笑是這個意思,她把鄭啟珺請來了。
這個壞女人!易思齡氣得手都抖了下,壓住內心的猛獸,她冷靜挪開目光,仰起下巴,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走廊窄,剛好容納兩人並肩,即將擦著鄭啟珺而過時,他用力拽住她的手臂。
“你知道一個合格的前任是怎樣嗎?”
“死得透透的,一輩子都不要詐屍。”
易思齡目光平視前方,她沒有掙脫手,這裡來來往往,扯來扯去不好看,引人注目。
鄭啟珺氣笑了,將手裡捏得軟爛的煙管往邊上一扔,“全港島的男人都能來,我不能來?Mia,沒你這樣霸道的做法。”
易思齡不想跟他瞎扯,“你松開,我不想跟你說話。”
鄭啟珺:“我想跟你說。一刻鍾,就說一刻鍾。”
還一刻鍾,一分鍾她都嫌長!可鄭啟珺不僅不松手,還拉著她往二樓露臺去。
“姓鄭的!”易思齡高跟鞋一下磕著一下,被他扯得踉踉跄跄。
鄭啟珺沒有放緩腳步,直到兩人跨進露臺,他反手將露臺門一摔,這才松開她的手腕,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易思齡揉著手腕,聲音輕飄飄的,“別,擔不起鄭公子的一句對不起。”
鄭啟珺心裡發酸,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天。從得知易思齡訂婚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蠢。
隻要他低頭,說一句對不起,易思齡就不會走,他們會繼續在一起,現在訂婚的也是他們,哪裡輪得到別人!
“我錯了,Mia,我真的錯了,不該跟你耍少爺脾氣,不該惹你生氣,不該拿其他人氣你,讓你沒面子,Mia……”
鄭啟珺頭一回如此低聲下氣,他捏緊掌心,猩紅又疲憊的眼睛看著易思齡,“不要和別人訂婚,好不好。”
易思齡覺得好難解。這男人發什麼瘋,港島美女遍地,他和她分手的時候一個月不理不睬,日日風流,現在跑來這裡痛改前非,圖什麼?
其實她也沒多麼恨鄭啟珺,他渣歸渣,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對她很好的,把她哄得很開心,除了唯一那一次。
吵架那次,是她發現他背著她和別的女生打斯諾克。打球其實沒什麼,當時周圍都是朋友,但鄭啟珺不該騙她說在談公事。她生氣,直接開車過去,沒給他面子,戳穿他的謊言。鄭啟珺下不來臺,說她太不給面子了,就和她吵了起來。
這是唯一一次吵架,兩人就崩了。
她頭幾天還鬱悶鄭啟珺居然沒有來找她,漸漸地,也接受了他不會再來的事實,傷心的那幾天不摻假,哭得眼睛都腫了,可三個妹妹輪番轟炸她,二十四小時陪著,熱鬧襲來,忘就忘得快。
說到底,還是因為沒那麼深刻,喜歡來得快去的快,就像一場過家家。
相處的那幾個月是開心的,因為他很會哄,也很會寵,所以分手後她也隻是吐槽鄭啟珺是渣男,過過嘴癮,沒有真和他撕破臉皮。
“鄭啟珺,你到底是喜歡我,還是不甘心啊?”易思齡笑了笑,也不走了,就和他把這事捋清楚。
她靠在欄杆上,冷風吹過她身體裡的熱酒,“你又不是非我不可,我都訂婚了,你還跑來發瘋,鬧得大家都不好看。你不是最在乎面子嗎?”
鄭啟珺確定以及肯定:“我現在明白了,Mia,我非你不可。面子不重要。”
易思齡皺眉,氣憤但又好笑,“……你不如聽聽你自己說的。”
“我說什麼我知道。”
“謝家有什麼好?天遠地遠,你嫁過去要受多少委屈,你想過沒有?”
