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兩位老板從不報備行程,很難找到。
慄姨在酸奶裡灑了一把洗淨的藍莓,搭配淺金草綠配色的鈴蘭花瓷杯,端給易思齡,“聽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所以連夜坐民航飛過去了。”
“重要的事……”易思齡給花花順毛,想了一圈也沒想到這兩人合體去京城是做什麼。
是生意上的事嗎?不像。畢竟夫妻兩個同時行動,談個生意也太隆重了,說談婚論嫁還差不多。
她直覺有詐。
吃過酸奶,易思齡回房去休息,過會兒,老四易瓊齡來找她說話,話題不知為何,又來到了她的婚事。
“我前天躲在書房門口,聽見他們在商量你的嫁妝!還有婚宴的酒水牌子!到底怎麼回事啊!”
易思齡呆了一瞬,真是接踵而來的壞消息。
她身體朝後倒,呈大字型癱在床上,左腳的鴕鳥毛拖鞋掉在地毯上,另一隻還掛著,搖搖欲墜。
小花調皮,偏要去玩易思齡腳上那隻,輕軟的粉色鴕鳥毛被薅下來好幾绺,在空中慢慢悠悠蕩。
“……Della,我好煩,你別說了。”
“心疼你,Mia,才二十四歲就要走進墳墓。我反正是不會結婚的。”
易思齡翻個身,看著她:“你才十五歲……”說這種話會不會太成熟了。
易瓊齡說:“十五歲也不小了。”
易思齡有氣無力,隻說:“你不結婚,那你談戀愛。小心我告訴爹地你早戀。”
“你怎麼每次都拿這個威脅我,我怕你不成。”易瓊齡嘻嘻笑,十五歲叫什麼早戀,她小學就交男友了。那會兒還腳踏兩隻船,周六陪一號去植物園,周天約二號去騎馬,後來兩個小男生知道了真相,約好都不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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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易思齡邊上,託腮,對未來充滿著美好的幻想:“誰說談戀愛就要結婚的,我可以談一輩子戀愛啊!男人嘛,不喜歡就換,反正我有錢,多好。”
易思齡被她逗笑,“…小豬,你都哪學來的這些。”
“別叫我小豬咯。”
易瓊齡踢她,稚嫩的少女音端著一種語重心長的調子:“總之結婚這事要慎重,公主,你別被爹地牽著鼻子走,你都不愛那個人,憑什麼要和他結婚。”
她們三個都愛叫易思齡公主。
易思齡不做聲。心想這隻小豬不懂。
“聽到沒!”
“知道……”
易思齡拿手捂著臉,從指縫中看天花板的法式水晶燈,聲音虛幻,有一種鉛華洗淨後深深的疲憊。
這幾天為這事,心力交瘁。
小貓放肆啃她的腳趾,她也不動。
她當然知道婚姻一事需得慎重,何止要喜愛,一點愛還不行,要有很多很多愛才有勇氣步入婚姻的墳墓。
但他們這樣的家庭,愛是最無關緊要的,她作為長女,擁有婚姻自主權的可能性為零,她已經為自己爭取了很多自由,總不能受著金山銀山的奉養,轉頭又怪金山銀山是枷鎖,是牢籠。
她們四姐妹,她不去聯姻,其他人就要去聯姻,她不能把爛攤子甩給別人。
易樂齡畢業後是打算在國外創業的,但為了她回港,進入集團工作。
易思齡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裡。被褥是新換的,陽光烘烤過,籠著一層很淡的百合香。
非要嫁鄭啟珺就嫁吧。
她其實喜歡過他,隻是到最後,覺得這種喜歡很好笑,就越討厭。
窗外夜稠,仔細能聽到海浪拍打的怒聲。易瓊齡覺得不說話就寂靜得發空,把藍牙音響打開,連了一首曲子,安靜的空間裡開始流淌音樂。
是一首粵語歌。
“但是愛驟變芥蒂後,
如同骯髒汙穢,
不要提沉默帶笑玫瑰,
帶刺回禮隻信任防衛……”
——
隔日,易思齡重振精神,慣例睡到十一點半。
她不是自尋煩惱的人,何況有天大的煩惱,一進她的衣帽間,也要煙消雲散。沒有女人在面對成山成海的漂亮衣服、鞋子、包包、珠寶時,還能有煩惱。
易思齡撐了個懶腰,真絲睡衣袖口滑到肩膀處,露出一整條嫩藕似的手臂。
指紋解鎖後,衣帽間的滑門自動彈開,一陣香風吹出來,撲在她臉上。
慄姨一大早就將花瓶裡的花換了新,弗洛伊德玫瑰的香味飄得到處都是。
她最喜歡弗洛伊德玫瑰,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喜歡什麼就會瘋狂偏愛,其他的都看不上眼。以至於她的臥室,衣帽間,書房都隻會出現這一種花。
衣帽間上下兩層打通,合計八百平米的空間被規劃得井井有條,盛放著琳琅滿目的物品,花花經常在這裡自由奔跑(搞破壞)
