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隱的聲線帶著鼻音:“商先生?”
她剛又哭過一陣,此刻手心揉著一團紙巾,眼睑紅紅的。怕他聽出異色,才努力裝得沉靜。
商邵靜了靜,問她:“怎麼不過來?”
“過來……哪裡?”應隱有些懵。
“早上不是說,晚上來看Rich?”
雖然是他單方面自說自話,但她迷蒙著“嗯”,也算是答應。
應隱想了片刻,隱隱約約牽扯起印象:“Rich挺好的,等我有空了再去看它。”
商邵這次更沉默。
“商先生,如果沒事的話……”應隱急著想掛電話。
她看了兩行劇本,眼淚又盈出來。不能再聊了,會露餡。
“有事。”商邵冷然打斷她。
“嗯…?”
“Rich可以不看,我呢?你不想看我?”
第55章
商邵指尖掐煙,還是那樣淡漠的語氣,臉上絲毫多餘的表情也無。
等回復的兩秒,他掸了掸煙灰,吐出一口煙霧:“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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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商明寶目瞪口呆,已經做不出表情。
怎麼做到的?上一句還給人一副受了委屈疑似控告略帶撒嬌的錯覺,後一句就又恢復到舉重若輕的姿態了。
太子爺能問出這樣纡尊降貴的話,應隱哪敢說不想?
“想,”她一秒鍾便從戲裡抽離,語速由快至緩:“想的!……很想。”
說完了,驚覺這幾個字情感濃烈,她不自覺咽了咽。
“想,怎麼沒電話?”商邵不好糊弄。
“怕你忙,不敢打擾……”應隱小聲。
“怎麼也沒微信?”商邵徐徐逼問著。
應隱答不出,聽筒緊貼著,臉頰和耳廓都被壓得生疼。
“我白天比晚上忙,你倒是敢打擾?”
應隱辯不過,嘟囔一句:“可是你也沒找我。”
商邵被她抱怨得措手不及:“我……”
“你晚上忙空了下班了,也沒給我發微信。要是商先生你早一點給我發微信,我現在已經在你面前了。”
“……”商邵一指扣進領帶中扯了扯,半眯了眼,聲音沉啞下來:“你在怪我?”
應隱呼吸軟下來,好半天,“嗯”一聲,問:“不準麼?”
商邵無奈地呼吸了一回,末了,才勉強說:“準。”
應隱蜷起膝蓋,手指無意識地玩著鉤針花毯:“商先生,你晚上會不會又偷偷過來?”
商邵人已經走至庭院,修長指尖正觸到駕駛座門扣,聽了這一句,將手放了下來:“不會。”
他轉身往回走,冷靜平淡地說:“太遠,下次再說。”
應隱:“……”
掛了電話,康叔陪他上樓休息。商邵進書房,沉默地將金絲楠鎮紙自宣紙上撫過壓平,毛筆蘸墨,提筆——
筆尖在宣紙上空懸了半晌,沒了下一步動作。
過了數秒,毛筆被商邵搭回筆架。
“過幾天是不是要出差了?”
一直候在一旁的康叔回:“是。”
“去幾天?”
這是聖誕節前最後一場海外差旅,之後海外分公司便放假了,他也得以進入一年當中難得的松弛時段。
“六天,五個國家,加來回路程一共八天。”
商邵點點頭:“回來是幾號?”
“二十三。”
剛好是平安夜前最後一天。
“八天。”商邵沉默一下,輕描淡寫:“你抽個時間告訴俊儀。”
“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你親自告訴應小姐。”康叔不動聲色。
商邵看著空白的宣紙,兩手撐在書案邊沿:“是麼?”
“我想是的。”
“要不要當面說?”商邵問。
“當面說會顯得更尊重一些。”
“是不是該提前說?”商邵再問。
康叔頷首:“那當然是要提前說。”
商邵一點一點地將問題推到了他想要的終點:“我出差這麼久不能陪她,是不是應該趁能陪的時候,多陪一點?”
