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白玫瑰,閔稀心髒突突跳了幾下,很莫名。心跳加速的聲音被她的高跟鞋聲覆蓋。
她剛想問小常,你們這位投資人姓什麼,已經走到了會議室門口。
小常一個箭步,推開會議室大門,“閔總監,請。”
會議室不大,一張原木色長會議桌,閔稀在門口就望到了會議桌桌頭的男人,今天穿白襯衫黑色西裝,清貴疏冷,正低頭看手裡的資料,就在小常推開門時,他也驀地抬頭看過來。
閔稀的心跳比剛才在樓梯上還快,大腦先是空白幾秒,又以高倍轉速轉到停不下來。
她再三定神,掩飾好內心的波濤洶湧。
閔稀跨進會議室,小常沒進,手一松,門自動合上。
傅言洲站起來,等她發問。
閔稀嘴角淺笑,表情還算能收放自如:“我猜到是你。”
傅言洲看著她:“什麼時候猜到的?”
“半分鍾前,小常說到白玫瑰。”傅言洲又送過蓓清語洗發水給她,再聯系到查不出幕後投資人的信息,大概率是他。
閔稀不想稀裡糊塗,直接問個明白:“什麼時候投資了蓓清語?”
“前年九月份。我第二次給你洗頭發,你說你是油性發質,羨慕那些可以幾天洗一次頭發的人。”
閔稀呼吸一滯。
第57章
閔稀記得他第二次給她洗頭發的那晚, 生怕他不願意幫忙洗,一口咬定自己是油性發質,編得有模有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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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仔細看她頭發, 原來不是懷疑她的話, 是在想該怎麼改善她的發質。
她也記得他送蓓清語洗發水的那天,她坦誠自己不是油性發質,浪費了他的好意,他卻安慰她,你沒錯, 不用道歉。
那天他專程從蓓清語實驗室帶回一瓶試用裝給她, 應該是期盼著她收到禮物時的驚喜。
她卻給不出驚喜。
閔稀再怎麼代入, 也無法感受他那天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對不起, 我沒想到一句謊言會……”
傅言洲打斷她:“該檢討的是我。夫妻間幫忙洗次頭發再正常不過,到了我們身上,你還得編理由。”
他解釋為什麼找她負責這個案子:“蓓清語算是我的遺憾, 送禮物沒能送一個合適的給你。”中間有明顯的停頓, “樂檬食品的案子是你的遺憾。”
閔稀懂了, 他是想盡量彌補之前婚姻裡的遺憾。
傅言洲把靠他最近的一張椅子拉出來, “坐下說。”
閔稀第一次與他工作上有交集, 思忖著怎麼把握分寸。
她電腦與手機都在車裡, 進實驗室隻帶了本子和筆,坐下來後把本子攤開。最愛的人成了前任, 前任如今又成為甲方,蓓清語這個案子考驗她的不再是項目管理和把控能力,而是怎麼在工作場合與前夫自然相處。
傅言洲解開西裝扣子, 給她倒杯水。
閔稀工作以來被甲方負責人磋磨慣了,頭一回遇到這麼熱情客氣的甲方, 很不適應:“…謝謝傅總。”
傅言洲:“……”
滋味難耐。
“喊我名字吧。”
“不合適。”閔稀強調:“這是工作。”
正式共事之前,她把醜話說在前頭:“所有跟我合作過的甲方,不管是負責人還是老板,或多或少都和我有過爭執,無一例外。我不是事事順著甲方的乙方,專業方面該爭的我一句不讓。”
雖然甲方有時被她氣到想翻白眼,他們也都內涵過她是陰陽怪氣第一人,但到目前為止,同她吵過的甲方,沒有哪家不續籤代理合同。
她隻對品牌影響力,隻對產品的市場佔有率與產品銷量負責,哄甲方負責人開心不是她的工作和義務。
她看向傅言洲說道:“和你說這麼多,是讓你有心裡準備,哪天跟你有爭執,我隻是針對項目,不是公報私仇。”
傅言洲:“我做第一個不和你爭執的甲方。”
閔稀不再看他,垂眸看手裡的工作簿,上面密密麻麻記錄的都是小常在實驗室給她講解的內容。
她拿水杯喝了一口水,平復從進門到現在還在劇烈跳動的心髒。
“傅總,”閔稀再次抬頭,說話時看著甲方是最基本的尊重,她也反復提醒自己,此刻他不是前夫。
“我的資料在電腦裡,你稍等我幾分鍾?”
