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兩天,易思齡極度偏離主題,在京城瞎逛。
買了一大堆衣服鞋子、瓷器,小玩意,還有當地特產。什麼珍記宮廷糕餅禮盒,茶葉,酸梅湯,烤鴨,幾百塊的手串手镯,被古玩市場的大爺亂喊價的破爛,總之亂七八糟一大堆,連她自己都不記得,順手買來就忘了。
到了周二,易欣齡一大早坐高鐵回京,來酒店敲房門時,人正睡得香甜。
被人吵了清夢,易思齡眼皮耷拉著,打著哈欠來開門。起床氣讓她滿面怨容,覷著易欣齡,說:“不是晚上才到嗎?”
易欣齡好笑,風塵僕僕背著大登山包,也沒回宿舍歇,直接從高鐵站打車過來,沒想到還遭人嫌棄。
她走進來,把登山包扔到地上,喘了口氣:“想讓你早點見到我不好嗎?你還嫌我煩。”
易思齡白她一眼,毛絨絨的氣息從鼻腔裡呼哧出來,“你擾我睡覺…”
她還沒醒神,聲音懵懂又天真,還有些矯揉造作在裡頭,弄得易欣齡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誰受得了這女人撒嬌啊。
“我錯了我錯了,下次十一點以後再來敲你門,ok?”易欣齡簡直拿她沒辦法,可誰讓她是姐姐,要寵著。
她們三個妹妹的共同目標:成為易思齡最忠實的僕人。
“不ok…討厭你。”易思齡撅了撅唇,扭頭往浴室走去。她現在不修邊幅,邋裡邋遢,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她要拾掇自己。
易欣齡抹了一把臉,默默跟上去。易思齡旁若無人,開始洗臉,護膚,用美容儀器消腫,化妝。
“和我出門而已,畫這麼精致,沒必要吧?”易欣齡靠著門框,一臉無語。
易思齡夾完睫毛,頭也沒回,“我勸你把身上的Adidas換掉再和我出門。”
易欣齡:“我這是三葉草!高奢聯名款!”
“那也是Adid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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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喜歡運動裝!……你不懂潮流,這款很火的,我都是等了兩周才拿到!”
“一堆明星網紅穿過的爆款,土死了。”她蹙著眉批評,口吻有些嬌氣。
“……”
易思齡絕不會穿運動裝出門,這不亞於往在她身上扎針。她隻會在運動的時候穿運動裝。
在她的衣帽間裡,潮牌,快時尚品牌,網紅品牌通通靠邊站。甚至是她喜歡的牌子,隻要某一季的作品用哗眾取寵來博出位,都會被她無情列入黑名單,痛失她這個超級大客戶。
她喜歡優雅昂貴經典的東西,時隔很多年看,都不過時的風格。港媒曾誇她是港島最會穿衣最有品位的千金,這話沒說錯,她的的確確有強烈的個人風格,從不一窩蜂趕潮流,她討厭撞衫,討厭潮流,討厭圖舒適而把自己弄得很隨意。
在她看來,在家裡穿睡衣也要帶珠寶,穿漂亮鞋子,要有腔調到頭發絲。
不少小姐太太在私底下吐槽她做作,出門遛個貓都要穿得像捯饬了三小時。易思齡嗤之以鼻,嫌她們是穿高定的暴發戶。
易欣齡隻得把那件爆款脫掉,換了一件版型微闊的米色粗花呢西裝,配喇叭牛仔褲,板鞋也換成了精致的羊皮小高跟——穿成這樣是她的底線。
她長相偏活力,皮膚沒有易思齡白皙,但帶著健康的紅潤。
和易思齡出門就是講究多,不按她的規矩來,她要鬧脾氣。
易欣齡嘆氣,又默默補了點口紅。她平日在學校根本不會這樣講究打扮,恨不得穿睡衣去食堂吃包子,然後回宿舍補覺。
易思齡這時換好了衣服,豔光四射的大美人一走出來,就讓易欣齡挪不開眼。
易思齡對她比個贊,交代她計劃上午的行程,然後走去客廳,打酒店內線,讓管家送兩份早餐上來。
易欣齡傻眼:“你就吃酒店早餐啊?”
“這裡港式早茶還不錯。”易思齡吃了兩天的酒店早茶,她上午要睡覺,嫌麻煩,懶得跑出去吃。
“你來京城了,你吃港式早茶?你回去哪天不能吃!”易欣齡趕緊打給酒店管家,把早餐退掉,趕集似的推著易思齡出門。
“走,帶我們公主去吃本地特色!”
——
山兒胡同裡有幾家百年老字號,其中八通樓最負盛名,據說在光緒年間就有這店了,創始人當年還被宮裡請進去給老佛爺做茶點。
酒樓是傳統的中式裝潢,大氣雅致,一樓大堂有穿著灰布長衫的演員在敲鼓唱曲,四胡和揚琴伴奏,鏗鏘又婉轉。
易思齡一進門就被吸引,彎了彎眼睛,駐足站了會兒,看熱鬧:“這唱的什麼?”
