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婳笑著扭頭,看到了站在二門外的王曲。對方穿著儒衫,外面套著一件厚厚的大衣,相貌雖然不出眾,但是對方那雙眼睛,讓班婳想到了夜裡的貓。
“怎麼了?”容瑕見班婳突然停下腳步,擔憂地低頭看她。
“那是你的門客,好像是姓王?”班婳的手沒有從容瑕懷中抽出來,隻是朝二門處抬了抬下巴,看起來又懶又嬌氣。
容瑕目光落到王曲身上,視線掃過對方的發頂與肩頭,面上的笑意不變:“王先生?”
“侯爺,郡主。”王曲見容瑕發現了他,大大方方走了出來,對兩人行了一個禮。
“王先生怎麼在此處?”容瑕抖開身上的披風,把班婳也裹在了披風中。
王曲注意到他這個動作,眼睑微垂,讓自己的視線落在了雪地上,知禮又謙遜。但是靠在容瑕身上的班婳卻覺得,這個人可能不太喜歡她。大概是因為不喜歡她的人太多,所以當有人對她不滿的時候,即使對方掩飾得再好,她都能察覺到這微妙的情緒。
奇怪,她與這個王先生唯一打過的交道就是上次互相看了一眼,連話都沒說幾句,這人為什麼不喜歡她?
總不能是嫉妒她的美貌吧?
班婳的食指纏繞著容瑕胸前的披風帶子,不知怎的竟然解開了繩結,害得披風掉在了雪地上。
“呀,”班婳無辜地看著容瑕,大大的眼睛眨啊眨,“我不是故意的。”
“調皮,”容瑕伸手點了點班婳的鼻尖,站在一邊的丫鬟把披風撿起來,遞給容瑕後,便匆匆退到一邊。
容瑕抖了抖披風上的雪,看了披風好幾眼以後,還是沒有把披風披回去,他拉著班婳走到回廊上,對站在雪地上的王曲道,“王先生,進來說話。”
“謝侯爺。”王曲走進廊上, “在下途徑二門時,聽到院子裡有動靜,所以就過來看看。”
容瑕聞言笑了笑,接過丫鬟重新準備的披風系在班婳身上,“我還以為王先生有事要說。”
“並無事。”看到侯爺臉上的笑容,王曲不知為何,竟有種不敢直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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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無事,王先生就早些回去休息吧,雪大風大,別傷了身。”容瑕語氣溫和,就像是最貼心的主人,關心著門客的身體。
“是。”王曲行了一禮,轉身就準備走。
“等一等,”班婳忽然叫住王曲,“你叫什麼來著,我記性不大好,上次聽了一次你的名字,現在又忘了。”
“回郡主,在下叫王曲。”
“曲?”班婳忽然笑道,“這個字好,大丈夫能曲能直,方能成大事。”
“多謝郡主誇獎,”王曲作揖道,“家父給在下取名時,希望在下是非曲直要心裡有數,所以便取了這個字。”
“令尊是個有見識的人,”班婳淡淡道,“有見識的人,往往值得人敬佩。”
王曲不明白班婳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抬頭看了眼班婳,她臉上帶著笑容,就像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女,說著自以為有深意的話。他收回目光,躬身道:“在下告辭。”
“慢走。”班婳微微頷首。
走到二門,王曲回首看去,侯爺低頭跟福樂郡主說著什麼,福樂郡主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燦爛得讓人覺得刺眼。
就在這時,侯爺抬起了頭,他對上侯爺的雙眼,慌忙地收回視線,匆匆退了出去。
“婳婳,你不喜歡王曲?”
“他不過是你一個門客,我犯得著喜歡還是不喜歡他?”班婳漫不經心地偏頭,“反正我是侯府未來的女主人,誰若是惹得我不高興,我還不能收拾他們?”
“婳婳說得對,”容瑕笑了笑,“以後你想收拾誰,就收拾誰。”
“也包括……”班婳眨了眨眼,“也包括你麼?”
容瑕可憐巴巴地看著班婳:“你舍得麼?”
“美人再美,也是紅豔枯骨啊,”班婳一臉感慨,“你若是惹得我不高興,也是要收拾的。”
容瑕長揖到底:“小生日後定不會惹我的郡主動怒,請郡主放小生一馬。”
班婳挑起下巴:“看你表現了。”
旁邊幾個小丫鬟見狀,忍不住輕笑了幾聲。容瑕也不惱,隻是把班婳的手握住,緊緊扣在了一起。
班婳回到班家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收到了安樂公主派人送來的請柬,說是請她到公主府一敘。宮裡的幾位公主,班婳與安樂公主關系最好,不過自從大長公主歿了以後,班婳有孝在身,就很少到安樂公主府上拜訪,不過每逢節禮也都沒有斷了來往。
現在安樂公主相邀,她肯定是要去的。
身為皇後唯一的女兒,安樂公主自從出生以後就受盡寵愛,其他庶出的公主在她面前,連抬頭的膽量都沒有。
但是這天一大早,她便有些坐立不安。她身邊的嬤嬤見她這個模樣,忍不住出言安慰道,“殿下,您與福樂郡主關系親密,有什麼話盡可以直說,以福樂郡主的性子,想來也不會有些隱瞞的。”
“這……”安樂公主嘆口氣,“這讓我怎麼開得了口?”
