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隱算了算,回來後再過三天才是時尚大典,還行,行程不算趕,她還能倒時差。
商邵不動聲色地問她:“你有工作?”
“你現在問,多少有點來不及了。”
商邵笑了笑:“確實,很不尊重你。”
“我跟你說過的,有兩個晚宴,然後有幾個電影節。
商邵在她對面坐下:“走紅毯麼?”
“嗯。”
“上次香檳色的那個不錯。”商邵輕描淡寫地提。
應隱笑起來:“那個是問品牌借的,穿過一次,不能再穿第二次了。”
“跟我吃晚飯的那條也可以。”
應隱更笑,懷裡抱著雜志:“那個不行,那個是我自己買的,才幾千塊。”
商邵這才水到渠成地問:“那紅毯的禮服,你準備得怎麼樣?”
“沒什麼怎麼樣,已經選好了。”應隱不跟他訴苦。
她知道她說了,商邵多半會給她解決。
她也怕她說了,商邵不給她解決。
她不知道這其實是商邵給她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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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幫她,也可以裝不知道,一切取決於應隱自己。就在剛剛,他給過機會,漫不經心,不動聲色,申引著話題,好讓她順理成章地開口,而不必承受突兀和難堪。
但應隱拒絕他,這份拒絕中,有著不輸於他的雲淡風輕。
深色貴重的雀眼紋實木餐臺面上,發出了一聲輕磕脆響,是商邵放下了威士忌杯。他居高臨下,目光的審視毫無折衷:“你沒有任何難處,是麼?”
應隱心裡顫了一下。這句質疑,幾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知道。
他知道她有難處。
應隱沉默片刻,仰起臉望他,反而揚唇笑道:“有又怎麼樣呢?”
“這取決於,你想怎麼樣。”
“商先生難道一定會幫我麼?”應隱目光深深地與他對視。
“你不問,怎麼知道我會不會。”
“如果你不會,我說了也沒用,給你當故事聽麼?”
商邵的眉心一滑而過不耐,很短暫。他回復到面無表情的樣子,深沉地看了應隱數秒,“一定不說,不求?”
“商先生不是說很會尊重人麼?為什麼要再三追問?”應隱抿一抿唇,雖然是仰望,但頸項修長似天鵝。
她說:“我已經推辭過了,不止一次。”
商邵點點頭,淡漠的一道命令:“站起來。”
應隱起身,知道自己又拂他的意惹他不高興,笑了笑,當開玩笑般:“我掃你興了,你會不會把我從飛機上扔下去——”
下一秒,披肩從她眼前揚起,又垂落下。
它被攥在商邵手中,拖著地,帶著她身體的餘溫。
應隱猝不及防,一雙手條件反射地交捂住胸,長腿緊緊並著:“商先生?你幹什麼!”
她聲音裡有不明顯的顫抖,嗓子吞咽了一下,驚惶而不確定地望著商邵。
她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因為他看向她的目光中,沒有絲毫旖旎、曖昧或垂涎。
她那麼美麗纖細豐腴,但他隻是冷冰冰地看著,目光居高臨下,尖銳地穿透她的□□,如一種細究的審視。
“既然你一定要在我面前這麼驕傲。”商邵淡淡地開口:“那就這麼待著吧。”
他當初說得對,「應小姐,隻是這種程度的話,是勾引不到我的。」
她確實勾引不到他,已經如此透明了,身體每一處都勾著別人的欲,偏偏他無動於衷。
雖然穿著內衣物、穿著襯裙,但應隱分明覺得,自己好像什麼都沒穿。羞辱和難堪讓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一陣一陣,從身體深處滲出來。
她微微垂下臉,跟自己笑了笑,繼而輕聲問:“一定要這樣嗎?”
商邵沒回答她,半倚著餐吧臺,摸出煙盒。
應隱靜了兩秒,捂著胸的手放了下來,安順地垂放到身體兩側。
漸漸的,她的身體肉眼可見地變得挺直,平直單薄的肩膀舒展著,從腳後跟到小腿肚到脊柱線,繃成了倔強的一道警衛線。
她明白了,他要用這麼徹底的方式打碎她在他面前的驕傲。
但她偏不。
她反而站得昂首挺胸,不躲,不避,不羞恥,下巴微抬,目光清明沉著,唇倔強抿著,一聲不吭,臉上掛笑,毫無顧忌地展示自己的身體。
像十六歲那年,她謊報年齡,去走那場泳衣秀。
她的驕傲無非是在那一個下午摔碎的,後來又重拾起,縫得緊緊的。
他想釜底抽薪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讓她放棄那些多餘的驕傲。但他不明白,她怎麼敢。
商邵自始至終沒看她。機上沒了約束,他不知抽了幾根煙,後來嗆得難受,止不住地咳。
空姐進來過幾次,晚餐,宵夜,早餐,新鮮冰鎮的水果,黑珍珠的海鮮,米其林的料理,倒酒,添水,泡茶,一桶一桶的冰塊,一坯一坯的煙灰,臨走時,默不作聲地在他的桌上留下一盒新的煙。
她呼吸也不敢太用力,手腳輕輕,不知這兩人在對峙著什麼,也不知道誰是贏家,誰是輸的。
因為邵董很少對下面人發脾氣,凌晨最後一次服務時,空姐終於大著膽子腳步停留,問應隱:“應小姐要不要吃點什麼?”