康叔頷首,西服下的身軀彬彬有禮一躬身:“我馬上為你準備好車輛和司機。”
他老人家這回是吃一塹長一智了,提前在車內掛上了一套洗熨平整的西服,又另外準備了一整套商邵用慣了的生活洗護,私底下交給司機,叮囑道:“別讓少爺知道,悄悄交給那個叫俊儀的姑娘,讓她備好在衛浴裡,要是少爺問起,就教她說是應小姐吩咐她做的。”
司機雖然不懂,但辦事利索牢靠,一一記在心裡。
商明寶站門口跟康叔一起目送,一直到車子駛出大門、滑下懸崖邊的坡道後,她歪起腦袋嘶了一聲。
“三小姐有什麼問題?”
商明寶滿臉疑惑:“我明明在大哥哥這裡住了兩天,怎麼感覺每天都見不著他呢?”
康叔笑了一聲:“好了,要是你不嫌棄我這個老頭的話,我們可以坐下來飲茶嘆世界。”
明寶是個孝順乖甜的女孩子,知道康叔跟他太太丁克,年近六十膝下無子,很關愛年輕小輩,因此,明寶也很樂意陪他喝兩盞茶。
“康叔,我要問句不中聽的。”她往紅茶裡瘋狂加牛奶。
康叔一眼看穿她的小算盤,堵她道:“你如果要問大少爺對應小姐真不真,這我恐怕也回答不了。”
“你也看不穿?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沒有人了解大少爺,我也隻是憑習慣和直覺。”
明寶嘻嘻一笑:“那你覺得,比之前的於莎莎怎麼樣?”
她不喜歡於莎莎,見過幾次,覺得她的熱烈直率真讓她招架不住。但她也不敢說出口,因為似乎大家都喜歡於莎莎,她要是說不喜歡,反倒像是她找事。
想當初她大哥孤注一擲要開訂婚宴,大愁的是溫有宜,小愁的就是她商明寶,還有一個無能狂怒的,是商檠業。
康叔沉吟一會兒:“不好比。”
“為什麼?我可沒見大哥對於莎莎這麼大方。”
“但這些錢,對大少爺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麼。”
“可是大哥那樣子的人,居然會舍得讓人進他書房。”
“少爺為應小姐破的例不止這些,不過三小姐你還是別知道得好。”
商明寶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白痴少女,她心裡有聯想,又想到商邵跟應隱吻得難解難分的那一幕,臉上刺撓起來。
她大哥吻起人可不老實,手停在不該停的地方,根根青骨用力,充滿了一股近乎失控的佔有欲。
明寶捧著杯子喝一口茶,嘟囔一句:“那到底真不真心。”
康叔如實說:“我不知道。”
今晚出發比昨天早,抵達時,還沒到十一點。
商邵沒洗澡便過來了,晚上風寒,他下了車,長腿邁上坡道,手中抻開西服,清俊的身影在月色下颀長一道。
俊儀聽到那一聲門鈴聲,心裡就猜到是他。小跑過來,見他西服底下淡藍襯衣,難得沒系領帶,領口敞開兩顆,看著有股松散的溫柔。
“她休息了?”
“沒,在後院讀劇本。”俊儀一邊說,一邊拉開鐵藝大門的插銷。
“我去看看。”
俊儀“嗯”了一聲,也不過去打擾,但聽商邵若有似無地問一句:“她今天有提起過我嗎?”
俊儀客觀且無情:“沒有。”
商邵怔忪,不知道該有什麼辦法,隻好略笑一笑。
他在夜色下穿過門洞,走過通明的一樓廳堂,來到後院。水磨青磚的院子每日被俊儀精心灑掃著,很幹淨,在月光和路燈下泛出青黑色的微光。微光上,躺著應隱。
她懷裡抱著一盆花,似乎是株茶花幼苗,劇本卷得略有些軟了,散在小腹上。
商邵的腳步頓住,“應隱。”
應隱在發呆,聽到人聲,很細微地“嗯”了一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商先生?!”
她抱著山茶花幼苗,連滾帶爬地起身。
十七八度的氣溫,她隻穿了一件灰色方開領長袖T,下半身是白天穿的那條緊身牛仔褲和騎士靴。
商邵脫了西服仔細為她披上,接著才問:“你在幹什麼?”
“我……”應隱有口難開:“想找一找人物狀態。”
商邵停頓片刻,將她西服襟口攏了攏,“我來得不是時候。”
應隱搖一搖頭,把那盆山茶花小心地放下,接著合腰抱上他:“你說了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