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突然想起來……”莊緹文語氣十分心虛:“剛剛幫你散布了一下浪漫謠言……”
商邵:“……”
“沒事的吧。”她找補:“反正應小姐也是跟你逢場作戲,又不會吃醋。”
“她說什麼。”商邵問得不動聲色。
“她說好傻,煙花放一放就沒了,如果是她,就隻要錢和珠寶。”
商邵點點頭,唇角很輕微地抬了下,但一時之間沒說話。
“她是個聰明人。”他最終說。
莊緹文也看不見他那邊的神情,隻知道聲音聽著沒有異樣。
她嘻嘻笑了一下,轉變話題問:“邵哥哥,我給你當臥底,是不是該領兩份工資啊?”
“沒讓你給我當臥底。”商邵若有似無地笑笑,“以後也不用幫我打探她的心意,我不需要知道。”
掛了電話,他把毛筆擱上筆架,垂眸看了會兒宣紙上的四個字。
「君子慎獨」
這四個字,他寫了一晚上。
宣紙上墨跡未幹,商邵按下開關,通明的燈火閃了一閃,在一剎陷入黑暗,他孤身一人離開,沒有使喚任何人。
第三天一早,應隱就到了儲安妮的工作室。
明星造型工作室永遠都堆滿了衣服鞋子首飾,有時候一間房堆個幾百近千件,十幾個造型助理沒日沒夜地整理名錄、熨燙、拍圖。管你多高級的成衣還是高定,也不過是掛在龍門架上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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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安妮也籤了很多藝人,但今天是專屬於應隱的。最大的那一間已經整理妥當,三面龍門架上滿滿當當掛著裙子,都是給她的備選。
lookbook之前就已經對接給了莊緹文,應隱看過,心裡大致有數,她已經盡了力了,沒有敷衍,隻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本來是要借Hayworth的,我已經跟他們通過氣了,上次的圖,品牌其實很滿意的,不過……”儲安妮面露難色。
“我知道,安言昨晚跟我說了。”
深秋清晨冷,應隱解下薄絨大衣,露出裡面的吊帶襯裙,半透明的。這是她的偷懶穿法,反正都是試衣服。
“時尚大典這種場合,以你的咖位是一定要穿高定的,但是我能問的,都已經問過了……”
儲安妮在ipad上劃出lookbook遞給她:“成衣沒有問題,我可以提供秀場款,超季也有幾套,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成衣跟高定的華麗重工是不能比的。”
“上次那個Musel呢?”莊緹文問。
“Musel確實主動提供了禮服,但是一,Musel的高定線是新總監來了重開的,目前還不是法國高定協會的會員,隻是guest members,不能用“haute couture”,你穿了,如果有博主要挑刺的話,也是能挑的。”
俊儀“嗯嗯”點頭,“他們會說你打腫臉充胖子。”
“那第二呢?”緹文問。
“第二,Musel這次的禮服,我覺得不夠壓場,剪裁上,工藝上,材質上,都隻能說是中規中矩,當然,以你的身材和氣場,穿了也不會差,但……會被別人壓下去。”
儲安妮認真地給出分析比較:“我給你挑的這些成衣,或者獨立設計師款,會比它更有存在感一點。”
“所以現在就是兩個選擇,穿Musel的高定線,但會被人陰陽怪氣,或者保守點穿成衣或獨立設計師,犧牲了逼格,但最起碼好看。”俊儀總結道。
“星鑽之夜呢?”應隱問。
星鑽之夜跟時尚大典一樣,也是重量級的晚宴,時尚大典是頂級女刊《Moda》主辦,星鑽之夜則是另一家頂刊《星鑽》主辦,兩家針尖對麥芒,在中國大陸區打得尤為火熱,大部分明星都不會厚此薄彼,去了這個缺席那個。
“星鑽之夜……”儲安妮沉默了一下:“也是一樣的情況。”
程俊儀一語道破真相:“趙漫漫真幼稚,四十幾歲的人了,繞一大圈拉幫結派孤立你。”
儲安妮尷尬地笑了一下。
這就好像班裡的一個人緣活躍分子,拉了其他所有的優等生不跟你玩。應隱當然還有海量的選擇,但確實都是退而求其次。
得益於趙漫漫在雜志、以及各大奢侈品中國公關代理間的人緣和能量,這種單向的拉黑,甚至不會被外人所知道。他們隻能發現應隱的衣服莫名就開始變醜變土變normal了。
“我選了幾套,”應隱向來不幹站著發愁,她利落地吩咐:“先試再說。”
她進了試衣間,緹文卻臉色凝重。
這兩者其實都不好。
她做了功課,復盤了應隱的著裝盤點,也搜集了主流時尚博對她的點評,可以說,大家目前還處於暗戳戳看好戲的狀態,而上次Hayworth的高定全球首穿,多多少少是續了一命。
要是這次時尚大典沒續上,才就真坐實了。
應隱是天才級的影後,卻要被時尚名利場拿捏住脈門,要因為一件破衣服被嘲諷被排擠被陰陽怪氣。
緹文不爽。
憑什麼?
