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這一刻突然覺得,大家都很優秀, 無論是誰獲獎, 都名副其實。
“是——”
主持人還在引出懸念。
密密匝匝模擬心跳聲的鼓點之後, 眾人提起呼吸, 心跳緊張, 看向主持人的嘴巴, 等待答案揭曉。
就在眾目睽睽下, 主持人充滿懸念地開口。
“是——”
等了半天又是這句,底下傳來一陣喝倒彩, 還有各式各樣的噓聲, 簡桃沒忍住笑了下, 墜落的燈光在她眼底彌漫,耳墜輕晃,鏡頭下似是在發光。
直播頻道中哗聲一片:
【草,美死誰了!?】
【肉眼可見官宣+玲瓏爆了之後桃的狀態好到不可思議……星光感太強了。】
【不知道怎麼形容,原來真的有流光溢彩的美啊~】
她的心思也跟著這個小插曲有些晃神,就那麼一剎那,主持人在無數思緒碎片中,喊出她的名字。
“簡桃,最佳女演員,恭喜!”
沒回過神來,因此意外和驚喜都真實,她從位置上站起身來,還恍惚著怕自己聽錯,往旁側看了看,發現大家都朝她投來祝賀的目光,自己要下的臺階處也亮起燈來。
就這麼在歡呼聲中上臺,給她頒獎的居然是謝行川,他伸手遞來獎杯時還提醒:“有點重。”
簡桃看他手掌,不太置信地小聲說,“能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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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一接過往下一沉,謝行川早有準備地託住,給她往上抬了抬,她這才拿穩。
CP粉立刻開飯:
【川,你好懂她……】
【謝行川是金屏獎終身評委,隻不過之前他都懶得頒獎,隻是投票哈。】
【?】
掂了掂手裡的獎杯,簡桃本來在腦內構思了無數獲獎詞,然而站定這一刻,聚光燈打過來時,前面那些又被她悉數推翻。
她低頭,靠向話筒:“剛剛在臺下坐著的時候還在想,優秀的電影人實在太多太多,值得我學習的也還有很多。”
“我從前以為我努力,是想證明給不看好我和放棄我的人看;現在才知道,其實是給愛我和支持我的人看。”她笑著舉起獎杯,“你看,簡桃也是,很厲害的。”
她目光不知落向哪處,鏡頭又恰到好處地切向謝行川,大家很上道地連聲起哄,她重新笑著看向鏡頭:“沒讓你們失望吧?”
【沒有沒有!】
【永遠為你驕傲,我的寶貝[流淚]】
想了想,簡桃又說:“後面會用更多的作品回饋每一份喜歡,也希望大家可以多多關注由我制片的新電影《綠島》,明年夏天就要開拍啦。”
最後她提著裙擺揮揮手下臺,大家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用影後獲獎宣言給新片打廣告,簡桃牛逼啊。】
*
次年夏天,《綠島》在經歷過漫長的準備期後,終於開拍。
是一個關於愛、夢和救贖的故事。
這次拍攝的地點藏有她的私心,在寧城一中。
他們四人團隊開始的地方,也是她,遇見謝行川的地方。
拍攝時間正是暑假,聽說他們要來拍,校長高興得合不攏嘴,不僅承諾除高三教室外,任何地方隨便他們用,背地裡又吩咐學生會,學校的榮譽冊再添上一筆,不知又要多多少名氣和招生。
拍攝的第一場,不僅鍾怡和江蒙趕來了,她還約到了近95%的同學,熟悉地坐滿了當初的教室。
這是一個新故事,也是她對青春時代的紀念。
很奇怪的是,明明大家穿著各式各樣的私服趕來,或成熟或嬌俏,但隻要一套上熟悉的校服,風裡就彌漫著濃鬱的、熟悉的高二味道。
她笑著給舊同學們安排好位置,講了一下待會兒的拍攝,導演說什麼時怎樣動,排過兩遍,出乎意料地順。
她不知道謝行川還要搞什麼回憶殺,居然把他們一中的儲物箱也搬了過來,她恍惚又想起情書那個事兒,正想問他到底寫的什麼,一轉身,箱子裡的情書已然失蹤。
仿佛有所預料般,教室最高處的廣播傳來開啟的電流聲,簡桃微怔。