為她們二人引路的服務員解釋說,這是他們當地的一種鼓曲藝術,叫琴書,唱腔都是濃濃的地道京味。現在臺上正在唱《回龍傳》
“唱的真有意思。”
“我說了這裡有意思吧,吃得也不錯。”易欣齡不忘嘲笑她來了京城跟白來一樣。
“我們去二樓吧,寬敞些。”
現在是十點多,吃早飯太遲,吃中飯太早,因為不在飯點,酒樓裡客人並不多,二樓設有低消的雅座就更為清幽,此時隻有一桌客人。
謝浔之今日陪某位退休的老領導來八通樓用早。
老領導已經離開職位兩三年,但威望仍在,桃李滿園,如今出席一些社會活動,頂著無數頗具聲名的頭銜,請他吃飯的人絡繹不絕。
“難為你每天這麼忙,還非要抽空陪我這個老頭子吃早飯。”齊老笑著瞥了眼對面的年輕人。
景窗外一角爬山虎綠瑩瑩,銀杏樹落了不少葉子,金黃紛灑。水墨畫的風景襯得男人愈發溫雅,他徐徐放下手中的茶杯,“老師說的哪裡話。”
“聽你母親說,已經為你定了婚事。”
謝浔之颌首:“算吧。”
“什麼是算吧。”齊老哈哈一笑。人老了就喜歡看小輩們一個個結婚成家,多有意思。
“就不愛聽你說這話。”
“你母親為你這婚事忙前忙後,你現在無動於衷,以後有了漂亮媳婦兒就要念你母親的好了。”
謝浔之的母親楊姝樺當年讀華大時,齊老還未從政,在華大當教授,也是校副書記,享部級待遇。楊姝樺就是他的得意門生,後來他從政,更忙了,也抽時間帶過謝浔之一兩年,傳道授業解惑,謝浔之在他眼裡是晚輩,是學生,也是侄孫。
“姝樺說那姑娘是港城人?”
謝浔之答:“是港城易家的。易坤山先生的女兒。”
齊老琢磨了下,點頭:“這倒是門好親事。你媽一直都聰明,找港城的結親家,就是不讓你摻合進派系鬥爭中,把你們家摘出來,就沒人打主意。”
又說:“我在濱城主事的時候和你未來嶽父打過交道,他性格爽快實誠,不是花俏多的人,想必生的娃娃也實誠,不是嬌氣的,和你很相配。你媽眼光老到。”
不花俏,不嬌氣,實誠。
易思齡?
謝浔之眉峰輕挑,換上公筷,慢條斯理地給齊老夾了一筷子脆酸筍,就當應下這離譜的誇贊:“是,您說的都對。”
易欣齡拉著易思齡的手,高跟鞋踩在木制樓梯,發出咯咯的聲響。她常來,對這裡輕車熟路,直接走到角落的雅座。
這裡的雅座設計得很舒服,彼此之間用屏風隔著,像一個獨立的小包間,又不會太封閉。
“坐這裡吧。”易欣齡喜歡坐在角落,這樣更安靜,說話也沒人打擾。
可易思齡偏不要坐角落。
吃個飯,做什麼角落啊?要坐就坐最中間。
“我要坐那邊靠花窗的。”易思齡遙遙一指,“那邊能看見銀杏樹,還有爬山虎。這邊隻有牆。”
易欣齡服她了,隻能按照她的來,但又忍不住抱怨:“易昭昭,你真的很麻煩啊。”
兩人就差了五歲,說話都沒大沒小。
易思齡不滿地看她一眼:“請叫我易思齡,或者Mia。”
易昭昭聽起來像金庸小說裡面的一閃而過的女配。
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女孩的聲音也由遠及近,謝浔之在聽到那聲“易思齡”後,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京城這樣小嗎?怎麼哪裡都能碰到她。
“我才不叫你姐。”
一道飽滿的正常的女聲說。
“你叫不叫,我都是你姐姐呀。你得聽我的。”
緊跟而來的這道聲音…
又嬌又嗲又造作。
她就不能好好說話?
謝浔之很難不蹙眉,甚至想去壓一下耳根,念頭一瞬而過,他隻是垂眸,吹了吹茶杯的熱氣。
第5章 弗洛伊德
易思齡選擇坐在視野最好的中間,走過去時經過隔壁桌,她朝屏風內瞥了一眼,看見一道挺闊的背影,西裝質地很精良。
沒多看,她匆匆收回視線。
兩桌背靠背,隔一道屏風。
坐定,易欣齡為了不讓易思齡糾結,沒看菜單就報菜名,“……一份牛肉包子,一碗炸醬面,豆腐腦,小碗羊雜湯,紅豆餡的驢打滾,特色糕餅拼盤。”
易思齡:“太多了,吃不完。”
易欣齡擺手,“沒事,多的我打包帶給室友吃。”
“那你跟她們再多點一份。”易思齡埋怨她做事不禮貌,怎麼能把吃剩的東西帶給別人吃。
易欣齡嘻嘻一笑,嫌她名堂多,“哎呀,我們沒這麼講究。我也經常吃她們剩下的零食。”
易思齡是不懂宿舍和室友這個概念的,她大學在倫敦,住的是五百萬英鎊的肯辛頓頂級豪宅,沒有室友,隻有慄姨,管家,不同國籍的佣人,以及保護她安全的保鏢。
上菜很麻利。熱騰騰的包子沒有想象中精致,拳頭大一個,肉多得快要滿出來,油滋滋的,沁著包子皮。
豆腐腦撒了蔥花,還有油星子,易思齡蹙起眉,由著老三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強嘗一口。
鹹的豆花?她面露驚恐。
吃炸醬面也相當費事,唇角很容易沾醬,她於是一根一根卷著吃,跟吃意大利面一樣。
易欣齡沒眼看,找話題問:“你怎麼想到來找我玩啊。是不是老二老四把你惹毛了。”所以跑來這“摧殘”她。
易思齡拿紙巾壓唇角,“不是為了你。”
易欣齡愣,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不是為了我你為了誰。”
易思齡幽幽地瞅著街邊的銀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