鄭啟珺越說越激動,聲音也很大,大到隔著玻璃門,謝浔之都聽到了,還聽得清清楚楚。
謝浔之來到露臺之前,已經在偌大的夜店裡找了易思齡十分鍾。
她不接電話,不回微信,整一個半失聯狀態。找了半天,原來是在這裡跟前男友翻舊賬。
謝浔之覺得這姑娘厲害,看來昨晚說的那些全是她哄人的鬼話,虧她說起來那麼順溜,信手拈來。他也算是明白她不讓他來的真正原因——她前男友會來,兩人相撞難免尷尬。
謝浔之無可無不可的態度,靠在樓梯間,手指闲闲地轉著無名指的對戒。铂金戒指在昏幽的樓梯間折出絲絲縷縷的微光。
“我們才分手兩個月,你就和別人訂婚了,易思齡,你沒有良心!”
原來和前任才分手兩個月。
謝浔之轉戒指的動作短暫地停了下,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轉。
易思齡的聲音沒那麼激動,但也明顯動了火:“鄭啟珺,你要不要臉?難道不是你先爆出桃色新聞?你和那模特出入酒店的新聞現在還在我whatsapp的群聊裡!你知道是誰發給我的嗎!陳薇奇!你可真頂,和新女友約會約到我的酒店,我恨不得給你點個贊!要不要我給你升級總套啊?”
“……”
鄭啟珺自知理虧,悶悶地點了一支煙。
陳薇奇和易思齡不對付,是他給了陳薇奇笑話易思齡的機會。不怪易思齡和他鬧。
“我錯了,真的錯了,bb……”
易思齡說:“鄭啟珺,我發現你真搞笑!”
鄭啟珺也覺得自己搞笑,但搞笑就搞笑,比憋死好,“我就是不懂你為什麼答應和那姓謝的訂婚。一個北佬。你在京城認識幾個人啊?你就敢嫁過去?我以前覺得你挺聰明,現在覺得你蠢到家了!”
易思齡沒有說話,隻是眺著遠處,今晚無星無月。
鄭啟珺說的沒錯,她在京城認識幾個人,就敢答應嫁給謝浔之。這條路如今根本看不到結果,誰知道這個選擇到底是好還是壞。
說不定很好,說不定還沒有嫁給鄭啟珺好。婚姻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豪賭,誰都說不準,除非不結婚。
但不結婚,易坤山要把她趕出家門。
“你多嬌貴我不知道?你在澳門,半夜三點要喝家裡的生地水,我爬起來開車給你送過去。那個姓謝的能做到這樣嗎!他能一而再再而三忍你的各種脾氣?我找人調查了他,他壓根就不是你喜歡的類型!一個工作狂,年紀還大,和你都有代溝,他懂怎麼哄你,怎麼寵你,怎麼讓你高興嗎?”
這意思是,我才懂怎麼哄你,寵你,讓你高興。
聽不下去了。
謝浔之自認八風不動坐得穩,也聽不下去了。
他看了一圈這陰暗的樓梯間,又看一眼手上的對戒,不太理解自己躲在這裡聽牆角是為什麼。
見不得人的不是他,該回避的也不是他。
轉動戒指的動作停下,他跨過最後一級臺階,光明正大推開玻璃門。
易思齡正要說什麼,察覺到門被推開,她握緊欄杆。她怕是哪個朋友來這裡抽煙,若是撞見她和鄭啟珺在這,傳出去不好,傳到謝浔之的耳朵裡更不好。
下一秒,視線裡多出一道修長峻拔的身影。男人走進來,肩寬腿長,卡其色風衣,黑色休闲褲,白襯衫,強大的氣場,淡漠冷峻的臉。
看清楚男人的側臉後,大腦霎那間空空如也。
分手兩個月的前任跑來胡攪蠻纏,兩個月後結婚的未婚夫來抓現場?
鄭啟珺沒注意到易思齡的不對勁,又換了語氣,開始深情表白:“……bb,我真係好鍾意你,你亦都鍾意我,應該係我哋兩個結婚……”
“……你給我閉嘴!我喜歡你個鬼!”易思齡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鄭啟珺。
他無緣無故表什麼白!
謝浔之已經走到鄭啟珺的身後幾步遠,他站住,對易思齡很淡地,耐人尋味地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