導演喊著“開拍準備”,大家在位置上坐好,這一幕,恰巧取的就是很日常的片段:午休時廣播裡念著不痛不痒的內容,大家昏昏欲睡無人在意,手臂下的試卷被空調和風扇吹出哗啦的響聲。
但簡桃知道,此刻不是。
謝行川熟悉的聲音湧出,眾人紛紛低頭在演習以為常,隻有她心如鼓擂,聽到絕不可能出錯的,情書拆開的聲響。
啪嗒,輕輕的一聲,是信封被少年丟在桌上。
他笑了聲,一如數年前般的頑劣不馴,輕狂隨意,卻帶著力透紙背的張揚。
也是這一瞬間她突然想起,有一種隱形的記號筆,寫在紙上之後,用筆帽上自帶的燈便能照出全貌。麗嘉
她懊惱,感慨自己怎麼沒早點想到。
伴隨他第一句話開口,她心髒輕微一跳。
“愛是恆久忍耐。”
“又有恩慈。”
如同某些記憶被觸發,她心跳愈來愈快。
“愛是不嫉妒,不自誇,不張狂……”紙張輕微動了下,她知道他跳過了半句,“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窗外傳來鳥雀停稍枝頭的啁啾聲,空曠而熱鬧地,呼應著被曬至發燙的窗臺。
他說——
“愛是永不止息。”
這就是他。
高傲,輕狂,不可一世,卻會為了她低頭、忍耐、蓄謀已久。
這樣的人,情書也合該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看似漫不經意地一段摘抄,卻每一字每一句,都用漫長的七年為她證明。
他永遠如此輕描淡寫地,給她最隆重的愛意。
簡桃眼皮發燙地合上眼,聽廣播念完,他合上情書,出現在門口。
畫面和初遇時如此相似,他斜勾著書包走下講臺,路過她身邊,然後坐在她身後的位置上。
她扎著學校要求的高馬尾,纏著明黃色的頭繩,筆尖落在紙張。
攝像機從窗外徐徐拉遠,是更遠的、稍縱即逝的畫面,簡桃還浸在方才的片段中沒回神,突然一顫,是後面的謝行川陌生又熟悉地伸直腿,碰到她墊在板凳下的腳尖。
從前的這時候,她總會無言又忿惱地將腿往前放,或是將凳子往前騰,總之不要再碰到他才好。
……
謝行川側靠在桌上,看此刻前面的人立起書本,遮擋住攝像機的方向,回頭低聲問他:“幹嘛?”
她側臉轉來的那一秒,如同背後畫面重被上色,講臺上是孜孜不倦的班主任,周遭是不絕於耳的寫字聲響,而她做著那一年的簡桃絕不會做的事情,立起書本,輕微俯身,小聲問他要幹嘛。
她怎麼默契地知道他此刻有話要講,他想,從前伸腿時,他一直都這個模樣。
謝行川笑了下,說:“等會兒去練舞室看看?”
大概是好學生的DNA深入骨髓,哪怕此刻明明是在演戲,頭頂的老師即使目光鎖著他們也絕不會多說一個字,但她還是小心翼翼往外看過去一眼,確認後才道:“練舞室不就是個玻璃房嗎?”
“改造了,”謝行川也配合著她的聲音,偷情或打小抄般的音量,笑道,“現在是花房。”
“真的?”她說,“怎麼突然改啦?”
“嗯……”他裝模作樣地思考,而後散漫道,“大概是我跟他們說,這裡對我很重要?”
“怎麼重要?”她好奇道,“你跟我在這兒定情的?”
他混不吝地笑,“你怎麼知道?”
那天是數以萬計的人生日程中最普通的一天,卻特殊到他數不清多少次反復回想。
她因為剛進舞蹈隊,為了趕上進度隻能拼命找時間加時練舞,從他這兒借了個MP4,一中午不見影蹤,江蒙急著要,反復央求下他隻得起身去拿,舞房門口,卻見她剛剛停歇下來,就坐在地板上。
少女小腿纖細,午後最熾烈的那道光從窗口投落,伴進一枝綴在綠葉上的花。
她細軟發絲被照得發光,脖頸直而長,臉頰輕輕湊近手持風扇,因為高強度的練習,控制不住地胸腔起伏,前傾時,能看到極為漂亮的腰肢形狀。
十七歲的少年並不能確切地在那一刻捕捉到心動,隻是抬手放在玻璃門上,卻始終沒有用力敲響。
舍不得,收不回,忘不掉。
就是他淪陷的序幕和開場。
他陷入回憶,簡桃在前面等了太久,忍不住問:“然後呢?”
然後?
然後——
一瞬心動,從一而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