要搞一條高定,根本就不難。而且現在那些歐美名流,走在前列的,卷的已經不是最新高定首穿了,而是古董高定。
古董高定,莊緹文知道有個人多得是。
那個人就是商家主母、商邵的母親,溫有宜。
法國高定協會在冊登記的品牌客戶,全球不超過兩千。這兩千人,除了活躍在社交平臺上的比佛利貴婦,或者中東王妃,大部分其實都很低調,家族財富甚至也不會出現在福布斯排名上。
溫有宜是這兩千人之一,她的高定收藏數量從未公開,但緹文知道,是五千件,位於全球前列。她的高定不僅僅是衣服裙子,還包括高階珠寶,博物館級的藏品過百件,甚至有拿破侖本人佩戴過的孤品。
商邵在去往公司的路上,接到了莊緹文的電話。
他看了眼手表,早上九點。
一日之計在於晨,而他的表妹在電話裡跟他條分縷析大談特談時尚晚宴和裙子。
康叔見他接電話,將電臺裡的國際政經資訊調低。
緹文的聲音刻意壓著:“所以事情就是這樣。要不,你跟阿姨借一條裙子?”
商邵聽懂了來龍去脈,反應很平淡:“不是時候。”
四個字,既是拒絕也是原因。
緹文無話,半晌,悶悶不樂“哦”了一聲:“那你給她買唄……也不行,工期趕不上,隻能借。那……”
她商量的語氣:“你幫她借一件?”
商邵:“……”
莊緹文自己也覺得離譜。
讓商家太子爺去借一件高定……說出去別笑死人。
“當我沒說。”
掛電話前,商邵才略顯冷淡地表現出一些關心:“這件事,”頓了一頓,他意興闌珊地問:“很重要麼?”
“不重也不輕,會被網友嘲諷一段時間,”緹文聳聳肩:“但沒關系,來日方長麼,以後穿回來就好了。”
商邵沉默片刻:“她怎麼樣?”
“在試衣服。”緹文回頭望一眼換衣間,“今天估計要折騰一整天呢,我不跟你講啦,拜拜。”
應隱確實試了一整天。
妝造要整體看才有效果,儲安妮大約是很想服務好她、留住她,也於心有愧,因此賣了十二分的力氣,每一套造型的配飾、發型,她都給得事無巨細,好讓應隱能做出最準確的選擇。
但又有誰的內心不清楚,問題的症結根本不在於她漂不漂亮。她什麼都能穿漂亮。
“不然還是Musel,最起碼,是正兒八經的藍血高定線,等兩年後重回協會,誰會記得今年這條裙子其實沒有在冊呢?”莊緹文給出務實的建議。
“但是如果別人偷換概念,說你穿了假高定……”儲安妮有點擔心。
雖然假高定一般指的是山寨,但如果黑粉玩一手偷梁換柱,名聲恐怕不好。
“就Musel吧,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應隱笑了笑:“幫我謝謝這邊的中國區pr和那個設計總監。緹文,你幫我選幾份禮品,擬一份感謝信,等活動結束後我手抄幾份,讓安妮連禮物一起送過去。”
一切決定妥當後,已經是黃昏。
應隱伸了個懶腰,形意懶散:“走,陪我去做spa,我請你們。”
俊儀歡呼一聲,幫她披上薄絨大衣。上了車,她總算能說出口了:“商先生怎麼不送你高定呢,他是不是不關心你?”
莊緹文:“……”
回想早上那通冷淡電話,好吧,她這次要站著俊儀這邊。
“他好摳。”俊儀撇撇嘴,“光有錢,摳門,哼,不過如此。”
應隱笑了笑:“他想送也送不了啊,高定要定制的,工期兩周到三個月不等,趕不上。總不能讓他幫我去借?那不符合他的身份,很丟人的。”
“你心態好好。”俊儀由衷佩服。
也不知道她是指在被孤立排擠的事上,還是在對待商邵的漠不關心上。
“有Musel其實已經不錯了,要感謝緹文最開始的建議。”應隱懶得自尋煩惱。她蒙上眼罩,打算打個盹。
車子快抵達美容院所在的商場時,手機震動,她似有所感,見屏幕上“商先生”三字,心跳微微加快。
“商先生。”她蜷在後座,捻著大衣袖口玩,“你下班了?”
“在哪?”
應隱報了商場名字:“剛要去做spa。”
“去地下三層,把車位發給我,我來接你。”
身邊兩個助理,緹文努力閉起耳朵,開車的俊儀努力豎著耳朵。
不管閉著豎著的,都聽了個明明白白。不知道誰欲蓋彌彰地咳嗽了兩聲。
應隱抿抿唇,吞咽一下。
啊,今天又要打卡上班嗎?
她臉色莫名有些紅,瞥了眼兩位助理,小小聲努力正經:“我可以去找你,不用麻煩你過來。”
商邵沒給她拒絕的餘地:“很快。”
他說很快,竟真的很快。隻不過十五分鍾,那臺邁巴赫就滑下了負三層停車場。
應隱全副武裝,閃身很快地坐進了後座。
“冷?”商邵難得看她穿得這麼嚴實。
“不冷,我現在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