她知道商邵什麼也沒吃,但應隱呢?也許她餓了,隻是拉不下臉吃,需要人軟言軟聲地哄一哄,給一層臺階。
商邵背對著兩人,兩秒後,空姐沒等到應隱地回答,隻聽見他聲音極冷地命令一聲:“下去。”
長途飛行折磨人,灣流的雙人電動沙發原本是可以放平了的,這樣就成了雙人床。不過漫長的十幾個小時中,好像誰都沒合眼。
一個公務繁忙電話不停,透明水杯裡盛滿冰塊,冰水一杯杯地喝,嗓子冒煙,通訊錄裡的都挨了他一頓批。
一個站累了坐,坐久了站,不找娛樂,腦子裡盡數背著臺詞,記得什麼來什麼,二三十部大混剪,望著舷窗外的陰雲天。
飛機落地,德國入了冬,風雪彌漫舷窗。
公務機有專門的停機坪和接送車輛。黑色商務車靜靜在鵝毛大雪中滑停,不一時,車頂就積滿了雪,擋風玻璃前的雨刷靜謐地轉著,車內暖氣倒是足,司機一身制服嚴謹板正,緊盯著這架灣流G550的舷梯。
好半時也沒有人下來。
應隱不穿衣服,站累了也坐累了,腿骨僵直著,彎一下,隱隱作痛。
“你一定要這樣。”這次輪到商邵問。
“我不知好歹不吃敬酒,忤逆了你,讓你掃了興,商先生要懲罰我,屈辱我,都是應該的。”
“你還是不肯說。”
應隱笑笑。這一絲笑不那麼倔犟,甚至溫和。她心平靜氣地說:“你別看我這樣,其實我不習慣張開腿要好處。”
“應隱。”
空姐已經打開艙門,風一下子湧入,夾著雪,卷起商邵的領帶和應隱的襯裙。她的喬其紗襯裙在風中蓮葉般飄著。
商邵在這陣風雪中也沉靜地說:“沒有人要你張開腿。”
“你不要?”應隱望他,徑直問。
她好像在問張開腿,又似乎在問別的。
空姐默不作聲地倚著車門,看見地勤取了行李,冒雪踩著舷梯下去。
她走之前都沒聽到商邵的聲音。
現在不要,將來也不要麼?
不知道商先生怎麼回答的,空姐想。
接了行李,她噔噔噔幾步跑回來,又衝商務車裡的司機打手勢,意思是讓他稍安勿躁。進了機艙,乍暖還寒,她哆哆嗦嗦地蹲下身,拉開自己預備代購奢侈品的行李箱,從中取了件羽絨服出來。
商先生真是,這趟飛行安排得極趕,前些天聽說峰會不去了,抽不出時間,早上又說要去,機組人仰馬翻,機長從鄰市停了休假開車回來。
他是大老板,說走就走,也不用收拾行李,到了地方,總有人妥帖地安排好一切。
如此鵝毛大雪,空姐默默地抖開羽絨服,心想,就隻有她這件能暖一暖那位應小姐了。
折了羽絨服在臂彎,空姐的軟皮鞋踩在地毯上,輕輕靠近。
她是沒想到兩人好像又吵起來了。她眼前的男人西服領帶盡數翻飛,熬了一夜的臉有些蒼白疲倦,但似乎又動了怒,不耐煩地把煙捻滅在煙灰缸裡。
應隱轉身,不拿大衣也不拿披肩,一頭長發被艙門口的風吹得往後,黑色浪似的翻滾。
她被風吹得不穩,赤條條的手臂扶住門框,回過頭再度看了商邵一眼。
商邵抬眸,看著她。
她蒼白得幾乎要消融在這場大雪中。
“商先生不要就算了,給我買一百條高定,我感恩戴德年年為你誦經祈福點一整個大雄寶殿的長明燈。”
空姐要出聲提醒她腳下地滑,卻發現她連鞋都沒穿。下一秒,手中羽絨服驀然被抽走。
商邵抖開衣服裹上應隱,就勢將她打橫抱起。
黑色羽絨服掩著她雪白倔犟的臉。
抿得緊緊的唇,瞪得大大的眼。
商邵抱緊了她,頂風走入雪中:“我要。”
第28章
隻是一小會的功夫,舷梯上就積滿了雪,空姐提醒著小心路滑,但商邵闊步平穩。
應隱朝他胸膛那側側著臉,絲毫沒有仰頭望一望他的意思。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又在睫毛上融為晶瑩的水。
上了後座,暖氣充足,商邵仍舊撈應隱坐他懷裡,隔著羽絨服,一雙臂膀將她很緊地摟著。
應隱一陣一陣地發著抖,一張臉上隻有眉毛眼睛有顏色,其餘都泛著病態的白。商邵拂開她凌亂的發:“冷?”
暖氣和座椅的自加熱都開著,車內其實暖得滾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