服裝按照日常、運動、晚宴、Afterparty來分,分好大類後又分季節和材質。整整三面牆的包櫃和鞋櫃,又有專區來放各種帽子、圍巾、襪子、墨鏡、飾品,香水,更有市面上很難買到的公仔玩偶,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在璀璨的燈光下,能讓所有第一次進來的客人感覺到金錢給予人最直觀的衝擊。
往最深處走,燈是最明亮的。
黑胡桃拼花地板上鋪著一張波斯地毯,巴西運來的稀有景泰藍奢石長桌之上,擺滿各種絲絨和皮革拼接的珠寶展架,兩百多件璀璨的首飾和腕表陳列之上,比珠寶博物館還要震撼。
但這些也不過是易思齡珠寶收藏的一小部分。
唯有極度珍惜和昂貴的珠寶,易思齡才會收進保險櫃,譬如她十九歲時,母親贈送的那頂出自沙俄宮廷的俄式祖母綠鑽石冠冕。
至於港媒口中的三百多條高定禮服則全部被她塞在樓上,不然太佔地方。
易思齡最舍不得的就是她的衣帽間,這是她精心喂養的秘密花園。小到燻香大到沙發桌子,都是她精心挑選,從全世界各地尋來的,為了打理這裡,她請了五個專門的佣人,都籤署了保密協議和安全協議。
一想到結婚後要搬衣帽間,她就煩躁到要發瘋。
所以嫁給鄭啟珺那死不要臉的渣男也有些好處,嫁在家門口,衣帽間都不用搬。
一小時後,易思齡穿戴完畢,早餐已經涼了,慄姨拿去熱,草草吃了幾口,她拿車鑰匙去地庫開車。
司機今日請假,她很少自己開車。
易公館的大門緩緩開啟,白色賓利駛出,並入山道。上午的淺水灣霧氣散盡,海濤拍打礁石,綠植茂密,遠處的高爾夫球場一碧萬頃。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隔壁鄭公館的大門也打開,一臺藍色超跑滑出來,聲浪像滾滾烏雲。
鄭啟珺沒想到會撞見易思齡的車,他踩油門要抄上去,前面的賓利突然加速,甩開他一大截。
“滴!”
“滴滴!”
鄭啟珺一邊狂踩油門追上去,一邊按喇叭。
超跑性能好,很快逼上來。
易思齡從後視鏡裡看到那車窮追不舍,無人的山道上,金光鱗落,棕榈葉被極速刮來的風打得唰唰作響。她突然向右打方向盤,一腳猛剎,車身甩在山路邊上。
鄭啟珺太陽穴狠狠一跳,又氣又心疼地罵一句小瘋子,趕緊踩剎車。停好車,他摔下車門,大步流星走過來。
“Mia,你這樣開車很容易出事!”
易思齡降下車窗,視線保持平視前方,“有條癩皮狗非要跟著我啊。”
鄭啟珺臉一沉,無奈的很,到底放柔語氣:“Mia,你想撒氣就衝我撒氣,別拿安全開玩笑。”話一轉,語氣放輕:“……我知道錯了。我和那女的早分了,我跟你認錯好唔好。”
易思齡氣笑了,不懂他這是玩哪一出。
結婚之前做個好樣子,全了兩家的臉面?還是幡然醒悟,浪子回頭金不換?
“很簡單咯,以後我們各過各。”
她連婚後兩個字都不肯說,晦氣。
你不管我我不管你,夫妻貌合神離,各玩各的,這圈子裡的聯姻大多都是這樣啊。
鄭啟珺沒有聽明白易思齡的潛臺詞,以為她要跟他徹底斷掉,大路朝天各自走。他想到那些捕風捉影的八卦,說易思齡要結婚了,昨晚又聽到她交了新男友,他失眠了一晚上。
他跟父親確認了好幾次,易家最初是有意要和鄭家聯姻,但不知為何,最近又沒了跡象。
他心裡有她,當初追她也是認真的,後來相處,他一直無條件寵他。那次吵架,他被那些狐朋狗友的拱火弄昏了頭,非要跟她咬犟,不然也不會鬧成這樣。
那些朋友說——
“鄭少,你也是咱們港島響當當的人物,一個妹妹仔,你寵歸寵,也不能讓她騎到你頭上啊!”
“易家大小姐又怎樣,在咱們鄭少面前還不是要乖乖的才行。”
“男人嘛,可不能把女人寵壞了!”
鄭啟珺想到這些話就煩,真是昏頭。
就算易思齡脾氣大,嬌氣,又作,難伺候,又怎樣?他喜歡她啊。她發脾氣起來得理不饒人,但撒嬌起來很可愛,黏人時會拿嫵媚的眼睛委屈地盯著你。
任何女人都沒有她那種奇怪的魅力,更不可能比她還漂亮。
她他媽的太漂亮了。鄭啟珺忽然什麼都能忍。
“不要各過各……你跟那衰仔分手,我們重歸於好,以後凡事都我低頭,我也不會再找別的女人氣你。”
鄭公子什麼時候低聲下氣過。
“……bb,我根本不喜歡她,我找她隻是想讓你吃醋。她就是個擺件,你別上心,也別氣我了……”
頂你個肺!還bb!
易思齡氣鼓鼓地瞪他一眼,“那真是對不住,我愛爆我現在的男友了。他比你高比你靚還比你有錢,我要跟爹地說,我此生非他不嫁。”
“他就是我這輩子的真愛!”
說完,她利落打燃引擎,換擋,踩油門,賓利轟地一聲,像箭簇飛飆出去。
——
【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他說他找女人是為了讓我吃醋!我吃和牛吃巴斯克吃法餐吃米其林都吃不完,我要吃醋!】
【我現在都心疼跟他的那個小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