“不用去拿,今天不講方案。”傅言洲把手裡的資料給她一份。他打印了兩份,自己留一份,給她的那份上有他手寫的一些分析和備注。
“下次所有人參加會議時,你再講方案。今天我想大致了解一下,你對蓓清語的市場定位有什麼看法。”
“定位很不清晰,可以說特別糟糕。”
傅言洲示意她繼續。
“不過蓓清語是零基礎品牌,及時糾正,來得及。”閔稀算了下時間:“蓓清語上市已經三個月零二十八天,我了解的情況是,產品賣點不突出,傳播目標不明確。小常說得對,他不擅長運營。”
不管她說什麼,傅言洲都看著她認真聽她說。
終於在兩人對視中,閔稀敗下陣來,微微斂眸。他專注看著一個人時,誰都做不到鎮定自若。停歇幾秒,她接著分析蓓清語目前存在的問題。
傅言洲靠在椅背裡,盡量放松姿態,沉浮商場十餘年,任何時候他都是掌控局面的那方,今天體會到了什麼是拘謹感。
他問:“方案大概什麼時候能好?”
閔稀:“差不多了,有些細節回去再調整一下。”
傅言洲驚詫:“這麼快?”
閔稀點了點頭,沒細說。在盛時汽車發布會前,有時失眠,睡不著就胡思亂想,索性起來寫項目方案。
傅言洲看著她:“睡不著熬夜寫的?”
閔稀淡笑著否認:“不是。”
傅言洲沒點破,如果沒熬夜,她在忙盛時汽車案子的同時,根本抽不出時間寫別的方案。
“就到這,下周回北京開會再討論方案。”今天沒計劃深聊,主要是碰個面,讓她知道投資人是誰。
蓓清語的廠區和研發放在這邊,其他的都放在北京,辦公地址在凌宇大廈。
“下周去凌宇大廈開會,具體開會時間白秘書會通知你。”
“好。”閔稀把那份資料還給他,“謝謝。”
傅言洲沒接,“放你那,我還有一份。”
這些資料裡有些內容閔稀沒看過,她把資料對折夾到工作簿裡。
從會議室出來,傅言洲走在她身後,始終保持著七八十公分左右的距離,既不會讓她感覺不舒適,又不會太疏離。
“坐電梯還是走樓梯?”他隨她選擇。
會議室門口旁邊就是安全通道口,閔稀沒再往前走,直接走樓梯下去。
傅言洲隨她走樓梯,特意看她腳上的鞋子,叮囑她:“慢點。”
“沒事。”
以前她走樓梯會抓著他的手,還不時回頭看他,現在她低頭認真看著腳下的每一個臺階。
她略顯急促的高跟鞋聲音與心跳聲重合。
拐至最下面一段樓梯,她恨不得一步跨兩個臺階。
“稀稀,你慢點。”傅言洲自己沒發覺,說出口時無奈又寵溺。他伸手要拽她一把,擔心她走太急崴腳,手已經伸到她肩膀處,她動作比他快一秒,他抓空。
走出四層舊辦公樓,閔稀呼口氣,跟前夫甲方的第一次相處,圓滿結束。在會議室裡她數次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接這個小項目。
傅言洲緊跟著走出辦公樓,他的座駕已經開到樓下。
“上車,我把你捎到停車場。”
廠區不小,走路過去得走幾分鍾。
閔稀婉拒:“我走走,就當鍛煉。”
她揮了下手,抬步朝停車場走,手機沒帶沒法通知司機過來接她。
傅言洲坐上車,滑下車窗。
陳叔沒有立刻啟動,直到閔稀的身影遠到很模糊,陳叔發動引擎。
閔稀上車後打開包拿手機,她去蓓清語實驗室沒帶手機,一個多鍾頭裡有幾通未接來電,其中一通來自餘程潭。
她先回復了客戶的電話,最後打給老板。
餘程潭不等她問,直接告知什麼事:“我又託另外一個朋友打聽,那家資本公司的幕後老板是傅言洲。”
接到朋友的回話,他不敢置信,朋友又告訴他,兩年前就投資了。
他問閔稀:“你還想接續接這個項目嗎?”