嬤嬤知道公主在顧慮什麼,她搖頭道:“公主,福樂郡主不是小心眼的性子,待她來了,你且看吧。”
“但願如此吧。”安樂公主苦笑,聽到下人說班婳來了,她隨便套了一件外衫,便起身去迎。
“公主,”班婳走進正院,見安樂公主站在門口,快步上前道,“天兒這麼冷,你站在門口做什麼?”
“聽到你來,我著急見你,哪裡還坐得住,”安樂公主讓下人幫班婳脫下披風,拉著她在鋪著厚厚墊子的木椅上坐下,“看來你前段時間那場病生得不輕,人都瘦了不少。”
“有嗎?”班婳捧著臉道,“難道氣色也受影響了?”
“放心吧,你還是那麼美,”安樂公主知道她最看重容貌,笑著道:“前幾日我府裡新進了一個琴師,手藝還不錯,讓他給你彈一曲?”
“好。”班婳答應了下來。
很快一個穿著青衫捧著古琴的俊美男子走了進來,班婳偏頭對安樂公主笑道:“這琴師不錯。”
膚白手長,唇紅面俊,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色。
“與容君比之又如何?”
“不能相提並論,”班婳搖頭,“容君是我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若有他在,天下的男人都是庸脂俗粉。”
“能得你這一句話,可見容君確實得你歡心,”安樂公主笑了,“我還以為,天下男人沒有誰能讓你另眼相待。”
班婳把玩著一枚果子,對安樂公主這話不置可否。在她看來,用這些自甘做男寵的男人與容瑕相比較,是對容瑕的侮辱。她有多喜歡容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會讓自己人受這種侮辱。
她與安樂公主多年的交情,安樂公主雖不是她親姐姐,但兩人卻有姐妹的情分,她不想因為一個男人與她產生矛盾,但也不願意拿自己的男人來說事。
琴師已經開始彈奏起來,姿態風雅又養眼,班婳端著一杯茶神情淡淡地聽著,顯然這個琴師並不能太吸引她。
安樂公主偏頭看她的臉色,嘆口氣道:“看來這首曲子並不能吸引你,傳聞容侯爺的琴藝非凡,你聽過他的曲子,再聽其他人的彈奏,不喜歡也不奇怪了。”
“不,”班婳搖頭,“他從未為我彈奏過曲子。”
“為什麼?”安樂公主有些意外地看著班婳,“他竟沒替你彈過嗎?”
班婳笑了笑,容瑕是個很聰明的男人,他知道給她彈一首曲子還不如帶她吃美食,所以從不會做這種不能討好她的事情。
見班婳說話,安樂公主便岔開話題道:“自從父皇把行宮賞賜給你與容侯爺以後,外面的傳言便沒有斷過,連宗族裡都有人問起這事,真是……”
“公主是說宮外那些私生子傳言?”班婳總算明白了安樂公主請她來做客的用意,“我就說你今天怎麼特意請我來看美人,原來是為了這麼件事。”
安樂公主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陪笑道:“是姐姐的不是,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你且別生我的氣。”
“你我多年的姐妹情分,你有什麼話直問我便好,”班婳無奈一笑,“這些傳言都是莫名其妙,容侯爺自己都覺得荒唐,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陛下會賞那個行宮,可不是因為容侯爺,是因為我。你忘了麼,當初這座行宮修好的時候,我跟陛下說過什麼?”
“我哪兒還記得你說了什麼,”安樂公主沒好氣道,“你自小就討父皇的喜歡,父皇也喜歡找你說話,那麼多話我可記不住。”
“那時候陛下問我,喜不喜歡那座行宮。”
“我說很喜歡,說行宮很好,等我長大了,也要住在這麼漂亮的大房子裡面。”
那時候雲慶帝堅持修這座行宮,引起不少人反對。不過雲慶帝是個別人越反對就越要做的性子,所以當下把行宮修得更豪華,更精致。
行宮修好以後,雲慶帝問她,這座行宮好不好。
她說很好,自己很喜歡,自己以後就要住這麼漂亮的大房子。
雲慶帝很高興,還誇她有眼光,跟他一樣。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近十年,她卻從沒有忘記。因為她還記得,雲慶帝問她這個問題時,眼神裡帶著一股不甘與憤怒。
從那以後她就明白,雲慶帝是一個不喜歡別人質疑他的人,就算要忠言逆耳,也要選擇正確的方式,不然隻會適得其反。隻可惜她明白的道理,大業朝很多官員卻不明白,非要以千年難得一見的明君標準來對待雲慶帝,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所以有時候她覺得某部分官員不會說話,明明可以用委婉的手段來改變雲慶帝的想法,偏偏用最直接最強烈的手段讓事情變得很糟糕,性子這麼直,若是遇到一個大昏君,他們肯定活不過三年。