代理合同已經籤了,嘉辰不會無故毀約,他也做不出來這種事,唯一能替她做的就是給她兜底。
“不想接的話,這個項目我來。”
“謝謝餘總,不用。”
“別擔心麻煩我。”
“不是。”
閔稀在剛才走路的那幾分鍾裡已經恢復得差不多,“我已經見過傅言洲,聊得還行。”
餘程潭驚訝:“傅言洲去了蓓清語研發中心?”
“嗯。以後他對接公關的相關業務,已經安排進他工作行程裡。”
閔稀說了說自己為什麼繼續接這個案子,婚是她要結的,也是她要離的。離婚時,傅言洲把離婚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跟他家那邊說是他非要離,至今他都在維護她。
現在他從離婚的陰影裡走不來,她想拉他一把。
餘程潭:“那就好好操盤這個項目。”
蓓清語是零基礎,營銷的切入點找好,有可能成為日化市場的一匹黑馬,不過面臨的壓力也大,日化行業的頭部公司之間競爭相當激烈。
從蓓清語廠區到公寓樓下,閔稀和餘程潭聊了一路。
“你什麼時候回來?”餘程潭問道。
“明天。”
餘程潭深思熟慮之後:“周五早上到公司後來我辦公室,把你手頭負責的其他項目交給我,我跟進。接下來幾個月你專心做蓓清語,對你來說是個機會。”
一個事業能邁上更高臺階的機會,一個能收獲愛情的機會。
現在傅言洲親自過問運營,應該是想找機會復婚,閔稀對傅言洲的感情也一直都在。當初錯失樂檬食品,未必是壞事。
閔稀掛了電話下車,剛進公寓樓大廳,後面有人喊她。
盛見齊今天從公司回來得早,遠遠看到閔稀的身影,雖然同住一棟公寓樓,幾個月裡,兩人今天是第二次碰到。
閔稀等他一起乘電梯,“今天下班這麼早?”
“回來拿行李,臨時出差。”盛見齊摁樓層,他住十二六層,閔稀住二十九。知道了傅言洲有意向復婚,他就沒再提給她介紹相親對象,閔稀卻主動聊起來。
“以後要麻煩你幫我介紹相親對象,我不打算在我那個圈子找。”
盛見齊困惑:“不是說不將就婚姻?”
閔稀:“相親又不是見了面就必須定下來,不是互相認識,看合不合適嗎?”
盛見齊笑:“也是。”
剛才腦子沒轉過來,他們倆是相親前就認識,清楚彼此性格不合,他朋友和閔稀沒正式見過,還是有相互吸引的可能性。
“你跟傅言洲沒可能了嗎?”
“沒有。”
盛見齊不想拆人家姻緣,他又確認一遍:“上個周六,他不是專程來追你,找你復婚?”
“…不是復婚。”傅言洲那個性格,怎麼可能主動追人。他是讓她給他一點時間走出來,叫她別急著相親。
那意思讓她先別急,等他走出來,對她沒有佔有欲了,她再去相。
她看得出來,傅言洲在努力淡忘過去,他接手了蓓清語項目,把遺憾彌補,當遺憾不再是遺憾,他不會再糾結過往。
應該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對離婚慢慢釋懷。
人一釋懷,很快會有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